秀娃呆了一呆。
她困惑又茫然坐了起來,環顧著四周,發現自己仍在西門家,躺在她跟西門貴共眠的大床上。
但,他不在床上,也不在房裡。
咯咯咯……
屋外的公雞,再次叫了起來。
她看著那半掩的門,心裡納悶不已,甚至還懷疑自個兒是不是仍在作夢,還沒醒過來?
驀地,高大的男人推門走了進來。
她注視著那高大的身影,逐漸走近,一時之間,還分不出眼前的男人是真的存在,還是她的幻覺。
發現嬌妻終於甦醒,西門貴總算鬆了一口氣。他匆匆湊到床邊,焦急的檢查著,就怕她再有任何不適。
「你覺得怎麼樣?好些了嗎?」他的口氣與動作裡都透露著不安,以及對她的重視。
「我沒事了。」她勉強微笑,但聲音卻還是微弱。
西門貴連忙把剛端進屋裡的砂鍋,送到小妻子的面前。
「這雞湯熬好後,沒一會兒就涼著,我端去加熱,雖然打翻了些,但還剩不少。」他舀起了一匙的熱湯,笨拙的送到她嘴邊。「來,趁熱喝了。」這可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把食物送進別人嘴裡。
秀娃瞅著他,愣愣的、傻傻的,好半晌才有辦法開口。
「雞湯?」她呆看著他,茫茫的開口。「我們家沒有雞啊!」
「現在有了。」怕她擔心,他還特別強調。「這雞我不是用搶的,是拿了東方家的訂金,讓人去買回來的。」
望著丈夫認真的表情,秀娃感動不已。她說不出話來,倒是眼淚先滾了出來,一滴滴的往下掉。
看見她的眼淚,西門貴慌了起來。
「怎麼哭了?是不是太燙?你別哭,我替你吹吹。」他舉起大手,把冒著白煙的湯匙拿到嘴邊,小心翼翼的吹著。
見丈夫這麼貼心,她眼淚落得更急,怕他會燙著,她連忙伸出小手,拉了拉他的衣袖。「夫君,你別吹了,我不餓——」
咕嚕嚕……
咕嚕嚕……
空虛己久的肚子,卻在這個時候不爭氣的響了起來。
西門貴停下動作,低頭看看她,再看看她的肚子,半晌之後,才又把視線移回她臉上。
她尷尬得紅了臉,急忙伸手想遮住肚子。但是,遮雖然是遮住,但是那咕嚕嚕的聲音還是持續的傳了出來,一點也不給她留面子。
晶亮的黑眸裡冒出了怒火。
他瞪著妻子,克制著不大聲咆哮。「我雖然窮,但是還養得起你!」
「夫君,你誤會了!」見他面露不悅,秀娃慌張的解釋。「我並不是認為你養不起我,只是當初你說了,娶誰都可以,但是得要食量小,我才……」說到後來,她忍不住垂下了頭。
這些日子以來,她始終戰戰兢兢,不敢多吃半口,就怕哪一天,食量超過他的限度,就會被他當場「退貨」。
西門貴這才恍然大悟。
「原來你心裡惦著這個!」緊擰的濃眉,終於鬆開了。「我那時候以為你這年紀的女人,食量都像我妹子一樣大。」
「像元寶?」
「對。」
「呃,她吃多少?」她好奇的問。
「跟我差不多。」
秀娃瞬間瞪大了眼。
滾燙的雞湯終於被吹得不再冒煙。西門貴把湯匙送到她嘴邊,很認真的問道:「你的食量能跟她相比嗎?」
她用力搖頭。
「那就放心大膽的吃吧,是我錯估了女人的食量。」他毫不掩飾,直接承認自己的錯誤。「來,喝吧,我替你吹涼了。」
得知這一切全都是誤會之後,秀娃總算鬆了口氣。這麼一放心,肚子裡咕嚕聲可更響了。從小到大,她對自個兒的模樣就有些自卑,跟姊姊東方艷相比,她不但樣貌遜色,而且更比不上姊姊苗條。
所以,當西門貴點明新娘的食量必須得小,她為了嫁給夢中情人,才會衝動許諾,而成親之後,更是時時警惕。直到如今,她才明白,他在意的並不是她的身材。
溫潤的湯匙靠在她唇邊,無聲的觸了一觸。她終於放心的開口,乖馴的從他手裡,喝下暖暖的雞湯。
「好喝嗎?」
「嗯。」她感動的點點頭。
西門貴露出滿意的笑容,再舀了一湯匙吹涼。「這湯是廚子花了兩個時辰熬的,大夫還放了中藥下去,你多喝些。」他一匙接著一匙,把整鍋雞湯都餵進她嘴裡,非要確定她真的填飽了肚子。
晨光漸亮,外頭開始傳來人們走動的聲音,屋內卻靜謐無聲,夫妻之間沒再說上半句話。
而她的身子、心口,卻都暖得不得了,彷彿他餵進她嘴裡的不只是一鍋補身的雞湯。她知道,那鍋雞湯裡頭,其實還包含著他沒有說出口,卻顯而易見的關心。
能嫁給西門貴為妻,真是她生命中最美好的一件事了!
