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御書房裡,兩名衣著華貴的男子正在唇槍舌劍。
「我真懷疑你的腦袋都裝些什麼東西。」斯文的恭王爺微勾唇角,語氣輕鬆得像在閒話家常,言詞卻全都尖銳地刺向對方。「明明帶領百萬大軍,卻只會像個莽夫一樣橫衝直撞,跟在你的麾下實在是倒了八輩子楣,要不是我獻計獻策,妥善運用兵力,別說平定外侮了,你連你這條命都不曉得保不保得住。」
「笑話!你以為打仗光靠一張嘴說說就行了嗎?」魁梧壯碩的謹王爺大聲吼了回去。「只會紙上談兵,弄出一堆狗屁計策,還不是要靠我隨機應變,不然這些弟兄們哪裡回得來?我沒怪你就算了,你還好意思把功勞往自己身上攬?」
「過河拆橋,果然是粗魯武夫會做的行徑。」恭王爺冷冷哼笑。
「你才是奸詐書生!小人!卑鄙!城府深沉!」謹王爺臉紅脖子粗地指著他罵。「以為滿腹經綸就了不起啦?武夫又怎樣?雙手一扳就扭斷你的頸子!」說著,蒲扇似的大掌作勢一擰。
「來啊,」面對那強悍的氣勢,恭王爺非但不怕,還挑釁笑應。「不是誇口說要開始修身養性?結果還不是只會用蠻力來解決事情?」
被這麼一說,謹王爺怒也不是、罵也不是,只能咬牙切齒地瞪著他,狠絞的雙手活像已將對方掐在掌中。
坐在上位的皇帝看著劍拔弩張的兩人,不禁頭痛撫額。
光看眼前這情景,實在教人很難相信,他們兩個在三年前竟是莫逆之交的好友。一個驍勇善戰、武功高強,一個運籌帷幄、聰明細心,只要兩人聯手合作,無所匹敵,也因此在外侮進犯時,他總能放心地將率兵抵禦的重責大任交到他們手上。
歷經了一年半的時間,他們不負眾望,不但殲滅外侮凱旋而歸,也將國土疆界拓展至立國以來最大的範圍,樂得他賜封爵位,將兩人拔擢至王公貴族之列。
結果卻不知怎麼的,等他注意到時,兩人已形同水火,一見面就冷言相諷,想看到他們並肩坐在一起簡直比登天還難。像現在,御書房裡椅子明明多的是,他們卻非得各坐一邊,像仇人一樣怒目相視。
「給朕一點面子吧,就算演戲也好,至少在朕面前和顏悅色些成不成?」見他們還在你一言、我一語地激烈爭執著,皇帝不得不開口制止。
這次召他們兩人過來,是想化解他們彼此的心結,恢復舊有的友好關係,誰知還沒導入正題,這兩個臣子就已旁若無人地吵了起來。
「恕臣失禮,都怪臣涵養不足,就算對方再怎麼令人憎惡也不該在皇上面前失了分寸。」恭王爺起身一揖,原以為他有意自責,誰知語意一轉,仍是在攻擊對方。
個性急躁的謹王爺輕易就被撩撥,衝到皇帝面前迭聲抱怨。「您瞧,這種態度要臣怎麼跟他好好相處?沒一拳直接將他揍飛,已經算是很抬舉他了。」他邊吼邊回頭瞪人。「就算是演戲也別想我會給他好臉色看,別想!」
皇帝的頭更痛了。這兩個都是他信任重用的臣子,兩個都和他有著比君臣關係還深厚的情誼,雖然知道他們不會放肆到在他面前打起來,但讓他們繼續交惡下去也不是辦法。
「都要結成親家了,就彼此忍讓一點吧,聶卿少說幾句,班卿也別老是擺著張凶神惡煞的臉,這樣不就皆大歡……」
「親家?!」皇帝語音未落,兩人已不約而同地驚喊起來。
謹王爺先是愣了下,隨即拍著胸脯釋然大笑。「皇上您記錯人了,臣還沒生子嗣吶,幸好幸好,哈哈∼∼老天保佑啊!」
思緒敏捷的恭王爺思及目前的狀況,馬上明白皇帝的想法,臉色變得鐵青。
「臣的內人尚未臨盆,不知腹中的胎兒是男是女,婚配之言是操之過急了點。」恭王爺強自鎮定地婉拒,瞥見身旁的大漢還傻傻地笑咧了嘴,不禁在心裡暗罵——笨!他的夫人不是也懷著身孕嗎?皇上想玩指腹為婚那一套,這魯大個兒居然呆到看不出來?!
