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耐心解釋了一下,小丫頭仍半信半疑,他便乾脆牽了她的手進去。
玉瓏扭扭捏捏地跟在他身邊,「這裡若是有什麼不對勁,我回去一定向我娘告狀。」
他帶她走進主屋,立時有兩個妙齡少女迎上來,嬌靨含笑,客客氣氣地輕喚,「楚少爺。」
她們每晚只在這間主屋設場子迎佳客,演習歌舞,再有多餘的客人一概拒之門外。
「玉瓏,隨我來吧。」楚昀阡未放開柔荑,逕自牽著她一起人內就坐。
座前有古雅的矮腳長几,擺滿果品,左右兩邊各點了熏香,淡淡綽綽。
待兩位佳客坐下後,另有兩名少女托盤而入,漆黑的木盤襯得她們的皓腕似雪一般白,這裡的每一個人皆能歌善舞,且只著襪不穿鞋,走在地板上悄無聲息,如貓兒一般優雅多姿。
少女自托盤上放下兩隻小巧的碧玉碗盞,兩對酒香四溢的碧玉雲紋酒壺,一對是陳年的竹葉青,另一對是新釀的櫻桃露,稍識酒的人都知道,喝「龍鳳酒」是最容易醉的,玉瓏卻不知。
她見少女替自己倒了酒,嗅著那味道香甜誘人,也不知是什麼,轉頭見楚昀阡從容地一飲而盡,孩子氣上來,不甘落他之後,拿起酒碗就喝乾了。
跪侍在身旁的少女掩口而笑,忙又替她倒了滿滿一碗.
櫻桃露單獨喝的話並不醉人,反倒香香甜甜,她一杯下肚品到了滋味,還想再喝,楚昀阡卻伸手止住她。
拿下酒碗,他朝她搖搖頭,「一口氣喝容易醉,先留著神聽歌看舞吧。」說著對兩個侍奉的少女輕輕擺手,「你們下去吧,我不需要你們在這裡。」
少女退下後,從正中近牆的屏風後轉出一班吹彈的少女,清一色的輕羅小衫,淡雅怡人,她們如扇般布開來,三三兩兩聚坐,或吹簫,或彈琴,樂聲一起,又有一個披紗女子舞動著現身。
玉瓏靜靜看了一會兒,便又按捺不住,笑嘻嘻地說:「這裡的人長得倒整齊,衣裳和身形一摸一樣不說,連美醜居然都是差不多的。」
聞言他只是笑笑:心中另有所思。他特意帶她來這裡,當然不是純為喝酒看歌舞的。
等一支舞完了,那班吹彈的少女便從屏風後退了回去,只留下一個吹簫的和舞孃。
不多時,簫聲悠悠響起,舞孃拋下身上的薄紗,第二支舞開始了。
玉瓏自己倒著喝了幾杯櫻桃露,兩腮微紅,已有了些許醉意,忽然忍不住爬到楚昀阡的身邊,指著他面前的一對酒壺,天真嬌憨地問:「我聞著你這裡的香氣和我不一樣,你喝的是什麼?」
「我怕你輕易醉了,因此特意吩咐她們給你送來櫻桃露,我這是二十年的竹葉青,你喝不得。」他故意推開小丫頭,拿話激誘她,「你若是醉得不省人事,明天怎麼回蘇州,嗯?」
小小計謀,果然奏效。
她硬擠過去和他親近,借用他的酒碗,拿過:亞便替自己倒了滿滿一碗,小嘴裡還嘟囔,「我不怕醉,就讓我嘗嘗。」她邊說邊猴急地吞了一大口,冷不防嗆聲連連,「咳咳咳……」
楚昀阡忙拍她的背,眉宇雖含笑,卻附在她耳畔愛憐地道:「我早說過你喝不得。」
玉瓏好不容易緩過氣兒來,櫻桃露和竹葉青在體內摻雜混湧,成了常言所說的「龍鳳雙酒」,醉意陡然激增不少,再加上方才咳嗽,嬌靨變得酡紅,一時暈暈匆匆的倚在他懷中。
這時舞孃也正舞到妙處,一雙明眸四轉,曲頸亦推波肋瀾地扭動,疾旋之下越發得意,雙眸隨頸左右一轉,眉飛色舞,腳腕上綁縛的兩串小金鈴響個不停,清脆悅耳。
鈴聲吸引了玉瓏,她醉後的嬌顏亦頑皮可愛,俏甜的嘴角上翹,笑嘻嘻地掙扎著站了起來,「她跳得可真好看……我也要去跳!」她邊說邊走到舞孃身旁,笨拙而又可愛地學她的舞姿。
舞孃為了讓這位小佳客盡興,刻意收斂方纔的興高采烈,放慢了每一步。
玉瓏學著她扭頸四顧,旋轉個不休,直至把自己轉得暈頭轉向,卻又十分快樂地笑了起來,甜美的笑聲比陳酒更醇、更香、更醉人。
舞了一陣,她突然跑回去,咯咯嬌笑著撲入楚昀阡的懷裡。
這小丫頭似已全然忘卻了和他之間的隔閡。
「昀阡,我跳得好不好?」如此親暱的稱呼,她第一次脫口而出。
楚昀阡喜出望外,摟住嬌軀,柔聲道:「你不該再跳了,再跳下去就要搶走別人的飯碗了。」
這樣的讚美玉瓏仍不知足,如極欲昂頭的小狗般在他懷中挺背坐起,美目流盼,「那我要是天天在你面前跳,若不跳完,你不許閉眼、更不許走開,你厭不厭?」
