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據說,郁央的兵吃了敗仗,看樣子短期內是沒本事再找咱的麻煩了。什麼剿賊以獲取民心的事情暫時是不會發生了。」
賈鄉一面報告著,一面伸手扶住想要起身坐正的游少觀。
游少觀抬手拒絕,緩緩坐了下來。「話別說得太早,這陣子山裡起霧了,或許有人會趁此時搗亂,各項防範要做好,命村裡的人未經允許不准下山。」
「是。」賈鄉應著,抬頭看到端著藥、緩緩踏入房內的鳳語箋,微微一愣。
大嫂在這時候進來也沒什麼不對,只是……這樣的情況從未發生過……
他繼續發著愣,看著鳳語箋走到床邊將碗放下,沒與游少觀抬起的視線對上,如往常一般冷著臉、垂著首,只是似乎有什麼不一樣了。
本以為她會離去,誰知她就這麼往原地一站……
游少觀似乎不覺有什麼異樣,又抬頭瞧了她一眼,自然地伸手拿了顆棗子,以眼神詢問她。
反倒是鳳語箋有些不自在地略瞥了賈鄉一眼,冷淡地道:「快趁熱喝,我等著收碗。」
游少觀唇角微揚,大掌一伸,扣住了碗緣,拿到唇邊就口,雙眸斜睨了賈鄉一眼。「還有什麼事嗎?」
「沒、沒。」賈鄉不確定自己是不是多慮了,總覺得大哥的語氣似乎帶著……趕人的意味?
「嗯哼。」游少觀低低地應了一聲,便沒再看他。垂眼喝藥,苦澀藥味直往肚裡吞,俊臉上倒是沒半點兒異樣。
「呃,大嫂……藥都依您的吩咐補齊了,您還要些什麼就差我們去拿。」賈鄉轉向鳳語箋報告道。
「知道了。」鳳語箋看了他一眼,應道。
賈鄉本想緩緩、無聲地離去,不知為何腳步卻像是落荒而逃一般快,眨眼間便不見蹤影。
游少觀擱下碗,抹去唇上的藥漬,無波無痕的眸望了鳳語箋一眼。「我這會正琢磨著呢……娘是不是故意要和我作對,才瞞著我呢?」
「在說什麼呢?」她瞪了他一眼,伸手要拿碗,但那隻小手卻被他牢牢扣住,壓在桌上。
她嘖了一聲,止不住突然湧上臉頰的熱潮,憤恨地想要抽離。
這幾日他倆沒再起什麼爭執,或該說她不再那麼敵意外張,不再硬是要抹黑他的所作所為……或許是因為如此,她才沒像之前那樣呼他一巴掌,打掉他那只造亂的手。
然而想要抽離又豈是容易的事?游少觀那壓制的大掌也沒怎麼用力,但鳳語箋瘦弱的身子卻怎麼也無法移動他的手半分。纖細的手被他握住,輕輕一帶,往前一栽,便跌進他的懷中。
「游少觀!」她叫嚷道,被他這般孟浪的舉止震得不知如何是好,她一抬頭差點就廝磨上他的唇際,慌得趕緊低頭,頓時手腳都不知往哪擺去,總覺得怎麼做都得沾上他的氣息,連冷臉也板不起來,只能任由他瞧盡她的慌亂。
而那始作俑者理所當然地圈著他的美嬌娘,還挺貼心地幫她挪了個好位子,讓她坐上他的腿間,也讓他倆之間更加密合。
在她尚未斥責他前,他便開口了,在她耳邊細語呢喃似地道:「我是說……娘是不是故意和我作對,才瞞著你不是鳳家千金的事兒?」
她瞪他,精明如她,怎會中他的計。「你少套我話,放開我。」
他的手從後扣住她的後頸,逼她直視他,在她那驚惶又憤怒的眼中搜尋了好一陣子,才任由唇角微揚。「害什麼臊哪?又不是不熟悉……」
那語氣,低低的、沉沉的,像是調情般,有如一彎熱流滑進她的頸肩,卻又像一股寒意在背上直竄……
「誰同你熟悉了?」她又推他,成功地板起了冷臉,但那回應卻像嬌嗔一般,讓她猛然一愣。
她是怎麼回事?
游少觀那只四處探究的手不知何時扣上她的腳踝,在那附近徘徊著,沒再往上卻惹得她一身麻癢。「不就是我掌下的這人嘛,這每一吋肌膚……我可是再熟悉不過了。」
本只是要逗弄她的……誰知道這樣的話、這樣的舉止、這樣的撫弄觸碰也鬧得自個兒心神不寧……
「你……」她被他的話震得不知該說什麼才好,那樣丟臉面的言語著實令人火大,更讓她怔愣的還有他那再認真不過的眼神。
他不該這樣看著她的,他的眼眸不總是蒙著一層霜的嗎?怎麼會像是……想要征服什麼、有著讓她膽怯的渴求呢?
