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沐兒額上三條線。
她哪是怕再婚被議論啊,她只是還沒想到那裡去,起碼要等到阿信恢復記憶,不能在他還失憶的情況下跟他成親,要是他好死不死已有妻室,她不就成小三了?
郭大娘一走,她便氣急敗壞的去後院找阿信算帳。
他正在劈柴,眼下已入初冬,他沒脫衣服,所以她完全可以直視他,二話不說的憤憤然興師問罪——
「你為什麼跟別人說咱們在山洞裡親嘴了,還抱著睡了整晚?」
這時代名節會壓死人,郭大娘說的那些話就足夠讓她被人指指點點了。
其實就算在現代,要是有人突然上門對她父母說她跟男人在山裡過夜,她父母也不會等閒視之,何況是古代,那些閒言閒語要是小陽聽懂了,對孩子可是一大傷害。
「為什麼不能說?」阿信劈柴的動作停下來,咧著嘴笑了笑。
「為什麼不能說?」丁沐兒高八度的重複他的話,瞪著他跳腳道:「哪有為什麼!三歲小娃也知道,就是不能說!」
「都是事實,我並沒有編故事。」阿信一笑,態度十分的賴皮。
第九章 心計,請入甕(2)
丁沐兒被他氣得快吐血,她跳腳的瞪著阿信,「你說,你在打什麼主意?為什麼到處散佈流言,破壞我的名節,你想做什麼?」
「你知道我要的是什麼。」他不笑了,目光炯炯然的凝視著她,眼裡平靜無波,卻又似有千言萬語。
丁沐兒心裡一跳,他是提過要成親,要她做他的娘子……
「罷了,我知道自己不夠格。」他驀然之間滿眼的落寞。「一無所有的人,還想癩蝦蟆吃天鵝肉。」
他說這話,聽得她心裡十分難受。天地良心,她不是因為他一無所有才避談婚事,她就只是顧忌他可能已有妻室兒女罷了。
她於心不忍地道:「你別這樣,我沒嫌棄你,半點都沒有。」
「不必安慰我了,那點自知之明,我還是有的。」他自我解嘲的笑了笑,擱下了斧頭。
「不必等我吃晚飯了,你跟小陽先吃吧,我跟李猛說好了,晚上要進山裡去打黃鼠狼,剩下的柴,我明日再劈。」
望著他負氣進屋的身影,丁沐兒的心狠狠一揪。
明明他就說了只是要跟李猛進山,可她卻覺得他好像要離開她了……
出於本能,她情急的奔到後門口,雙手圍口地朝他喊道:「阿信!我沒有嫌棄你!沒有!我發誓我沒有!」
她喊得很大聲,可他頭也不回。
看來她真的傷到他了……
受傷的是他,可她心中也驟然湧上一陣又迷茫又心痛的感覺。
「汪!」
像是知道她情緒低落,小黃原就在後院打轉,這時走了過來,在她腿上拱了拱,又安慰似的蹭著她。
她彎身摸了摸小黃的頭,歎氣道:「小黃,娘怎麼辦啊?要不要跟你爹成親啊?」
「汪!」
她瞪大眼睛望著小黃。「怎麼?你是贊成娘跟爹成親嗎?」
小黃又「汪」了一聲。
丁沐兒有些失笑,她到底在做什麼啊?竟然心亂如麻到問起一隻狗兒的意見來了?
她跟小陽吃過晚飯,也替小陽洗了澡,收拾了炕哄他睡,小陽直到睡著前還頻頻問信叔回來了沒?
阿信和李猛這份獵黃鼠狼的差事,是村裡的養雞大戶請托的,年關將至,家家戶戶需要備年貨和祭祀,正是需要雞隻的時候,可山裡的黃鼠狼卻在這時候夜夜下山來禍害雞,光是這個月已被叼走了三十來隻雞了,讓那養雞大戶恨得牙癢癢,特地委託了村裡獵術最為高明的李猛幫忙,要把那禍根除去,而阿信和李猛原本只是點頭之交,原因出在兩個人的性子都不愛跟人打交道,可是打從她和阿信遇到山崩下山後,阿信就時不時跟著李猛去打獵,說他們的友誼突飛猛進也不為過。
此時夜都深了,阿信還沒回來,她吹熄了油燈,躺在熟睡的小陽身邊,側著身子,一下一下輕輕拍撫小陽的胸口。
村裡入夜很寧靜,夜風穿梭,風聲敲得窗子咚咚響,一會兒又有冷雨的淅瀝聲,這是下雨了吧?她忽然有些不安,在黑暗中坐了起來,情緒像根繃緊的弦,心中滿是惱人的牽掛。
要是阿信在,她就不會如此神思不屬了。
如果他誤會她嫌棄他而一走了之怎麼辦?她要去哪尋他,到時可就後悔都來不及了……
她重新躺下來,溫暖的炕褥和新被子卻也無法叫她好眠,她把頭深深的埋在枕上,腦海裡滿是阿信的影子,損人的他、要笑不笑的他、嘴冷心熱的他……
朦矓之間,她總算睡著了,不知道過去多久,用力的拍門聲讓她渾身一震的驚醒了,同時小黃也一聲又一聲的叫了起來。
丁沐兒掀開棉被,一下就坐了起來,她本來就沒什麼睡意,這下幾乎是以跑百米的速度衝去開門。
她一開門,冷風就灌了進來,就見門外李猛扶著阿信,阿信垂著頭,兩人的斗篷都濕了,她的臉色頓時也發白了,緊張的問道:「他怎麼了?」
李猛蹙著眉,口氣很僵,「可能是鄰鎮的獵人布下了幾個捕獸陷阱,我們沒注意到,他便受傷了,晴娘給他看過了,也包紮了,只要注意夜裡是否發熱即可。」
這都是他媽的什麼破事?為了他,他竟然還說謊了,他真是不齒自己,可他更不齒那故意要受傷的某人……
「是不是很嚴重?」丁沐兒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她想像的畫面很恐沛——他被捕獸器給夾了!
