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恩美不理他,又去摸他額頭。他再次拍開她的手。
她第三次伸手,按住他額頭,不管他的抗拒。「你在發燒——…起來,我帶你去醫院。」
廣仁宇覺得很好笑。這是誰害的?是誰害他洗澡洗到一半去開門?然後在冷風裡罵他打他?
「廣仁宇?」
「叫廣先生。」
「好,廣先生,請你起來,讓我送你去醫院。」
「妳猜有幾度?」
「什麼?」
「這麼燙,妳猜有幾度?」
「……可能超過39度,所以要立刻去醫院。」
「不對,我量過體溫,四點的時候,已經39.5度,所以現在差不多有四十度…」他閉上眼睛,因為眼前景象都在旋轉。「超過四十度以上,會有生命危險,抽筋,發抖,呼吸衰竭,並發肺炎……」
「你到底想說什麼?」
「我想看看我會不會死掉……」廣仁宇翻身,面對她,對著她擔心的臉笑。
「我死了妳會內疚對吧?因為妳誤會我,讓我變成這樣子。蔣恩美,妳還真可憐,要對劉家耀報恩,又要背著害死我的內疚感過一輩子……妳知道嗎?讓一個人內疚,就是最可怕的報復……」
「少荒謬了,就因為我誤會你,你要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
「對。」
「少幼稚了。」
「走開。」
「你給我起來!」蔣恩美拉他下床。「我們去看醫生。」
廣仁宇不配合,軟綿綿地躺著。
蔣恩美拿他沒轍,又心急他的狀況。「聽著,我跟你道歉,我跟你對不起……」廣仁宇又背對她了。
她挽起袖子。「你以為我會讓你得逞嗎?我不會讓你死。」
「吵死了。」他拉被子蒙住頭。
「不起來是不是?很好,我們走著瞧。」蔣恩美氣呼呼地離開臥房。
廣仁宇病得頭昏腦脹,竟然還笑了,扯下被子一角,看她氣呼呼地走出房間,她沒轍,他很得意。活該,讓她擔心死,內疚死,誰教她蠢到要誤會他……
廣仁宇又昏沉沉睡去,承受著天旋地轉的感覺,片刻後,涮地,棉被讓人粗暴扯下。
「喂?妳幹什麼?住手,蔣恩美?」廣仁宇看蔣恩美粗暴地動手剝他的上衣。
「喂……這不是做那件事的時候……妳還脫?真的要用這個補償我?」
「你閉嘴啦!」蔣恩美瞪他。「給我趴好。」翻過他的身子,將上衣往地上丟,讓他裸著背趴好,還盛氣凌人地跨坐在他的背上。
廣仁宇頭很昏,全身酸痛,沒力氣反抗。他回頭,看著她笑。「想不到妳喜歡SM。」
「我也想不到生病的人嘴巴還這麼賤。」
「不是很忌諱劉家耀知道妳以前喜歡我?那現在騎在我身上是什麼意思?啊……痛耶,蔣恩美!」
「別亂動!」她右手拿湯匙,左手捧來一碗麻油,就往他背上淋。「忍一下下就好了。」握牢湯匙,用力刮痂,在他脊椎兩側刮出紅紫色的疹痕。
「喂……很痛!」
「誰叫你不看醫生,放心,刮出來就舒服多了,小時候我發燒,我外婆都這樣做的……很有效。」
「妳竟然拿麻油抹在我身上!」
「我本來想用色拉油,但是麻油比較香啊。」
「妳……」
「好了,你就不要浪費體力罵我了。趴好,刮完痂,好好睡個覺,應該就會退燒,燒成這樣,很難過吧?」
廣仁宇不吭聲,靜靜地趴著,感覺很怪,當她這樣跨坐在他腰上,雖然隔著棉被,還是能感受她的體溫……
他很混亂,本來很氣她的,現在卻恨自己越來越軟弱。忽然安靜下來,蔣恩美靜靜刮痂,一下又一下,注視著他光裸的背脊,結實、炙熱的身軀,油漬令他寬闊的背,泛著光澤。她越刮,自己也跟著越浮躁。那種縈繞在兩人間的緊張氣氛,曖昧張力,教她窒息……
「好了……」蔣恩美離開他身子,站在床沿。「怎樣?感覺好多了吧?」
是好多了,但他故意口是心非地說:「打個蛋,我的背就可以煎蛋了。」
「是油了點,但很有效。」
「妳給我想辦法把油弄掉。」
「知道啦,會幫你擦乾淨啦。」蔣恩美笑了,至少他講話比較有力,臉也沒有剛剛那麼紅,應該好多了。
她去浴室裝一盆熱水來,絞濕毛巾,幫他將背擦拭乾淨,這感覺,像幫他擦澡。
廣仁宇繃著臉,抵抗體內竄燒的另一種熱。可惡,他才不要原諒她,不原諒!
蔣恩美幫他擦背,擦著擦著,眼眶濕了。為什麼照顧他,感覺這麼幸福呢?
