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若抓錯了人呢?太子爺難道會是非不分嗎?太子爺若是這樣的人,那麼同他叔父又有什麼差別呢?」
「沒有證據他們也不敢亂抓人吧。誰知道呢……這個時代啊,有些事是不能僅看表面的。你怎麼就肯定那孩子真沒偷東西啊?」
「噯,反正不關咱的事……走吧走吧。」還是別管閒事得好,大夥兒自求多福吧!
第八章
「大人,您在宮裡待過,可否請您看看,這塊玉……是否為呈玉公主身上的那塊?」
師爺弓著身、捧著錦盒,一副謙卑的模樣,低聲問道。
縣太爺膝上坐著剛納進門的小妾,正笑鬧著。他不層地瞄了師爺一眼,勉為其難地空出一隻手。「拿來我瞧瞧。」
師爺端上的那只錦盒裡,放著不久前還掛在游鈁之身上、幾年來任他又咬又摸的玉墜,如今已經安穩地以絨布包好,萬般謹慎地置於錦盒之內。
縣太爺瞄了眼,臉色大變。「唷!這這這……」他推開小妾,把錦盒小心翼翼地捧到桌上,那雙鼠眼睜得極大,猛瞧著那塊玉墜。半晌……
「沒錯!鐵定是!」他肯定地大嚷出聲,並驚駭地指著玉墜。又突然覺得似乎有失恭敬,趕忙將手放到身後,輕聲細語地道:「這肯定是呈玉公主的玉墜子,呈玉公主的玉墜子自小就不離身,我見過好幾回了,也是像這塊玉墜般有著缺口。」
師爺吸了口氣,狗腿地讚歎縣太爺的「明眼」。
「大人,偷這塊玉的小偷已經抓著了,正關在牢裡聽從發落呢。」
縣太爺皺眉,歪著頭想著。「嘖,可、可我沒聽說宮裡丟了東西呀。你肯定是這人偷的?」
「唉呀,大人……您也不想想,皇宮是怎樣的地方?戒備如此森嚴的皇宮,別說人了,連隻貓都進不去,如今竟然有人能夠突破重重戒備,還盜了呈玉公主的寶貝,這等事兒要是傳了出去,朝廷的顏面該往哪兒擺?」
「可、可要是咱抓錯人呢?不就要被怪罪?要是這兩塊玉墜單單是相似呢?」縣太爺可不想無端惹禍上身呀。
「即使錯了,也不能因此怪罪大人呀,大人對朝廷可是抱著一顆忠貞不貳的心呀……然而若是對了,大人,那可就是大功一件。誰不知道呈玉公主是太子爺最寵愛的人哪。」師爺在縣太爺耳邊碎念著。
縣太爺抿著唇,將眼眸瞇得極細,思索了好一陣子──
「好吧!升堂!把那小子抓來。」
***
嚇!做官的都長這副德性嗎?游鈁之一抬頭,頓時愣住。
他聽人家說過,當官的油水撈多了,都一副豬頭豬腦的模樣,今兒個親眼瞧見了,傳聞果然不假呀。
「說吧,你叫啥名?是哪裡人?爹娘叫啥做啥的?為什麼偷玉?在哪偷的?什麼時候偷的呀?」縣太爺拈著鬍鬚,擺出當官的架子,睥睨地瞄著眼前的小孩。
嘿嘿,瞧這小孩呆愣愣的蠢樣,怕是一聲大吼就嚇得發抖叫娘了吧。
游鈁之回過神,哼了聲,大聲回道:「要不要我跟你說我家養了幾隻雞啊?住哪還要跟你這個『大人』報備啊?」
「你是不要命啦?你認不認得這是哪兒啊?」縣太爺大驚,指著四周怒道。
他……他可是縣太爺啊!是縣、太、爺啊!怎麼有人敢這般對他說話哪?真是沒王法了!
「我不知道這是哪裡,總之不是我家!」
「那你知道我是誰嗎?」縣太爺再度震驚。
「我知道!」游鈁之答得好大聲,然而就在縣太爺洋洋得意之際,他又接下去說了。「我今兒個才在市集上見過,一隻一隻地倒吊了起來,肥滋滋的,看起來好好吃啊。」
縣太爺差點沒直接氣暈了過去。
這……這平常人要是見著他,別說看見他的尊容了,只消瞄到他的腰帶就已嚇得跪倒在地,這小子到底是打哪來的,竟敢對他這般不敬!還拐了個彎罵他是豬!
