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了?你心情不好?」車裡只剩他們兩人,聶安懷開口打破沉默。最近班羽的轉變讓他百思不解,不捨多年的兄弟情誼就此變質,他仍想盡力挽回。
「你還有心思理我,真難得。」班羽冷笑。她原本不想理他,怕一出口就會傷人,但情緒促使衝動,仍忍不住譏誚冷嘲。「既要陪小綠,還要忙成親大事,都分身乏術了,忘掉我這個義弟也是應該的。」
成親?聶安懷擰眉。
「雖然因為事務繁忙,我們沒辦法像以前一樣常常見面,我對你的愛護也不曾變過。更何況我並沒有要成親,我想娶的人只有小綠,她至今還不肯答應,這狀況我之前曾跟你提過,你應該很清楚才是。」
又扯上要為她贖身的事,班羽緊抿著唇,怒氣被整個挑起。說來說去都是在怪她嘛!
「這麼說,是小綠纏著你,讓你連找我的時間都沒有嘍?」她好厭惡自己又用任性挑起爭端,但她管不了自己的嘴,攻擊性的語詞不斷衝口而出。「她好大的能耐啊,讓你見色忘友,有了女人就不顧兄弟了,不愧是青樓出身的,連正直的聶安懷都治得服服帖帖!」
「小綠不是你說的那種女人,依我對她的形容,你還沒有辦法瞭解嗎?」本想安撫她,但聽到她詆毀小綠的言論,聶安懷反而板起了神色。「我不懂你為什麼對她成見那麼深,但我不希望再聽到類似的話。」
「聽到又怎樣?跟我絕交嗎?」他的嚴肅讓她好受傷,班羽倏地爆發。「為了一個妓女凶我?聶安懷,你好樣的!」
她的神智就像被分成了兩半,嫉妒小綠被他一心呵護、嫉妒小綠能擁有他的愛憐,「他」卻只能隔著距離,連手都沒辦法與他碰觸。
但這樣的念頭又讓她自責不已。這局面是她造成的,他是被她欺瞞的受害者,她憑什麼發潑撒野?可、她就是不甘吶!不甘他為了一個虛幻的人物罵她,即使……那人也是她……
「班羽!」他越制止她反而罵得更難聽,忍耐力再高也有限度,聶安懷被惹火了。「其它事我都可以容忍你,只有這件事我沒辦法置若罔聞。她將會是你的大嫂,你必須接受她、尊重她,否則……」
「我偏不!」班羽嘶聲吼了回去。
他第一次對她撂這麼重的話,還是為了一個根本不存在的人,她的心好痛。她不想當小綠、不想他那麼愛她……眼淚快奪眶而出,無法克制的她只好選擇逃離。
「你要絕交就絕交,我不稀罕!」她倏地衝下馬車。
聶安懷懊惱閉眼,不懂為什麼事情會變這樣。他到底哪裡做錯了?小綠常被他惹哭,現在連班羽也被他氣得說要絕交,他做人怎會如此失敗?
無奈地歎了口氣,把怒火斂下,他下了馬車找尋班羽的蹤跡,問了門房得知班羽衝進誠王府,他趕緊追去。
殷玄雍很保護自己,就連熟識多年的他們也從未被邀請踏進誠王府,甚至陪他回來取物,臨去前還再三叮囑他們只能在車上等,防備之心再明顯不過。班羽明明知道,還擅自亂闖,要是惹毛殷玄雍可就難收拾了。
循著僕婢的指點,聶安懷一路追去,追到了殷玄雍居住的院落,一踏進就看見神色不善的殷玄雍正在瞪班羽。
「我不是叫你們在外面等?」瞥見他也跟來,殷玄雍的臉色更加冷怒。
知道聶安懷也跟了進來,班羽不肯回頭,揚起痞痞的笑容將內心的情緒全都掩下。
「很悶吶,而且你平常都不肯讓我們來,難得有這個機會,當然要進來瞧瞧嘍。」對殷玄雍的怒容視若無睹,她繞行院子東瞧西看。「只不過美輪美奐了點,幹麼那麼神秘不讓人看?我又不會把整間房子搬走……咦?這個姊姊長得好美呀!」
看到站在殷玄雍身後的女子,班羽立刻嘻皮笑臉地靠了過去。她在逃避,彷彿只要躲進她這十幾年來所塑造出來的輕佻形象裡,她就可以不要面對這惱人難解的現實。
「安懷。」怕自家婢女被染指,殷玄雍上前將那名女子擋在身後,要聶安懷約束一下他的拜把兄弟。
聶安懷心裡暗歎口氣。班羽也不看看對象,連殷玄雍的人也敢動?