她不應該有所恐懼,她一向不懼怕什麼的,不是嗎?但為何一對上他那灼熱的視線,便像是給什麼鎮住似的無法移開?
游少觀的視線與她四目相接,而後緩緩地、透著點紊亂的氣息下移至她豐潤微啟的朱唇上,便再也無法移開。
鳳語箋愣住,不是不明白他的意圖,胸口像是擂鼓一般地猛烈敲了起來……她不敢抬手觸碰自個兒的臉蛋,怕探進一片灼熱之中。
她明白此刻自己就如同被豹子盯住的獵物一般,一旦她向後退卻,依著他狩獵的本性,必會上前捕捉,她很明白的。而在這種情況下,她只能本能地將身子略微往後,想要逃開……
然而,在下一刻,她便被他的動作給頓住了……不是他的牽制,而是他瞬間覆上的唇……
那溫軟的碰觸讓兩人著實一愣,不知為何,應當是陌生彆扭的親匿,卻有著莫名熟悉,是因為他們早已習慣彼此的氣息嗎?
他微微離開她,望進她的深眸中,那兒像是有一汪湖水,水中映著他自己從不知道的柔情與眷戀,以及兩人相同的吃驚與牽扯不清的羈絆。
他感受到她不穩的氣息,那種意亂情迷似的迷惘。
他再度向前,更加深刻溫柔地吻住她,緩緩加深、緩緩探入。他的手指輕貼在她臉蛋上,直至兩人氣息相融。
鳳語箋腦中各種思緒交雜著,不明白自己為何沒有抗拒,甚至……還渴望著。她一面怨著自己的懦弱,一面深陷在他所編織的情網中,無法自拔。
他們之間,到底為什麼會演變到水火不容?又是如何進展成現下這讓她不知如何是好的尷尬場面?她心底有太多摸不清的思緒,而她最想知道的是他為何會這麼做?難道是他對她有了不一樣的感覺……
不、不可能,他怎會對她萌生情愫?他是男人,他只是渴求一個「女人」,不會是其他的理由……
游少觀的手停留在她的腰間,沒再向上探去,這是他強烈自制力的表現。他緩緩離開妻子的雙唇,望著她,揚起微摻著寵溺的淺笑,輕撫了撫她的臉蛋。
鳳語箋愣愣地回望他,像是尚未回魂似的。
她仍志忑著。本以為他會再有過度親匿的舉止,然而,游少觀像是從她的眼中見著了什麼似的,眉頭微微一皺,沒再像盯緊獵物般地鎖著她,且率先移去膠著的目光。
「我並非……」半晌,他又再度望向她,眼中有些欲解釋卻強壓下的急躁,伸手扶向她的頸後,嚥了下口水才又道:「並非是為了使自己處於上風。」他這些不同於平常的舉止,可不是單單為了招惹她……
鳳語箋著實一愣,被他這沒頭沒腦的話語弄得有些摸不著頭緒。
默默地看著他那堅定又像是被侮辱的眼神,半晌後才領悟出──
他的意思是……他之所以會有這些舉動,是因為喜、喜歡她?
「我從未有這樣的想法,從未認為你是為了壓制我的氣勢才……」
「胡說。」他瞪她,有些責備卻又包容的。「那為何在你眼中,我瞧見了指責和懷疑?」
「你……」她結巴了起來。「要是……要是有個女人毫無緣由地吻你,難道你不覺得可疑?」
「這例子不妥當,我是你的丈夫,不是個毫無關係的男人。且我可不是毫無緣由地吻你……」說著又湊到她頸肩留下一吻。
「丈夫又如何,就可以這樣隨便?」她不服地嘀咕著。
「嗯?」他揚眉,微訝的語氣中有著笑意。「難道這僅是我一廂情願,而不是咱倆情投意合?」
她啐了聲,用力推擠他,掙脫了他的懷抱。
「上哪兒?」
「煮飯!」
他低笑,因為她那嬌滴滴的怒火而感到愉悅。
「我……」她在門邊頓下腳步,略回頭,有些突兀地對他說道:「我確實不是鳳家的女兒。」
「嗯?」他望向她,沒有太大的驚訝,僅是微揚了下眉毛。
「他是我叔父,我父母親去世後,便被他收留。」
他沉下臉,點頭表示明白她所說的,還有藏於這個事實之後的其他事……或許包括了她寄人籬下所遇上的事,包括她為何懂得醫術,甚至……包括她願意告訴他這件事的原因。
他的妻子本就不是個心思難測的女子呀!之前之所以認為她難以猜透,只是因為他不願花心思在她身上吧?他只記著在他稍微放軟姿態時,她的不予理會,卻忘了──最初,那個無視於她的存在,那個否定她的人,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