「怎麼會急呢?若你和班卿的孩兒各為一男一女,那就結為親家,若為同性,就結拜為兄弟或是姊妹,就是尚未臨盆才有這種期待的樂趣啊!」果然,皇帝接下來的話應驗了他的猜測。「當然這種喜事絕對別忘了朕,朕要收這兩個孩兒為義子,朕會像對待其它皇子一樣地寵愛他們。」
這個方法他可是想了好久才想出來的,藉由下一輩來打破僵局,有了更深一層的羈絆,就算他們要反目成仇也會有所顧忌。
謹王爺總算也明白了,笑容頓時僵在臉上。他們兩人的妻子懷的都是頭胎,誰曉得皇上竟然會將腦筋動到這兩個未出世的孩子身上?結為親家?結拜?要和那個酸儒扯上這種淵源,倒不如直接殺了他還比較乾脆!
「皇上,請您再三思吧,臣保證今後絕對會收斂態度,孩子是無辜的,別就這樣毀了他的一生。」恭王爺拚命勸道。
皇上甚至開口要收兩個孩子為義子,這表示彼此間的關係永遠都拆不散,更暗示著不許他們陽奉陰違斬斷兩個孩子的交集。
「你說這什麼屁話?」同在一艘船上,他們應該聯手打消皇帝的念頭,但被人如此侮辱,謹王爺這口氣無論如何也忍不下。「能攀上我們班家算他三生有幸,你該偷笑了,別人求都求不到!」
「你到底懂不懂什麼是輕重緩急?!」被這莽夫氣死了!內斂的恭王爺被激到失了斯文的形象,破口大罵。「難道你很期盼我們倆結為親家嗎?」
「呸!即使天下人都死光了,也不准我兒子娶你女兒!」
「不然你在反駁什麼?更何況要生兒子的是我,你只生得出女兒!」
「你才是只生得出女兒……」
兩個人又開始吵了起來,幼稚賭氣的言詞讓人忍不住搖頭。
「你們兩個都別吵了!」皇帝終於受不了,拍案怒聲大吼。
難得皇帝這麼生氣,爭執激烈的兩人不得不安靜下來,卻仍都一臉不甘地瞪著對方。
見狀,皇帝的心意更是堅定,深吸口氣,一字一字清楚地說道——
「這事就這麼定了,誰再敢多說一句,就以違抗君令辦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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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狠話都撂下了,事情已無法轉圜,班、聶兩位王爺只能拚命求神拜佛,一求能一舉得男,就算最後不幸結為親家,至少對方小孩最後是跟著自己姓,還算佔得一點優勢;二求妻子的腹中胎兒能搶先出生,若是結拜也能撈到一聲大哥或是姊姊的尊稱。
或許是恭王爺拜佛拜得較勤,一個月後,聶家王爺夫人首先臨盆,生下了一名小男嬰,取名安懷,全府上下大肆慶祝。雖然免不了擔心對方會生下女兒,冤家必須結為親家,但佔了大半贏面的恭王爺還是神氣到走路都有風。
反之,得知消息後的謹王爺擔慮到寢食難安,更是早也拜、晚也拜,虔誠不已,祈求的只有一件事——
老天爺啊,拜託拜託,千萬要讓他夫人生出一個帶把的,就算要他的孩兒叫那小王八蛋一聲大哥他都認了,若是生了個女兒要嫁到聶家當媳婦,他這輩子都別想睡得安穩了!
再半個月後,某天夜裡謹王府燃放鞭炮慶祝,消息飛快地傳到恭王府那兒,恭王爺提懸的心總算放了下來——
對方生的也是兒子,雖然逃不了結拜的惡運,但比起結為親家,總是好上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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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兩個單純天真的嬰兒來到人世,渾然不知在他們尚在母親肚子裡時,命運就已被人繫在一起,是緣?是怨?這就只能交由時間來判定了。
第一章
有些孽緣,是從很久很久以前就注定的,在什麼都還不懂時,就已被潛移默化,深植在心坎裡。
那是他們第一次見面。
屆滿週歲的班羽被帶進皇宮,長相可愛的他偎在母親懷中,圓滾漆黑的大眼好奇地四處探望。
今天是他要抓周兒的大日子,戴著小錦帽、穿著鍛面小棉襖,模樣討人喜歡極了,加上他不怕生,只要有人一逗就漾起天真燦爛的笑,將與宴賓客的心全都收得服服帖帖。
「謹王爺,不是我要說,幸虧這孩子一點也不像您,您瞧瞧,皮膚白細細的、眼睛又圓又亮,長大後不曉得要迷倒多少姑娘家了。」打從一踏進宮殿班羽就成了目光焦點,看到那玉一般的可愛娃兒誰也捨不得離開,一層又一層的人海將他們一家三口團團包圍。
「哈哈,我家夫人生得好嘛!」謹王爺非但不生氣,還開心大笑,瞥見一旁備受冷落的恭王爺夫婦,帶笑的臉龐更顯得意氣風發。「來,羽小子,跟叔叔阿姨們問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