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浴室,沖澡,他要自己冷靜。
哇,痛快哪!鬱悶了那麼多天,蔣恩美終於出了口氣。她輕快地走在紅磚道上,邊走邊笑,想到廣仁宇失控的模樣,HAPPY!「YES!過癮!」
手機又響了,是劉家耀。蔣恩美接起。
劉家耀緊張兮兮地問:「妳沒事吧?還好嗎?」
「沒事啊。」
「真的?」
「對啊。」
「我以為妳神經失常了。」
「我?」蔣恩美笑了。「我好得很啊。」
「可是妳剛剛跟我說話的口氣,一點都不像妳。」
「會嗎?」蔣恩美愣住,心虛了。
「妳不會用那麼假的口氣跟我說話……是不是因為廣仁宇?」
「嘎?」蔣恩美心悸,莫非,劉家耀感覺到什麼?
他沮喪道:「妳……妳不用裝了……我都知道了。」
「知道什麼?」難道……知道她喜歡廣仁宇?
「我心情好差……妳過來我們再說……我真的很想哭……」他掛掉電話。
蔣恩美心情沉重。她太不謹慎了,不對,劉家耀個性單純,不可能憑一通電話就猜到她喜歡廣仁宇,除非……
蔣恩美轉身,瞪著廣仁宇家。
廣仁宇洗澡洗到一半,門鈴急響。他抓了浴巾繫在腰上,渾身濕灑灑地去開門。
看見蔣恩美,他心中竊喜著,又忍不住椰褕她:「奇怪,妳老是挑我洗澡的時候按鈴。」
「你……你這個王八蛋!」
「怎麼?因為我沒留妳過夜嗎?這麼生氣?」
蔣恩美鐵青著臉,身子微微顫抖。「你是不是跟家耀說了什麼?你把我們的事跟他說了?你有說那時候我喜歡你的事嗎?你說了嗎?」
「哇……」廣仁宇笑了,覺得她反應過度。「瞧妳嚇成這樣,被他知道了,有這麼嚴重嗎?」
「你混帳!」恩美抓了手提袋狠打他胸膛,一下又一下,打得他退回屋內。
「你沒信用,你答應過我不說的,卑鄙,你怎麼可以在他最低潮的時候說這種事傷他?你不知道我們要結婚了嗎?你要我拿什麼臉面對他?萬一他想不開怎麼辦?下流!無恥!」
廣仁宇抓住手提袋,咬著牙說:「他不是三歲小孩,不是玻璃娃娃,這樣就要死,那死一死好了。」
「你這種冷血的人才應該去死!」
廣仁宇震住,胸腔劇烈起伏。蔣恩美也駭住,發現對他講了很殘酷的話。
他凜著臉,將她的手提袋擲出屋外,推她出去,甩上門。
他很痛,氣得想殺人,被她狠狠刺傷,她不需要拿刀殺他,他已經痛得想死去。
廣仁宇滑坐在地,無法抑住胸口的痛,他慢慢躺下,不管身體濕褥,也感受不到氣溫很低,他不覺得冷,因為心更冷。你這種冷血的人才應該去死!真狠,她真狠。她永遠不知道他為她做了多少事。罵他冷血?他苦笑,他最大的錯誤就是對她太熱情,讓他一錯再錯!
「蔣恩美……妳夠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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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恩美攔了出租車,趕到劉家耀的住處。
她緊張著,想到待會兒要面對劉家耀的質疑就很難受。
拿出鑰匙,開門進去,她看見劉家耀穿著睡衣,坐在地上哭泣,地板都是嗑完的零食包裝,滿地零食碎屑。
他的壓力症候群又發作了?這次,是她造成的。
蔣恩美很難受,覺得自己該死,愧對她的恩人。她真蠢,早該想到廣仁宇那傢伙不可能守信用。
「別哭了,對不起……我沒告訴你,但我保證不管廣仁宇說什麼,我愛你。真的真的很對不起……」蔣恩美跪在地上,將劉家耀攬在懷裡安慰。
劉家耀聽了很激動。「對不起?妳還說對不起?這種情況還說妳愛我?」他脹紅面孔。「我是笨蛋,我混蛋。」
「不對,笨的是我。」當初瞎了眼,才會喜歡廣仁宇那個惡魔!