「你這臭、臭、臭……」縣太爺氣得一口氣差點喘不上來。
「大人,您喝口參茶,別跟這孩子一般見識。」師爺忙上前安撫著喘不過氣的縣太爺,一面回頭嚷嚷道:「來人!把這小子拖下去,先打個十大板略施小懲,看他招還不招。」
游鈁之隨即大嚷道:「誰敢打我?那玉墜子本來就是我的!你們不要命了是不是?」
「你還嘴硬!」縣太爺氣紅了一張臉,忿忿地指著他。「區區一個孩子,還穿得一身破爛,誰會相信你有這種東西?」
「真的!從那玉墜子的反面可瞧見它裡頭有條小蟲。」硬的不行,便來軟的。游鈁之的神色瞬間一變,好無辜地抗議著。
「什麼小蟲,你胡說。」縣太爺不層地說道。
「你瞧過背面了嗎?」游鈁之頭抬得高高的,囂張地問道。
「這……」縣太爺搔搔頭,被問住了。
「明明就沒看過,還敢這般理直氣壯?那個呈什麼的公主的玉墜子裡頭哪會有小蟲子?」一佔了上風,游鈁之馬上毫不留情地繼續質問。
被這個小毛頭給嚇唬住,縣太爺實在有些不甘心,但又不敢拿這事兒開玩笑,只得吩咐道:「把玉墜拿來。」
不一會,師爺誠惶誠恐地將錦盒奉上。
縣太爺打開那錦盒,將玉墜翻轉過來,仔細瞧著。「小蟲在哪呀?」
游鈁之見他們這樣寶貝地捧著他平時拿來玩兒的玉墜子,不禁覺得好笑。不過仍是一臉正經地責備道:「你這老鼠眼還真是看不清,我指給你看。」
說著走上前,踮起腳尖伏在案前,煞有其事地指著。「哪,不就在這兒嗎?」
「哪兒?」老鼠眼瞇得更小了,緊皺著眉問著。
游鈁之不耐煩地嘖了一聲。「這兒呀!」說著一個伸手。趁縣太爺忙著醚眼辱找玉墜裡頭的小蟲兒時,「嘿」地一聲把錦盒整個撈走。
「快抓住他!」縣太爺和師爺嚇壞了,齊聲大嚷著。
游鈁之緊緊抓著玉墜,作勢要往下砸。「誰敢靠近我就摔了它!這可是呈玉公主的玉墜!」
縣太爺的臉扭曲著,只差沒嚇暈過去。「都……都不准上前!」然後彎著腰,低聲下氣地哀求道:「這位小爺,您……您行行好,算我怕了您,行嗎?您手下留情,可別摔了這寶貝。」
噢,山下人實在是太有意思了。游鈁之差點忍俊不住,清了清喉嚨,眼一瞇,裝模作樣地道:「不如這樣吧,你們有本事抓到我,也算很厲害了,我也就不走了。不如,你們就帶我去見那個什麼呈玉公主吧。」
「啊?」縣太爺愣住。
「『啊』什麼呀?難道你要放我回家?」
「這……」縣太爺和師爺面面相覷,不知該如何是好。
見呈玉公主?就憑這小子?
「還愣著做啥?不願意啊?那我回家囉!」游鈁之作勢要離開。
「得得得!」縣太爺一邊出聲挽留他,一邊哭喪著臉面對師爺道:「眼下恐怕也只有這個法子了。」
游鈁之可樂了,強忍住笑。抬頭挺胸地命令縣太爺道:「咱們這就出發吧。」
好不容易出來一趟,何不好好玩它一回呢?游鈁之開心地想著。
只是……方才沒挨到的板子,等他回家,一定也逃不掉被爹打板子的命吧……
***
「說說是哪塊玉墜。」案前,一名俊雅的男子翻動著書簡,無波無痕地問著。
這時代什麼怪事都有,小小的一塊玉墜竟然能鬧得整個王城上下沸沸揚揚……他的公務已十分繁忙,並不想因為一塊彷造的玉墜而徒增困擾。
「回太子爺,是個邊境的縣令,叫唐胡盧,說是前日抓了個鬼鬼祟祟的偷兒,不知怎麼的,這玉墜現下又落回這偷兒的手裡,可是他並沒有因此逃跑,反而嚷著說要見您……」
馮羿抬起頭,沒說話,臉上透露出些微的疑惑。
「至於那玉墜,我們找一流的玉匠瞧過了,他們說,那塊玉墜與呈玉公主頸上的玉墜並非全然相同,但似乎是一對的。兩塊玉的缺口恰恰可以對在一塊兒……」
馮羿微微一愣。是一對兒的?
是啊,他怎麼現在才想到?若有相似的玉出現,那或許代表著這人和呈玉公主常姮有著特殊的關係。
底下的人注意著馮羿的表情,話鋒一轉。「那偷兒膽大包天,怎麼也不肯交出玉墜……若太子爺在意此事,想知道兩塊玉墜是否真是一對兒,眼下似乎只有讓那偷兒進宮這法子了。」
「既然與常姮的玉不同,那就不是偷兒了。」馮羿掛著淺笑,輕聲更正。
「是,恕屬下失言。」明明是溫和的一句話,聽在他耳裡卻好似嚴厲的責備,令人驚駭。
馮羿並未馬上答覆,只是平靜地低下頭繼續翻著書簡,半晌後,才又問道:「你說那人是什麼來頭?」
「噢,是個七八歲的孩子,至於打哪來的,他始終不說,眾人忌諱他手中仍握著那塊玉墜,因此也不敢逼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