「好了,乾淨了。」幫他翻過身子,拉好被,蔣恩美好溫柔地凝視他。「舒服多了嗎?」
「暫時死不了,讓妳失望了。」她笑了。「你體力好,體格贊,不會那麼容易死。」
「看不出來妳花樣這麼多。」刮完疹,腦子確實清醒多了。「睡一會兒吧。」
「真有誠意道歉的話,就學學電視還是小說裡的橋段。」
「嘎?」
「心愛的男人生病,他的女人就會很心疼,熬粥給他吃,煮魚湯補充營養。」
又來了。「我又不是……」
「不是我的女人,我知道,我知道……妳是劉家耀的,就要和他結婚,我只是開玩笑的,開玩笑妳懂嗎?好了好了,妳出去吧,隔壁客房可以睡,去睡吧,妳看起來比我更像病人。」他拉高被子,遮住臉,討厭讓她看見自己的軟弱。
蔣恩美歎息,不知該拿這男人怎麼辦。有時恨他,有時又心疼他。有時他像得理不饒人的霸王,有時,就像現在,他像個脆弱的孩子,需要被疼愛卻倔強地用反話來需索愛。
蔣恩美離開房間,輕輕掩上房門。
第五章
廣仁宇睡了一陣,再起床時,燒退了,神清氣爽。看看時間,中午十二點,他伸個懶腰,拾起睡袍穿上,去浴室洗澡。經過客廳,沒人,聽見廚房有聲音,走過去,倚在門邊,看見裡邊那個手忙腳亂的女人。
蔣恩美好狼狽,頭髮亂,臉色油油亮亮。她忙來忙去的,流理台像被機關鎗掃過,高麗菜的殘骸遍佈砧板和地板,一鍋滾沸的湯,蒸騰著可怕的焦味。
廣仁宇第一次看見蔣恩美慌亂無助的模樣,她一下丟調味料到鍋子裡,一下又開冰箱找東西,一會兒又跑去攪動鍋子,然後一邊喃喃自語。
「還要加什麼?醬油嗎?」她翻翻找找。
「醬油在妳頭上第二個櫃子裡。」
蔣恩美嚇一跳。「你醒了?」
「這間廚房戰事不斷……烽火連綿。」他椰褕。
「我會清理乾淨啦。」蔣恩美臭著臉說。
「妳在煮粥給我吃嗎?」因為之前他說的,關於女人對心愛男人生病就要熬粥的那番話?廣仁宇心裡一陣暖。
少得意了!蔣恩美賞他白眼,嘴硬地說:「是我自己肚子餓。」
「我去洗澡了。」他笑呵呵地離開廚房。
「真是,身體好了,心情也很好嘛。」蔣恩美對他的背影嘀咕。「真是可惡欸,得意成那樣。」
他們在客廳品嚐她的傑作,一鍋白稠帶黑點的粥。他問:「這什麼粥?」
「雞蛋牛奶牛肉粥。」
「有這種粥?」
「我只是把我加的材料都念出來。」她煩躁道。
「這黑黑的是什麼?」
「我結合了一點韓國『鍋巴飯』的做法。」其實是不會控制火候粥底燒焦了。他哈哈大笑。
「不愧是公關……真會扮。」不應該這樣的,他矛盾地想,這感覺,太溫馨甜蜜,簡直像在演青春愛情偶像劇。不該這樣,他面對的是,狠心要嫁給別人的女人。
「快喝吧。」蔣恩美舀一碗給他。
「真可怕……」廣仁宇嘗了一口,放下碗。
「我知道,我不是煮飯的料。」蔣恩美歎氣。「算了,不要吃了。反正你看起來很好,不用吃粥,可以正常吃飯了。」
廣仁宇繼續喝粥,蔣恩美奇怪地瞪著他。
「不是說很可怕嗎?幹麼還吃?」
「難得蔣恩美對我這麼有愛心,我不吃就太無情了。」
蔣恩美臉色脹紅。「什麼愛心?你不要亂想,我只是想做個好管家。我能怎麼辦?你拿我男人的公司威脅我,我只好接受你的安排。」
所以都是為了劉家耀?廣仁宇放下碗。「妳這麼說,好像我很不君子。」
「算了,我也好不到哪兒去。」蔣恩美也盛了一碗給自己,嘗一口,皺眉。「真的很可怕……」
「喂。」
「幹麼?」
「我決定放過妳。」
她愣住,抬頭看廣仁宇,他目光炯炯,不像在開玩笑。
「只要妳坦白跟我說,妳沒辦法勝任管家這個工作,請我放過妳……妳就可以離開,放心,我會繼續幫劉家耀度過危機。怎麼樣,很君子吧?」
蔣恩美的臉更臭了。
「沒辦法勝任?你開什麼玩笑?過去我只是忙於把公關這個工作做好,像這種洗衣煮飯打掃有什麼難的,我只是需要時間學習,廣仁宇,你不要把我瞧得這麼扁。」
「脾氣真硬。」他呵呵笑。「妳最大的缺點就是很愛勉強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