「不是,妳沒錯,都我的錯。」
「不,是我,對不起,我……」
「妳不准對不起,妳又沒做錯什麼,明明是我害妳,妳還喊我親愛的?還故意在電話裡很親熱裝沒事,妳太傻了,妳一定很傷心吧。妳要罵我才對,妳就是這樣,老是怕我難受,一直假裝很堅強,恩美,妳對我實在太好了,可是我對妳……我是個爛人……」
等一下。
蔣恩美退身,瞪著劉家耀。等等,這邏輯不對,怎麼像在雞同鴨講,他們在說的是同一件事嗎?她按住劉家耀的雙肩。
「告訴我,你為什麼哭?你在跟我對不起什麼?」
「我聽敏嬌說了,廣仁宇早上在公關部羞辱妳,大家都為妳抱不平,他竟然還叫警衛請妳出去,太過分了。他怎麼變得這麼無情?」
是為了這件事?蔣恩美震驚著,她還以為……劉家耀哭哭啼啼,自責不已。「妳受了這麼大的委屈,下午還陪我去看醫生,什麼都不說,我竟然也都沒發現——對不起。」劉家耀抱住她。「我聽說這件事,很難過,馬上打電話給妳,結果妳不氣我,還喊我『親愛的』,還裝沒事,這讓我更羞愧了……」
蔣恩美聽不見劉家耀還說了什麼,她腦袋轟轟作響,不斷回想剛剛對廣仁宇粗暴的行為。
天啊,她到底對他做了什麼?她誤會廣仁宇,甚至還罵他應該去死。
劉家耀呼呼大睡,打呼聲震耳欲聾。蔣恩美溜到浴室,打開手機,想傳簡訊跟廣仁宇道歉,逐字逐字打了刪掉。她咬著唇,呆坐馬桶上,內疚啃蝕著自己。
她沖了澡,回床上繼續睡,可是劉家耀的呼聲讓她無法入眠。翻身,凝視劉家耀無辜的睡臉,突然覺得他這麼無辜很可惡,又警覺到自己不應該,怎麼可以討厭他們家的大恩人?她快窒息了,好煩……留在劉家耀身畔,她有種越來越乾枯的感覺,看見想愛的男人,卻不敢放手
這,不平衡……
突然也恨父親,恨起命運,得不到愛的自己,她的內心越來越失衡。她很難過,失眠了。劉家耀卻睡得香甜,前陣子,因為公司危機,他怕到無法入睡,要靠安眠藥。可是瞧瞧他,現在有了廣仁宇,睡得很好。剛剛他還自責,哭得像世界末日,痛哭後,卻睡得這樣甜。
蔣恩美苦笑,羨慕起單純的劉家耀。她也想哭,想學他任性崩潰,孩子似地捶胸頓足,把真實情緒表露,那樣痛痛快快地發洩……但她不敢,怕傷人,所以不敢愛。她怕劉家耀難過,所以不敢訴苦。怕已經夠辛苦的父親擔心,所以裝堅強。
但其實她一直在這副虛偽的鎮定外表下,壓抑著自己,傷害自己……還傷了深愛的廣仁宇。她知道劉家耀為何能睡得那麼好,廣仁宇確實有教人安心的力量。劉家耀愛哭天真又情緒化,廣仁宇不同,他內斂,不表露情緒。
蔣恩美忽然發現,他們很像。廣仁宇被她誤會,應該很氣,卻寧願讓她打著,也不為自己辯駁。廣仁宇沒有父親,過去一定很苦,可是念大學時,沒有父親的學長,卻是風光耀眼的人物,讓人想不到他也有他的辛酸。而對這個真正愛著的男人,她多殘酷啊!承認喜歡他,但不愛他。
當年,是廣仁宇不放棄愛她,在她身旁繞,她怕自己失控,怕背上忘恩負義的臭名,自私地要求劉家耀拒絕讓廣仁宇進公司。是她毀了他們的友情,傷了廣仁宇。
當他又被劉家耀找回,他雖然故意貶低她、羞辱她,可是他不卑鄙,他沒傷害他的情敵。他沒將她愛他的秘密說出口,或拿去跟劉家耀炫耀。
可是今晚,她竟然只因為劉家耀一通電話,就懷疑他,對他咆哮,還粗暴地用手提袋打他。會那麼氣,或許真正的原因是因為她心虛。
廣仁宇承受著,凜著臉不反抗。可是、心裡怎麼想?是不是很痛?
蔣恩美快內疚死了,想不顧一切地跑去找他,抱他吻他跟他同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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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仁宇罵她偽善,沒錯,為了披上有情有義的完美道德外衣,她確實活得很虛偽。就這樣忐忑到天明,清早,蔣恩美留了字條,頂著寒風,趕去廣仁宇家。門鈴按很久,都不開門。他還在氣嗎?拿出他給的鑰匙開門,走進屋裡,落地窗沒關,屋子好冷。
「廣仁宇……」
沒回應。
她走進臥房,房間很暗,看見廣仁宇穿著黑色高領毛衣,盤坐在床上,眼色陰鬱,眼球很紅,原來已經醒來了。
「怎麼不開門?」蔣恩美尷尬,笑了笑。
他冷哼,躺下,攬被繼續睡。
「要起床了嗎?要吃早餐嗎?」蔣恩美走過去問。
他翻身,背對她,不回應。
「想繼續睡?」
「妳去外面。」他悶道,嗓音沙啞難聽。「我今天不想看見妳。」
「你怎麼了,不舒服嗎?」蔣恩美探他額頭。
「別碰我!」他拍開她的手。「妳不覺得噁心嗎?昨天那個樣子,今天幹麼裝溫柔?假惺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