第七章
人是鐵,飯是鋼,這話可是一點都不錯。
秀娃餓虛的身子,在悉心調養,日日三餐豐盛,再加上大夫逃走之前所開的幾帖補藥,她只休養了幾日,原本蒼白的小臉終於再度有了紅潤的色澤。
西門家的人們全被她嚇壞了。他們可是把食慾擺第一,從來還不曾見過,有人會餓肚子餓到力竭昏倒。
自從少夫人嫁過來後,西門堡的改變有目共睹,他們起先在意的是豐厚的嫁妝。但相處一陣子後,當秀娃昏倒,他們才醒悟,少夫人的存在有多麼的重要。
為了讓她恢復健康,人們輪流帶來食物,探問她每日的狀況。公公婆婆對她噓寒問暖,西門貴更是囑咐廚房,天天都得燉鍋雞湯跟清淡的粥品,親自監督餵食,非要親眼看到她吃完,他才能夠放心。
接連被「喂養」了好一陣子,秀娃漸漸有些躺不住了。
有次,趁著丈夫端著粥卯勁餵食時,她好不容易吞下嘴裡的粥,抓住他吹涼熱粥的難得空檔,逮著了機會開口。
「夫君,」再不說話,下一匙熱粥又要送進她嘴裡。「我覺得,自個兒的身子好些了。」
「喔,」他應了一聲。「乖,再吃。」
「呃……」
「這粥不好吃?」他瞪大眼睛,濃眉擰皺,像是預備要去找大廚好好教訓一番。
「不是不是!」秀娃急忙搖頭。「這粥味道很好,我很愛吃的!」為了避免牽連無辜,她急忙說道。
廚師是她從東方家帶過來的,伺候了她十多年,老早就熟悉了她的胃口。為了怕補品膩口,廚師另外所挑的吃食,都是清淡可口、易於消化的精緻菜餚。
「那怎麼不再吃?」西門貴的眉頭還是擰得緊緊的,一副不太相信的模樣。
「我吃得好飽了。」她輕聲說道,眼裡滿是祈求。「夫君,我都休養了幾天了,身子也好多了,我想……」
「什麼?」
「我想下床走走。」
他一點都不贊同。「走去哪裡?」
「只是四處看看。」他緊張的表情,讓她心頭暖燙。「家裡有不少事情還得打理,我心裡實在擱不下。」
「擱著擱著!全都給我擱著。」龐大的身軀逼近床上的小人兒,嚴正聲明。「不論有什麼事情,全部都給我擱下,你乖乖養好身子就行。」
於是乎,就在丈夫的大力阻攔下,秀娃的「復出」之路遙遙無期。
但這麼關在房裡,她也實在坐不住,既然不能耗費體力,她只能動動腦力,吩咐翠兒將帳本送來,再把算盤擺妥,然後就一頭栽進帳本中,開始撥撥打打。
起初,西門貴對妻子手裡那把黑珠子串還不以為意。畢竟他還親手測試過,知道那盤黑珠子輕得很,不是什麼重物,只是撥打珠子也花不了她多少力氣。
但是接連兩、三天,秀娃就坐在桌邊,用著白嫩的指尖,不斷撥著黑珠子,還一邊用筆在本子裡寫字,這麼枯燥的事情,她非但沒有一絲厭煩,反倒還像樂在其中。
甚至入了夜,她還要點上燭火,在燭光下撥打那些黑珠子。
她雖然不覺得厭煩,但受到冷落的西門貴,卻開始覺得無聊了。
終於,有一日回房後,瞧見妻子還在埋頭忙著,他再也忍不住,踱步走到她身後,探頭瞧了好一陣子,才開口問道:「這是什麼?」
算得專心的秀娃,詫異的回過頭來,直到這會兒,才發現丈夫已經進了門,還不知在她身後站了多久。
「夫君指的是什麼?」她有些困惑。
「你手裡打的黑珠子。」他指著她手裡頭那個困擾他已久的怪東西。
秀娃拿起算盤,烏黑大眼眨了眨。
「這個嗎?」
「對。」他點頭。
「這是算盤。」
起初,她還有些驚訝,詫異他竟不識得算盤。但轉念一想,就算是尋常百姓,若不是商家,也很少有人能學得這種計算方式。更何況,她親愛的丈夫先前的職業還是個土匪,根本就沒機會接觸算盤這類東西。
做丈夫的既然發問,她這個做妻子的自然得好好回答。
白嫩的小手拿起上二下五的算盤。這個算盤是哥哥請人特製的,最適合她的小手,比商家用的都要短小輕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