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站在那裡,眼睛裡明明有個嚇得要命的小女生,卻又裝得如此堅強高傲。我非把你留下來不可,太可愛了!」他閉上眼,回復那懶洋洋的昏睡狀態。
「你那時明明打算隔天就讓我把車子開走。」
「嗯……」拖長的鼻音顯示這男人當初絕對想好了對策。
她枕在他胸前,嘴角浮起模糊的笑。
「好吧,我原諒你。」
兩個人滿足地歎了口氣,枕在一起。
「對了,差點被活埋那天,你本來要跟我說什麼?」
「還能說什麼?當然是要你離王家那個壞心眼的巫婆遠一點。」他沒好氣地輕哼。
「哼!這趟村長還托我拿東西給你,我放在車上,不知道他又想搞什麼鬼。」她現在已經對這個「忠厚老實」的村長投下不信任票了。
於載陽笑歎一聲。反正也不會是什麼重要的東西,說不定就一包臭襪子。把她騙來找他才是那群愛做媒的老人家的目的。
等不了多久,她又開口。
「喂。」
「我累了,女人。睡覺。」嬌臀又被拍了一下。
「我們兩個都很聰明耶。」她憂心忡忡地坐起來。「如果我們的小孩也是個天才怎麼辦?」
她已經很直接的跳進他們一定會結婚、生小孩的認定裡了,於載陽睜開眼,笑意十足地看著這個女人。
給他全世界的美女或財富,換一個陸絲,他也絕對不換。跟她在一起的生活永遠樂趣無窮。
「我愛你,你這個笨女人。」
「誰說我笨?我是天……你……你……」他說什麼?他說愛她耶!陸絲呆了半晌,雙頰突然爆紅。
他,他,他愛她!她,她,她當然也愛他啊!對了,她從沒告訴過他!這怎麼可以?
她開口——
「可是天才小孩會很辛苦耶!」這件事情也很重要!
於載陽歎了口氣,硬把她拉回懷裡依照剛才的角度躺好,重新閉上眼睛。
「不管他們是天才蠢才,小孩該怎麼長大就怎麼長大,我們只讓他當正常的小孩。」
「好。」她甜甜地笑了,「對了,我也愛你。」
「謝謝。」雖然聽起來好順便的感覺。
又是一陣安靜,他的呼吸開始平穩沉重。
「喂?」
「老天,女人,你知道做愛對男人是很花體力的嗎?你剛才又把我用得那麼徹底!」他堅決地閉著眼低吼。
陸絲羞紅了臉,咬他一口。
「我只是要說,我得回加州一個星期把事情結束掉。等我回來的時候,我們一起感謝勇伯好不好?」
「誰?」一怔的於載陽睜開眼。
「勇伯啊!我沒在橘莊見過他,所以我猜他應該是清泉村,或附近其他村子的人。」她雙手交握地說。「我迷路的那天,若不是他在路邊撿到我,把我送到橘莊的路口,我永遠不會遇見你。所以他是我們的媒人呢!」
「你在哪裡遇到這個勇伯的?」他問。
「就是通往那個廢棄的度假山莊的路上,我的車子剛拋錨不久,他就開車經過了。」
「大白天的時候?」
「對啊。」
「嗯……」他盯著天花板,手無意識地撫在她的裸背上。
該不該告訴她,這附近沒有人叫勇伯,但是那個度假村的地主就叫陳勇,是個土生土長的山裡人,在好幾年前就過世了,而且,有的村民偶爾還是會看見「他」……
唔,或許第一個打算把她騙下來的人,不是村長他們,而是那位愛趴趴走的「勇伯」吧……
低沉的笑聲在於載陽的胸膛滾動。
陸絲抵了抵他,問他笑什麼?他越笑越厲害,笑到最後連氣都喘不過來。
她說他們是一群專搞仙人跳的土匪,這話真是說得再正確不過了,連死了的人都要來參一腳。
你們這群老傢伙!