他漾開笑,「你若有氣力一直跳,我當然不厭。」
「昀阡昀阡昀阡……」醉態可掬的小丫頭埋首他懷中,心花怒放,「你可比我爹好!我小時候有一回……跑去我爹的書房裡跳舞,嗝,就那麼一直跳一直跳,後來……後來一不留神就碰碎了兩個花瓶,」她比出手指,「就兩個,不過是爹的寶貝,所以從那以後他就不許我在書房裡跳舞了,哼!」
「玉瓏,你醉了。」他的笑意溫柔,輕輕拍撫她的背,「我抱你去睡,嗯?」
他說著打橫抱起嬌軀。
隔壁便是臥房。
行雲館一向不留宿賓客,今晚例外,因為楚昀阡早已讓人打點妥當了,他抱著猶自興高采烈的未婚嬌妻走入臥房中。
外廳的簫樂聲漸止,舞孃和吹簫的少女也自屏風後退了出去。
燭火下搖,燻煙綽綽不斷,几上的果晶美酒猶在,偌大一個廳堂立時變得一片靜謐。
而臥房之中,玉瓏的嬌笑聲仍斷續響起,楚昀阡抱她入幃帳,將嬌軀放在被褥上,幃帳之間另有一股幽淡的香氣瀰漫,她見被褥中有隆起,翻開一瞧,原來是一個沉水香的銅球。
「你看——」她捧起來獻寶,但一時沒捧穩,香球骨碌碌地翻滾下來,又惹得她咯咯嬌笑。
「昀阡、昀阡……」她今晚像上了癮,不住喚他的名字撒嬌。
他放下了最裡頭的一層紗帳。
玉瓏的醉顏誘人,「明天我回到家,一定要拔爹的鬍子,我在揚州這幾日他都沒來看過我!」
他不搭理她,有事要忙。
她睜大了眼用力看他,醉得忘乎所以,除了那一張俊美無儔的臉孔,別的視若無睹,任由他一件件地脫下自己的衣裳。「昀阡,你要和我一起睡嗎?」話落天真地抱住他的脖頸。
他驚歎小丫頭的美好,在心底歎了一口氣,將嬌軀慢慢地放倒在床上,「嗯,今晚我陪你。」他俯下身,對她柔聲低喃,「玉瓏,你明天便要回蘇州了,今晚……我們先做夫妻,好不好?」
「做夫妻?」她醉得忘了人事,來不及再問什麼,小嘴已被他吻住。
屋外月華如練。
紅絹帳內,卻漸有細細的嬌吟聲浮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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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玉瓏酒醒後,嚇得瞠目結舌。
她睜開眼,對上那一雙黝黑溫柔的眸子,再熟悉不過,卻駭得倒吸了一口冷氣。
「你、你——我——我——」她支吾了半天,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時節卻已是深秋,帳幃內也早已褪卻昨晚的春暖時光,玉瓏逃到床榻邊,只顧緊抓著被角掩胸,粉雪般嬌嫩的雙肩裸露在外,寒氣一襲,忍不住打了個噴嚏,「哈啾!」
楚昀阡趁她打完噴嚏沒回神,一把將嬌軀摟回自己溫暖的懷中,用錦被裹得嚴嚴實實。
她彆扭地抗拒,他施的力道反而更重,幾回下來她便老實了。
見她不再掙扎,他才笑著說:「昨晚你喝醉了。」
混帳!居然把罪推到她身上!
難不成是她喝醉了硬拉著他到床上?!
「明明是你欺負我。」玉瓏又氣又羞,小嘴一扁,兩眼水潤,一副快要哭的模樣。
楚昀阡不禁失笑。
真是一個小傻瓜,除了在爹娘的面前撒嬌,從不對別人察言觀色嗎?這段時日以來的點點滴滴,他對她的心意,她可曾辨識出一分一毫?
他輕聲哄她,「我既然欺負了你,那你再欺負回來,好不好?」
「欺負回來?」玉瓏一時不解,怔怔地想了想,等一想通,嬌靨立時燙得越發厲害,「呸,我才不要!」
「那你說該怎麼辦?」楚昀阡笑意越濃,「去知府衙門告狀,讓差役把我的頭砍了,好不好?」
「不好!」她急急地脫口否決,情不自禁,說完連自己都有一些意外,抬眼看了看他,濃密若蝶翼的睫毛輕攝了掮,噘起嘴兒,「我、我要回家,你答應過逛完揚州就送我回家的。」
她嬌羞的模樣讓他心醉,嘴裡卻仍道:「那不成,此一時彼一時,眼下我們已做了夫妻了。」
他在幾日前就已盤算好要如此這般地耍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