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姊姊,夜深了,早點休息吧……」
她揚起無往不利的笑容想要卸下何曦的防心,腳順勢往前一踏,下一瞬就聽到何曦驚懼顫抖的斥喝——
「不要過來!你若是敢碰我,我就殺了你!」何曦不知何時手中竟抓了把剪子,銳利的尖端正朝著她。
她看起來真的很像色鬼嗎?她什麼都還沒做啊……班羽一時間啞口無言,只能愣愣地看著她,而何曦持著剪子的手抖得好厲害,抖到她都忍不住擔心她會傷了自己。
「曦姊姊,我沒這個打算,你把剪子給我好不好?」她放柔語調哄道,小心翼翼地朝她接近。「我是小王爺,殺了我會被砍頭的,對你一點好處也沒有,別這樣嘛,放輕鬆,哦?」動之以情,說之以理,班羽想盡辦法好讓她將武器放下。
何曦那柔柔弱弱的樣子,像是連要捻死一隻蟲子都不知下不下得了手,何況是出手殺人?但班羽怕極她在緊張之餘會弄傷自己。
被她料中,何曦真下不了手,她的話又提醒了她們兩人之間的貴賤差異,何曦絕望地白了臉。
「不要再過來,不然……」想到她根本沒資格反抗,卻又不想依從,無路可走的她只剩下一個選擇——何曦將手中剪子一轉,抵上自己的咽喉。
「不要不要不要——」班羽見狀嚇到迭聲急喊,好怕她一用力就刺了進去。「我沒那個意思啊,我不會對你下手,你為什麼不相信嘛!」
是她風流的形象太深入人心嗎?從踏進房後,她連她的手都沒碰到,這位姊姊幹麼嚇成這樣啊!
被主子送人,又驚懼被人染指,此時的何曦已什麼都聽不進去,更不可能相信她的話,手往前一送,剪子的尖端已將細緻的肌膚抵陷出凹痕。
人命關天,班羽只好急吼:「我是女的!我不會對你下手,你聽我說,住手啦!」算她活該,嚇壞了何曦姊姊,就算她之後不肯幫她隱瞞秘密也怪不得別人。
此舉果然奏效,何曦愣住,然後又回復到防備的神情。「別用這種荒謬的借口騙我,我不會相信的。」
「真的啦,真的……」為了取信於她,班羽只好開始脫衣服,連纏胸的白布都卸下了,穿著肚兜的她哀怨又可憐地看著何曦。「這下你可相信了吧?」
何曦瞠目結舌,徹底愣住,目不轉睛地直盯著她的胸口。
「別看得那麼仔細,我會害羞。」趁何曦還沒反應過來,班羽上前將她手中的剪子拿下,扔到伸手不能及的地方去。
經過碧紅的磨練,她早已不是會因為這點小事就羞窘到滿臉通紅的青嫩小鬼,她只是想用戲謔的語氣輕鬆一下氣氛。
「你為什麼要這樣做?誠小王爺他……知道嗎?」好半晌,何曦才說得出話。
「知道這件事的人,你應該都不認識。」班羽一笑,將單衣穿上,拉她一起到楊邊坐下。「我本來是想幫你的,沒想到玄雍兄嘴硬,我只好把你帶了回來。」
「幫我?」長相柔媚的何曦一臉疑惑。
「你和玄雍兄……應該不單純吧?」要是以前的她,可能打死都不會發現這回事,但愛上了聶安懷,懂得了那種忐忑及無法言明的苦,輕易便看出了兩人之間的暗流與糾葛。
被說個正著,何曦紅了臉。
「害羞什麼呀。」手帕交是言詞辛辣的碧紅,如今又結識了另一個羞怯溫馴的美人兒,班羽好開心。「我這麼盡心盡力,曦姊姊不會把我的秘密說出去吧?」
知道了她的性別,擔慮的心也定了下來,何況班羽又是出了名的平易近人,何曦被她逗得露出笑靨,輕輕搖了搖頭。
「奴婢想斗膽請問小王爺您的歲數。」她還問了個問題。
「不要這麼拘謹啦,像平常說話的方式就好。」班羽聽得好彆扭。「我十七了,你呢?」
「奴婢十六,您別再叫我姊姊了。」何曦堅持主僕之分,並沒依言改變稱謂。
「這是習慣,見了漂亮姑娘就先喊姊姊,而且你端莊又優雅,看起來一點也不像比我小的樣子。」班羽不好意思地笑笑,就算扮回女裝,和何曦一比起來,她還是顯得既幼稚又刁蠻。「那,我改叫你小曦兒好了,叫順了,等改天玄雍兄來討人時,咱們親親熱熱地演一場戲,讓他妒火中燒。」
「他不會來的。」何曦原本帶著笑意的麗容頓時黯淡了下來,垂下眼簾低語。「對他而言,奴婢……就只是個無足輕重的奴婢罷了。」
「你錯了,我保證他會來。」班羽仰鼻信心滿滿地哼道。就算要她賭上所有家產她也敢,殷玄雍眼裡的執著根本不容錯認。