「沒、沒事!」他擦擦淚,翻身將她壓在身下,「既然不睡了,來做點有趣的事吧。」
「喂!」突然又害羞起來的陸絲拚命閃躲,不到幾分鐘就被吞吃入腹了。
他們的相遇,是巧合是天意是命運是人為,已經不重要了。
從踏進這山裡的那一瞬,他就注定了跑不掉,她也是。
這樣很好。
他喜歡這場仙人跳。
尾聲
「我真不敢相信!」陸絲雙手叉腰,生氣地瞪著眼前的男人,又圓又大的肚子看起來更突出了。「羅勃,你又跑來做什麼?」
「橘莊是個公開的村落,當然人人都可以來,小絲。」金髮洋鬼子走回屋子裡,打開隨身行李,把跟著他飄洋過海的昂貴襯衫一一拿出來,掛進衣櫥裡。
陸絲大踏步跨進來。
「橘莊又不是什麼風景勝地,讓你一年來個兩、三次!連嫁出去的女兒都沒有你來得勤。」
「一個只有工作沒有娛樂的醫師是老得很快的。」
所有的衣服掛好,露出底下的聽診器。陸絲倒抽一口氣,指著它瞪向羅勃。
「這是什麼東西?」
「親愛的,你不會連聽診器都認不出來吧?」經過她身邊時,羅勃拍拍她的臉頰,繼續把自己的休閒鞋放進鞋櫃裡。
「你不是說你是來度假的嗎?度假的人為什麼還要帶聽診器?」腳底板開始打拍子。
「就說是我的怪癖好了,我習慣用自己的聽診器,你永遠不會知道度假的途中會發生什麼事。」羅勃終於收好衣物,走到她身前又拍拍她的臉,「好了,小絲,村長答應今晚幫我接風洗塵,我得先去梳洗一下。晚上歡迎你和陽也一起來。」
然後她就被推出門了。
陸絲倒抽一口氣。這裡可是她的房間!
……好吧,是她婚前住的房間。
嚴格說來,也不算她的,是村長家的民宿,但是,那蘿蔔會不會也太當成自己家了?
「我真是不敢相信!」她憤怒地走回家。
太離譜了!簡直沒有天理!
陸絲終於知道什麼叫後悔莫及。早知如此,當初她回美國去辭掉工作時,就不該把羅勃丟在橘莊。
他的偉大事業呢?他的實驗室呢?他的野心呢?
什麼「我終於瞭解你所說的,有一群需要你的病患,跟治癒愛滋病一樣重要」,「我終於明白你為什麼對加州毫不留戀」等等等等一堆廢話。
羅勃居然也愛上這裡了!看看她做了什麼好事!
陸絲完全想像不出那只孔雀留在這片深山野嶺的樣子。總算羅勃自己也知道,所以後來乖乖被她趕走了。
只是此後,每年他一有稍長的假期,就在他們眼前冒出來。
「開玩笑,這種小地方需要三個醫生嗎?啊?」她完全想像不出來再和羅勃當同事的樣子,偏偏這可惡的傢伙,每次一來兩、三個星期,然後拿著他自己的聽診器就反客為主。
好啦,其實醫生多多益善,他的配合度又高,可是、可是……這些人是怎樣?不把台灣法律當法律的嗎?
她可是花了好一陣子,在兩個半小時車程外的那間小醫院耗,才考到專科醫生證照,可以合法執業耶!
「咕咕咕——」咕咕拍拍翅膀出來,很有義氣地陪主人一起憤慨。
「你又跑到哪裡去了?」她吹掉微汗的劉海,對愛雞皺眉。「我已經跟你說了,不要跟林子裡的那些鳥鬼混,現在禽流感很危險。」
「咯咯。」咕咕邊聽邊看她。
「它們每一隻都是花花女郎,對你絕對不是真心的。雖然現在飛過來找你玩,等時間一到它們拍拍翅膀又飛走了,這是它們的天性。相信我,你跟候鳥是不會有結果的!」
「咕咕咕……」咕咕頹喪地目光飄遠。
陸絲歎口氣。「你也不要那麼挑,我覺得村子裡的母雞長得都不錯啊,圓潤又可愛。下次我讓榮叔帶他新買的母雞給你看看,你到了成家立業的年紀了。」
咕咕不屑地咕噥兩聲,突然停下腳步。
「幹嘛?你也到反抗期了?」陸絲心情不好地瞇了瞇眼。
一陣嘰嘰咯咯的笑聲從林子裡飄出來,咕咕偏了偏腦袋,不一會兒,她老公抱著兩歲大的兒子走了出來。
於且武是在一個盛夏的午後出生,所以孩子的爹為他取了一個「跟太陽一樣雄壯威武」的名字。孩子出生之後,不知是產後的焦慮,或是過去的陰影作祟,有一陣子陸絲覺得自己極度神經質。她密切注視小孩的每個舉動、每一聲咿啊,然後緊張地問鎮上其他有經驗的媽媽:「這是正常的嗎?這個年齡的小孩子會做這種事嗎?」
鎮上的媽媽們都以為她是在擔心孩子的發育比別人慢,不斷安慰她。她們哪知道,她是害怕生出一個「天才」啊!
兒子六個月大時,於載陽實在看不下去了,找了一天,把兒子硬丟給一對丈夫很不樂意、但是妻子大方歡迎的保母——安可仰夫婦,然後他把老婆硬拐到峇裡島度假。
在陽光沙灘和海風的吹拂之下,夫妻兩人有了一番懇談,她終於漸漸學著放鬆自己。
現在,她仍然看不出兩歲大的兒子到底有沒有繼承到她的天賦,不過就像於載陽說的:總之我們會給他一個安定的、尋常的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