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裡亂哄哄的,殺聲震耳欲聾。
紅豆守在最不顯眼的偏門,眼裡還殘存著沒睡飽的倦意。
說真的,他好懷念過去自由自在的日子,還有他過去的髮型,一想到腦門光禿禿的,醜得像癩蛤蟆,他就好想哭。王府裡雖然有不少漂亮的丫鬟,可是全都只能看不能碰,而且每天一大早要練功,晚上還要輪流站崗,連玩的時間都沒有。他越來越不想留在王府,他真希望自己能長對翅膀,飛出王府,把頭髮留回來。
他跟影白毫無見面的機會,他聽到一些流言,貝勒爺將影白視為禁臠,他感到相當生氣,為此他還跟造謠者打架。不過造謠者實在太多了,他被打得好慘;他雖然早就知道影白和貝勒爺之間眉來眼去、曖昧不清,但這種眉目傳情一旦變成事實,還真他奶奶的難受,紅豆忿忿地朝地上啐了一口口水。
啐完之後,紅豆一抬起臉,瞧見背著藥箱的影白慌慌忙忙地朝他而來。
影白上氣不接下氣地說:「紅豆,快把門打開,我要出去。」
「一大清早,老大,你要去哪裡?」紅豆盤問,職責所在。
影白堅定地說:「離開,永遠都不再回到開封城。」
「發生什麼事了?」紅豆很好奇府裡不絕於耳的殺聲是怎麼一回事?
「你別問,快開門。」影白轉移話題,她是明朝公主的事不能說出去。
紅豆左右為難。「上頭有命令,不能放任何人出去,違者重罰。」
影白眼眶發紅,聲音哽咽。「你再不放我走,我必死無疑。」
「這麼嚴重!」紅豆趕緊打開門,跟著影白一起出門。
「你幹麼跟著我?」影白一邊跑一邊回頭。
「要走一起走,反正我也待煩了。」紅豆如影隨行。
影白以命令的口吻說:「不行,我怕會連累你,你快回去。」
「從打開大門的那一刻起,你已經連累我了。」紅豆自知回去會有大麻煩。
那些侍衛早就看他不順眼,因為他是漢人,他們都是女真人。但礙於有影白為他撐腰,他們不敢明目張膽地欺侮他;就算他現在回去,重新把門鎖好,佯裝若無其事,可是沒了影白,他就等於沒有了護身符,不難想像他以後日子會多難過!
影白擔憂地說:「有人要追殺我,你跟著我會有生命危險。」
「沒有我護送,你絕對走不出開封城。」紅豆指著身上的軍戎。
影白想通般地點了點頭。「好吧!」
紅豆突然想到似地問:「神醫人呢?」
「爺……剛才駕鶴西歸了。」影白忍不住淚流滿面。
紅豆安慰地說:「老大,神醫泉下有知,一定希望你能堅強。」
聞言,影白的體內彷彿滋生一股力量。紅豆說得對,爺犧牲他的命,就是希望她能好好活下去;過去她被村人嘲笑為娘娘腔,心情低落的時候,她記得爺常告訴她──明天,曙光還會照常出現。她相信爺的每句話都是為了她好,即使是騙她的話……揮別了淚水,來到城門口,守城士兵一看到紅豆身著王府侍衛的軍服,二話不說,就讓他們順利出城。
※※※
第9章(2)
兩人一路往南,不走驛道,每到一處小鎮,就先落腳數天,靠影白以鈴醫的方式,沿街搖鈴為人治病,籌措生活費。
紅豆一直不懂兩人同是男兒身,影白住宿時為何堅持要兩個房間,如此浪費?