「不會很嚴重,但晴娘給他紮了針,神志有些迷糊。」李猛突然把阿信整個人往丁沐兒身上推。「你扶他進去吧!」
他在心裡撇了撇唇,他要求的!
把阿信推給丁沐兒之後,李猛轉身就走,走前不忘「砰」地為丁沐兒帶上門。
「呃……李……李……」丁沐兒十分錯愕,都到門口了,怎麼不幫她把人扶進房裡,還走得那麼匆忙,她一個人怎麼扶得動阿信啊……、阿信的手臂主動攬住了丁沐兒的肩,特意把整個人的重量掛在她身上,她一心懸在他的傷勢上,並沒有發現哪裡不對勁。,黑燈瞎火的,丁沐兒吃力的把阿信扶到房裡,幸好是自個兒家裡,閉著眼也知道怎麼走。
她把阿信的斗篷解開,扶他上了床,連忙去點油燈,幸好已經有了炕,不然這得多冷啊。
見他雙眸緊閉,微蹙著眉心,似乎十分痛苦,她歎了口氣,在床邊坐下,怔怔地看著他右邊胸膛上用白布緊緊包紮之處,看範圍傷口似乎不小啊!
明明與她無關,可是她覺得他會受傷都是她害的,他肯定是心情不好,注意力不集中才會受傷,否則這陣子他常跟李猛進山,一次都沒受傷過,偏生今日就受傷了,叫她如何能釋懷?
她摸摸他的額頭,幸好沒有發燒。
她拉起棉被,蓋好他,又細心的掖好了被角,苦惱萬狀的看著他,喃喃地說道:「你究竟叫什麼名字,住在哪裡?你為何不快點恢復記憶?只要你不是有家室兒女,也不是那殺人放火、作奸犯科的惡人,我就二話不說點頭答應嫁給你……」
原本毫無動靜的他,突然擰著眉呻吟了一聲。「沐兒……是你嗎?」
「是我!」她忙彎身貼近他。「哪裡疼嗎?」
他朦朧的睜開了眼睛,恍恍惚惚的望著她。
怎麼他的神情像踏在雲霧裡,她更緊張了。「怎、怎麼了嗎?怎麼不說話?」
他抬起手來,輕輕撫摸她的面頰,像是驚覺到什麼,驀然又垂了下來。「胸口有些疼,不礙事……」
事實上,他從頭到尾都是清醒著的,日後待她明白了他對她用的這招苦肉計,不知會怎麼樣的怨他,但他也顧不了那麼多了,所謂事有輕重緩急,得到她的人,就是眼前的重中之重!
回想在山裡,他叫李猛拿弓箭弄傷他時,李猛搖頭直說他瘋了,還問他非要出此下策不可嗎?
他是瘋了沒錯,雖然這是下下策,但他必須鋌而走險,因為他已確定了湛風並非派人前往京城,而是親自前去,如此的慎重其事,一定會把他現在還不想見的人給帶來,當沐兒知道了他是什麼人,必定會逃走,到時就難收拾了……
「胸口疼?」丁沐兒十分緊張。「要不要我去請晴娘過來?」
他深吸了口氣,像在忍著疼痛似的搖了搖頭。「晴娘已給我紮了止血針,疼會兒是必經過程,暫時不須去勞煩他們。」
她小心翼翼的問:「那……你渴嗎?想喝水嗎?我給你倒……」
他又搖了搖頭。「我不渴,你不用為我做什麼,你能讓我有個遮風避雨的地方,不畏閒言閒語,讓我待在這個溫暖的家中,我便該知足了。」
丁沐兒心中一陣震盪,忽然覺得鼻酸。
此刻的他,讓她覺得有些陌生,好像拉開了距離,好像他是寄人籬下之人,而她是收留他的人,是屋主,不是家人,這種感覺讓她好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