「班羽……」雖然他們剛剛才吵過一架,但為了不讓班羽自找死路,他還是得出面制止,才伸手要拉她,卻被她一溜煙地閃了開。
一看到他就生氣,她不想理他啦,她要找漂亮姊姊玩,心情才會好。
「都進來了,至少也讓我喝杯茶再走嘛!」班羽對殷玄雍耍賴笑道,然後轉向逗弄那名女子。「姊姊叫什麼名字啊?要不要跟我說一下?」
「奴婢何曦。」柔美的女子恭敬回答。
「你不用理他!」見班羽越來越不像話,殷玄雍出聲斥喝,急怒的神情已將他對那名女子的佔有慾昭然若揭。
「那麼凶?」班羽發現到了,眼中閃過一抹淘氣的光芒,心情欠佳的她正好樂得拿殷玄雍來作弄。「之前只帶一個傻大個兒來掩人耳目,不讓我知道你府裡還藏著這樣的絕色,要不是認識這些年來早已將玄雍兄的個性摸透,我還以為你真的在乎這個小奴婢呢!」
「她什麼也不懂,帶她出去做什麼?」殷玄雍輕蔑哼道、故作無謂的態度相當明顯。
但那名叫何曦的女子卻似乎沒看出來,以為他真瞧不起她,麗容變得僵硬。
就不會說說好聽話嗎?男人怎麼都那麼蠢啊!同病相憐讓班羽對何曦產生了好戚,上前握住何曦的手。
「秀色可餐呀,光是跟在旁邊看到心情都好。」姊姊你很好,千萬別把那些話放心上。她在心裡默默給予何曦支持。
何曦被她這突然的舉動嚇得忘了抽手,殷玄雍回頭看到這副情景,氣得臉色鐵青,只差沒衝上來將她殺了。
「如果你覺得她那麼沒用的話,不如把她送我好了。」班羽見狀更是出言相激。
反正殷玄雍霸道慣了,應該沒對何曦姊姊坦承過感情,她就送佛送到西,逼出他的心裡話讓何曦姊姊開心開心。同是為情所苦,班羽就是忍不住想幫幫她。
不明白她的想法,何曦嚇到趕緊將手抽回,求救似地望向殷玄雍。
還以為殷玄雍會馬上吼回來,宣告何曦對他的重要性,結果班羽等了又等,他卻還是僵直著身子站在那兒。怎麼了?幹麼不說話?班羽有點傻眼。
「班羽,你這個要求太過分了。」看狀況不對,聶安懷出聲制止。
本來想打哈哈把僵局帶過,班羽一聽到他開口,短暫遺忘的怒氣又湧了上來。反正他就是看她不順眼,做什麼都錯,既然如此,她就錯到底好了!
「是啦,我就是這麼任性,我就是這麼不知好歹,用不著你管!」她對他用力扮了個鬼臉,然後轉向殷玄雍。「哎喲,玄雍兄,把她給我嘛,反正只是個奴婢罷了。」她在自掘墳墓,卻為了賭一口氣,和他槓上了。
玄雍兄,快拒絕她,用他拿手的窮凶極惡喝退她的癡心妄想,她一點也不想帶這個禮物回家呀!班羽不斷在心裡狂喊。
「何曦,你自己決定。」不如她願,殷玄雍只是緩緩地說了這句。
然後,何曦的回答也讓她怔愣得說不出話來——
「主子的吩咐奴婢會唯命是從,如果您不反對,奴婢沒有意見。」
她……就這樣賺到了個婢女?不是吧?印象中的殷玄雍沒這麼大方啊!班羽欲哭無淚,搬石頭砸自己腳的她又不能改口說不要何曦了,只好硬擠出笑,笑得又乾又澀,還得故做開心地歡呼——
「太好了,我可以抱得美人歸了……」
嗚,她真的快哭了。
班羽苦惱地在自個兒房門前走過來又晃過去,時間已經很晚了,她也很想早早上榻歇息,但她還是躊躇著不肯進房。
都怪府裡的人多事,見她帶了名女人回來,還以為是她看上的姑娘,不知情的僕人們就把何曦送到他房裡了,還體貼地幫她隱瞞爹娘,讓她哭笑不得。
又踱了一會兒,疲累至極的她心一橫。送到她房裡又怎樣?再怎麼好色也是有體力不濟的時候嘛,進去跟何曦姊姊閒扯幾句再打發她去下人房睡,這樣不就沒事了?
打定主意,班羽推門進入,才剛踏進內室,就看到原本坐在椅上的何曦猶如驚弓之鳥一樣彈跳起身。
「謹……謹小王爺……」何曦臉色發白,防備驚懼的態度活像是只要她一不注意,「他」就會直接撲到她身上。
她那害怕的樣子讓班羽好後悔。她自己都有一堆難題沒解決,幹麼又主動招惹這個麻煩回來?都怪殷玄雍啦,坦率點不就好了嗎?還逞強把人送給她,他今晚鐵定會嘔到睡不著。
想到有人會過得比她還悲慘,她的心情就舒暢了許多,也就更同情何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