「不說這個了,小王爺,您為什麼要女扮男裝?」何曦收拾了心情,又回到原來的話題上頭。
這下子心情不好的人換成班羽。她歎了口氣,想到她們兩人都為情受盡了折磨,防心撤了、距離沒了,只想盡情地對她傾訴一場。
「都是因為十七年前——」
接下來,燭火搖曳的房間裡映照出一對靠得極近的身影,時而傳來哀歎,時而傳來笑聲,她們聊了好久好久,雖然仍以主僕相稱,實際上,一見如故的兩人已結成了好姊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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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後,恭王爺的領地出了一些事,傾力相助的聶安懷忙到連上「歡喜樓」的時間都沒有,好不容易勉強抽了空去,都已是強忍相思到無法再按捺的地步,一進房就將她帶上榻,用狂野的慾火燒得她神智消融。
然後,無暇休息的他又趕著離開,帶著笑容而去的他,彷彿已從她這裡獲得了滿滿的精力與支撐。
這樣的忙碌讓兩人之間的僵持緩和了下來,他們忙著擁抱彼此,沒有時間吵架,只顧著貪戀地沉淪在幾乎瘋狂的渴望裡。
然後,殷玄雍出了意外,這場事故分走了她的心神。
何曦重回誠王府守護在心上人的身邊,為了撮合她和殷玄雍,班羽傷透腦筋,用信函往來的方式不斷與何曦商量對策。
最後事情終於告一段落,出乎意料的,她爹爹竟幫上大忙。
謹王爺非但認了何曦當義女,還對外頭鬧得沸沸揚揚的傳言完全沒反駁——街坊巷弄都在傳何曦是謹王爺流落在外的私生女,而他一直默不吭聲的態度更是使傳聞增添可信度,最後竟連與謹王爺相識多年的皇上也深信不疑。
班羽不懂事情為什麼會變這樣,只知道某天殷玄雍帶著何曦來找她爹,連同她娘四人辟室密談,還不讓她進去,剛開始還聽到爹爹的幾聲怒吼,後來就一點聲音也沒有,等門再打開時,事情已成了定局。
多了個妹妹,她當然開心,但他們把她排除在外的舉止就讓她不太開心了。但不管她怎麼問,何曦就是不肯說,她自個兒也沒什麼耐性,問了幾次也就懶得問,歡天喜地地幫忙籌辦何曦嫁進誠王府的喜事。
人嫁過去了,忙碌也告一段落,班羽反而覺得茫茫然的,除了上「歡喜樓」、去誠王府找何曦聊天,其餘的時間她就在府裡閒晃,成了無所事事的公子哥兒。
「羽小子,你就別再去妓院了成不成?」剛下朝的謹王爺一回到家,就把她叫進書房,擰起濃眉瞪她。「明明就沒帶把,去那種地方能幹啥?」
「您之前不是也滿贊成的?這樣才不會被人懷疑啊。」早習慣那威嚴的怒容,倚坐椅上的班羽只是聳聳肩。
她最近都覺得沒什麼力氣,整個人懶洋洋的,明明沒吃什麼怪東西,卻常常反胃想吐,她該不會是生病了吧?班羽放任心思亂飄,還打了個呵欠,覺得好想睡。
「問題是皇上都看不過去了,他今天把我叫去,要我趕快幫你找個妻子定下來,你說說,我還贊成得了嗎?」謹王爺煩躁地扯著頭髮。殷玄雍的婚事激起了皇帝想幫一票小輩作媒的念頭,礙於班羽的名聲太差,特地把他叫去耳提面命,要他約束一下班羽,他只能乾笑,心裡有苦說不出啊!
「跟皇上說您會留意,敷衍他一下就好了。」碧紅是她的好姊妹,她才不想為了這點攔阻就不去找她。
「說得倒容易,你以為皇上很好敷衍嗎?不是你老子愛念,我在朝廷裡也是背負了很多委屈啊——」言行不一的謹王爺開始嘮叨。
班羽漫不經心地聽著,眼睛越來越瞇,還真的快睡著了。
「……對了,今天最主要的目的是想跟你說……」講了許久,謹王爺總算發現離了題,正準備切入重點,班羽卻很不給面子。
她臉色一變,一躍起身。不行了,她又想吐,真的得去找大夫看看才成。
「我人不舒服,晚點再說。」強忍著噁心,她忙不迭跑了出去。
「欸、我還沒說到重點,班羽、班羽——」任謹王爺喊得再大聲,那道狂奔的人影仍腳步不停,一下子就不見人影,氣得謹王爺怒嘖了聲,忿忿坐回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