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煮飯去……」她微揚首對他說道,冷不防看到他異常溫柔的眼神,微微一驚。
「怎麼了?」他問著。
「沒、沒什麼……」鳳語箋不知怎麼地,心跳得好快。
為何他那副模樣看似十分……篤定呢?他與她之間,不是還處於不甚肯定的狀態嗎?
常姮走了,她與他之間的屏障也沒了,他又會採取什麼行動呢?
***
鳳語箋以為……待常姮走後,她就得面對她與他之間的事兒。
但沒有,游少觀待她溫和體貼,關懷的舉措及言語,讓她感到窩心。但他待在家的時間卻不多,大多時候都同賈鄉他們出去,不曉得忙些什麼……睡覺時,他也沒同她說上什麼話……
前一陣子他負傷在家,有一段時間他甚至緊跟在她身側,那時還嫌煩呢……如今身邊空蕩蕩的少了個人,鳳語箋突然覺得有些落寞……
她以前從不這麼覺得的……也許是她一直很寂寞,只是強迫自己去忽視罷了!
「要出去?」她瞧他取了弓往外走。
「嗯,這幾日大黟在追一頭公鹿。」他回頭道。「晚餐時回來。」
「噢……」她應道。愣愣地看他帶著兒子遠去,便又回到廚房。
切切切……剁剁剁……
「啊。」刀子一落,觸及指甲時,鳳語箋嚇了一跳,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一直發著愣。
幾個時辰了呢?總覺得外頭好暗,他們為何還沒回來呢?
「留神些,輕些、輕些……」突地,外頭傳來些微聲響。
鳳語箋放下手中的事,本想著他們肯定抓到那頭公鹿了,誰知一踏進房內,就瞧見賈鄉他們幾個扛著游少觀進來。
這……這男人怎麼又給人抬回來了?!
賈鄉扶游少觀坐上床,轉頭瞧見鳳語箋一臉的錯愕,很是愧疚地道:「大嫂,真對不住,是我沒注意……」
「不礙事的。」游少觀對上她的視線,淺笑地安慰著。
「爹突然從馬上摔下來,傷口就裂開了。」游鈁之在一旁解釋,微微瞇著眼,似乎在想些什麼。
「從馬上……摔下來……」鳳語箋沒注意到自己的表情有多麼驚訝。
游少觀的騎射技術一流,小小年紀就跟著山寨裡的人搶貨劫糧,這等人物會從馬上摔下來?
「頭突地一暈,就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了。」游少觀淺笑著,解釋自己為何會受傷。
頭暈?
鳳語箋說不上是生氣或是別的情緒,動也不動,就這麼盯著他。本想上前給他把把脈,看看是哪出了問題,但卻遲遲沒有上前。
誰教他……誰教他明明復原沒幾日,便滿山亂跑?
活該!
「只是傷口裂開吧?賈鄉,就麻煩你了,我先忙去了。」鳳語箋說著,轉身便往廚房走去。
游鈁之瞄了眼頭也不回的娘,低聲在游少觀耳邊碎念了幾句,卻換來父親的白眼。
「好了好了,大哥,先將傷口包紮好。」賈鄉輕歎著。「幸好只是皮肉傷。」
「可不是。」游鈁之環著兩臂,望著那不甚嚴重的傷勢,在一旁應著。
爹這招似乎沒用啊……只是讓自己摔得很疼罷了。
***
這人!受了傷還亂跑!
飯後,鳳語箋忙完里外,進房卻發現裡頭空無一人時,不禁又是一陣光火。
她一整個晚上都在生氣,吃飯時還刻意板著臉不往他那看去,更甭說幫他挾菜舀湯了。
自己造的孽,就由他自己受!