若不是因為他怕那些侍衛會偷他的錢,所以習慣把在王府領到的酬勞放在懷中,否則光靠影白看診,有時沒人看病,三天打魚兩天曬網似地,根本不夠他們花用。
來到一處僻靜的小鎮,影白突然決定留下來,紅豆也沒多問,況且一路上都沒遇到追兵,放鬆戒心的紅豆也覺得能夠安定總比奔波好,更何況影白近日身體欠安,每天一早他都要到他房裡,像過去一樣做他的奴才,幫他倒一盆嘔吐物。
所幸,剛來到這個小鎮時,影白醫好了一個久病不愈的大地主,聲名大噪,每天上門來求診的病人絡繹不絕,生意興隆;掃除住宿和伙食費,還能存錢,再過一、兩年,買個店舖應該不成問題。到時候,賣魚的張大嬸就會願意把女兒嫁給他,這是紅豆心中的如意算盤,他現在很專心地跟著影白學藥材。
忙完了一天的工作,晚飯過後,紅豆溜出去約會。許久後,紅豆一臉興奮,手上拿著一條曬乾的鹼魚回來。嘿嘿,果然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中意,在紅豆的舌粲蓮花之下,張大嬸認定紅豆是有為的青年。「老大,張大嬸送我們鹼魚。」
「快拿開!」影白感到反胃,衝到臉盆前一陣浙瀝嘩啦。
「你怎麼一直吐?」紅豆扶著虛弱的影白坐在椅上。
影白神色詭異地冷聲道:「不關你的事。」
「我擔心你,這樣有錯嗎?」紅豆擰了條毛巾給影白。
「紅豆,對不起,我不是有意凶你的。」影白一臉羞愧地接過毛巾。
紅豆體貼地倒了杯熱茶。「自從離開王府之後,我從沒見你笑過一次。」
影白垂下眼睫,滿臉淒涼。「爺才死三個月,我哪笑得出來!」
紅豆心直口快地說:「不是的,除了神醫之外,你還有別的煩惱。」
「不許你提到那個人的名字。」影白無端地厲聲警告。
「我根本沒提,是你自己心裡有鬼。」紅豆真是委屈極了。
影白朝他歉然一笑。「是我不對,我們不要再繼續這個話題。」
紅豆憂心忡忡地歎口氣。「老大,你一直吐也不是辦法,我去找大夫。」
「你別去!」影白的肩膀微微一顫,她最近不僅胃部不適,而且脾氣暴躁,她不是不知道自己怎麼了,她的手輕撫著看似平坦的小腹,那裡面有一個活潑的生命。是的,她懷孕了,但她不想告訴紅豆。她借口說:「我就是大夫,你找別的大夫來醫我,豈不是自砸招牌!」
「可是你吐個不停,顯然你治不好自己。」紅豆走到門邊。
「我……其實我懷孕了。」影白眼見阻止不了紅豆,只好招認了。
紅豆彷彿聽到天大的笑話般大笑。「男人不可能會懷孕,老大,你是吃壞肚子了吧!」
「我是窈窕女,我也是離開王府前才知道……」影白把來龍去脈說一遍。
「肚子裡的孩子是貝勒爺的?」紅豆雖然吃驚,但還是相信了。
「是的。」影白點頭,薩爾滸的面容清晰地浮現在她腦海。
紅豆天真地說:「那很好,貝勒爺知道了,一定會善待你們母子。」
「可是我真正的身份是明朝公主。」紅豆聞言,臉上寫滿驚愕,嘴巴張得足以塞進一顆橘子。
影白驀地熱淚盈眶,她曾偷偷煎煮墮胎藥,可是她喝不下去,她怎麼能夠殺死自己的孩子?但生下一個沒爹的孩子,孩子將來會如何?她不敢想下去,為此她常常半夜躲在被裡哭泣。可憐的孩子,和她一樣,注定要承受隱藏身世的折磨……紅豆走向影白,安撫地摟著她的肩膀,一股強大想保護影白的感覺填滿他的胸口,這時,門外突然傳來一陣敲門聲。「誰在敲門?」
「來請鈴醫看病的。」門外的人應聲。
紅豆打開門,來人是個一臉肥肉的胖老爺。「你有什麼病?」
「不是我,是我兒子生了急病。」胖老爺急聲說,但眼神卻飄忽不定。
「你去找別的大夫,我家大夫今天身體微恙。」紅豆要把門關上。
胖老爺以腳阻著門。「求求你,我兒子命在旦夕,素聞鈴醫醫術高明……」
「紅豆,救人要緊。」影白提起精神,心軟地一口答應下來。
「我先回房拿個東西。」紅豆總覺得心神不寧,回到房裡,從枕頭下拿出一條腰帶,上面插了二十枝飛鏢,繫在腰上,以備不時之需;在王府的那段日子,侍衛們喜歡射麻雀賭錢,為了錢,他勤練射鏢,贏多輸少,算得上是小有斬獲。
胖老爺走在前頭帶路,步伐輕快,搖著扇子,看起來一點也不焦急的模樣,紅豆益發不安,他希望只是自己多心;但一走進偌大的宅院後,一群拿著棍棒的家丁立刻團團圍住他們,胖老爺立刻露出猙獰的面孔。「把他們抓起來。」
「你想幹什麼?」影白和紅豆背抵著背,兩人心中同時暗叫不妙。
「鈴醫,不,我應該叫你大美人才對。」胖老爺發出令人噁心的淫笑。
「你休想碰我老大一根手指頭!」紅豆抽出飛鏢,猛力一射。
胖老爺的扇子一擋,飛鏢鏗鏘一聲落地。「我要碰的是她的身體。」
「不要臉!」影白和紅豆大驚,難怪這胖子走路輕快,原來是有武功底子。
胖老爺冷哼。「不要臉的人是你,未婚懷孕可是要浸豬籠的。」
紅豆警告道:「你最好別亂來,我老大肚子裡的可是貝勒爺的種。」
「我知道,是薩爾滸貝勒爺的種。」胖老爺不當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