但她更氣的是瞞得了別人卻瞞不了自己心中的不忍……呿!心疼他?真不值。
她望著空蕩蕩的床,本不想理他,等他想睡了自然會回來,但……她也不知自己為何這般沒骨氣,還是出了門,往楓樹林走去。
遠遠地,她看見了他。
英挺的身形佇立於她平日看書繡花的樹叢中,背著手,任憑那陣不知打哪一方來的風吹著他不馴的半長黑髮,任憑被枝幹遮掩的月光籠罩著他。
她不禁看得有些傻了……
她一直都是這樣看他的──自遠處、自他身後,那讓她心動卻又心痛的英挺身形,那卓越出眾的器度……就這麼看著、怨著吸引自己的他,怨著被他所吸引的自己……
「我一直想要來這看看。」他說話了,知道她在他身後。
「怎麼不回去?」她挑了他後方的一張石椅坐了下來,沒有回應他方纔的話,只是這樣問道,語氣有些壞。「還嫌不夠疼啊?」
「我一直對你喜愛的這個地方感到好奇。今兒個來了,才覺得它確實很美。難怪你總是待在這……」他依然沒有回頭,也沒應她,只是這般輕聲地道。
他沉穩溫暖的嗓音揮去了夜晚的寒冷……
「我頭一次在夜晚來這。」她輕撥去石桌上的落葉,頓了下便站起身,轉身走了兩步,瞥頭道:「不走嗎?我可是要回去了。」
「我晚些回去,外頭冷,你先進屋吧。」他回頭給她一個淺笑。
鳳語箋內心有著說不出的氣惱,翻了翻眼,便往前走去。才走了幾步,突地聽見後頭一聲悶哼,忙轉過頭去,想也沒想地便朝那蹲伏在地的身影跑去。
「怎麼了?」她在他身旁跪了下來,企圖要扶起他的臉。
「沒事……」他垂著頭,搖著手,有些艱難地應道。
「哪裡疼?我瞧瞧。」她靠他更近了,心底的著急表露無遺,但也顧不了那麼多了。
他是她此刻唯一在意的人。
但……這樣的慌亂也沒維持多久……
「游少觀你……」鳳語箋愣住。
游少觀在她的氣憤中抬頭,而粗壯的手臂不知何時已圈上了她細瘦的腰身……他嘴邊有抹笑,一抹足以證明他好得很、完全沒事兒的笑意,而那抹笑也讓他的愛妻自原先的發愣轉為憤怒地發抖。
「你可惡極了!」她大嚷,既然被他抱得緊緊的無法動手,那只好動腳了!
「你在乎我。」他認命地挨了一腳,卻仍是笑笑的。
「鬼才在乎!」他竟然這樣試探她!拿她的心意當作玩笑!
鳳語箋心裡越想越氣,又用力踹了游少觀一腳。
「你不知道為此我有多高興。」游少觀果真是一臉的欣慰與釋然。
「你……」她憤怒的詞句不及他的花言巧語那般說得流暢無比,為之氣結地死瞪著他。
「對不住。」他依舊笑著,忍不住低頭吻她。
「不要吻我!走開!」拒絕他這樣敷衍了事,她抬起頭,向他大聲吼道。
「腳麻了,站不起來。」
「放開我總行吧!」
「那更不行了。」游少觀搖搖頭。「我還在等啊。」
「等啥?」
「我依然在等……等你說些什麼。說說你的身世,說說過去的事情,說說那些你本不願讓我知道的事……」
她再度發怒。「你是吃飽閒著?!別說我不願意告訴你了,就算我願意,這些事難道是三言兩語便可以交代清楚的嗎?這種事也不是那麼輕易就能夠說出口的。況且,你何須瞭解這些呢?」她的語氣無法克制地急躁了起來。「你從來就不覺得這些事有什麼重要,不是嗎?」
他並不是隨口問問,她知道他變了,可……她不想談,壓根就不想,不想再讓自己陷入那樣的複雜之中,她不想面對兩人之間的問題……此刻她只覺得他莫名其妙!
「但你也從未讓我有機會瞭解。」他平靜說著。
「你是在責怪我嗎?」她又是一股氣惱,怒火自心頭燃起,止也止不住。「這些年……這些年之所以會如此,是誰起的頭?是誰……把我扔在新房裡不管死活?是、是誰一開始就說了不要我?憑什麼你突然在意我了、對我感到好奇了,我就得奉陪演出一段恩愛夫妻的戲碼?憑什麼?」
「你認為這是兒戲?」不介意他的妻吼得他耳邊隆隆響,游少觀想要知道鳳語箋內心真正的想法。「認為我是一時興起?」
一開始的確錯在他,不論她怎樣怪罪他,他也認了。重要的是必須將他倆之間的問題盡早解決。
「難道不是?」她反問。她知道他不是一時興起……卻想刻意刁難他。
「男人對女人若無心,怎會在發現那女人的在意後,便想要緊緊抓住呢?」他的語氣仍是一貫的平淡。「你其實很明白的,我並不是同你玩玩。」
她瞪著他,冷笑一聲。「我明白?別說得好像我多瞭解你似的。我不明白你!不明白你為何就不放我過清靜的日子,還要這樣掀起過去的瘡疤,游少觀,我哪裡得罪你了?」
他靜靜地望著她,半晌後,才徐徐開口。「你明白我,就如同我明白你一般。你怕受傷,怕我這個曾狠狠傷你的人再做出傷害你的事。你氣我、怨我,氣我最初給你難堪,怨我在你生氣難受時沒好聲好氣地哄你,只是逕自走開……語箋,那時我們都太年輕了,憑著一股橫氣行事,沒能多想想對方的感受……」說著便將她環得更緊。「對於情感上的『認真』,哪個男人會拿這樣的事情開玩笑呢?尤其當對象是自己的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