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好久他才放開她,彼此都有些兒喘。
楚昀阡牽著她走至近旁的一張椅邊,扶她坐下,「再過幾日,我把手頭上的事先放一放,陪你逛揚州,也算盡地主之誼。」他邊說,邊看著她被吻後紅潤的嬌唇和水潤的大眼睛若有所思,「我知道你不樂意留在這裡,強摘的瓜不甜,這道理我自然懂,所以不必等一個月,等逛完我就派人送你回家。」
玉瓏迷迷糊糊的,勉強聽懂了他說的話,「真的?」
他頷首,心中卻另有一番思量。
這小丫頭不懂得看人,他若真打算隨她的心意,從一開始便不會動她分毫,那一晚她派三朵花來色誘他,繼而又親自試探,他把她抱進懷裡,其實已表明他心裡的盤算。
他不是喜歡捻花惹草的人,正是心意已定,才放任自己一步一步慢慢「欺負」她。
至於陪她逛揚州,自然不會白逛的,他要她心甘情願地嫁進楚家,留在他身邊。
第六章
幾日之後,楚昀阡本打算抽空陪玉瓏逛揚州,不料臨時又生了事。
楚家在福建泉州的商號裡有一樁大買賣出了些岔子,需要他親自趕過去處理。
他離開去福建後,楚夫人怕玉瓏受了冷落不開心,便讓人為她裁製新衣裳,又因為時節越來越冷,怕小丫頭夜裡凍著,又差人趕做一床新的被褥,為了早些完工,她還將一個繡匠接進楚府。
不過那本是楚家的一門遠房親戚。
那一家爹娘早逝,只留下兄妹兩人,哥哥叫吳軒,平日裡全靠和楚家做些小買賣為生,妹妹叫吳婉兒,人如其名,不僅溫婉甜美,繡藝更出眾。她繡的東西針線細密、繁複華美,楚夫人看到了也常要嘖嘖稱讚,這一次為了玉瓏,又顧念在本是親戚,便用幾倍的工錢將婉兒接進楚府裡趕工。
婉兒一住進楚府裡,玉瓏聽說她繡出的花鳥魚獸都像活的一樣,好奇的性子又起了。
她和四個毒丫頭巴巴地跑去人家住的小院,不到半日工夫,大家便混熟了。
玉瓏趴在桌前看婉兒一針一針細細地繡,忽然歎了口氣,「唉,婉兒姊姊生得模樣好看,繡工又好,要是嫁去我們沈家當我的嫂子就好了,可惜我的兩個哥哥都有了自己喜歡的人。」
「是呀,唉!」斷腸草跟在小姐後面也學著歎口氣。
砒霜的小嘴裡總是嚼著東西,含糊不清地說:「那也沒什麼可惜,小姐還忘了一個人,楚……楚少爺呀,呃!」她好不容易才把整塊酥糖嚥下。
鶴頂紅忽然靈光一閃,驚喜道:「對呀!我們幹麼不撮合婉兒和楚少爺呢?」
玉瓏聽到後卻猛然直起身,粉頰上浮起兩朵隱隱的紅雲,神情古怪。
她想起了幾日前那一晚,為了那尊和闐玉雕,那個壞傢伙對她……
但四個毒丫頭沒留意她們家小姐一反常態的神情,自顧自興致勃勃地開始商量。
孔雀膽湊到婉兒跟前,笑嘻嘻地問:「婉兒姊姊,你管楚少爺叫『表哥』吧?那楚家的兩位少爺,你喜歡哪一個?」
「哎呀!」針尖刺破了手指,惹來一聲輕呼,婉兒吸吮指尖的血滴,臉上陡然漾起紅暈。
「嘖嘖嘖——臉紅啦!」孔雀膽擺出一副老色狼的模樣,「這裡面一定有文章。」
「不用猜啦!」鶴頂紅豪邁地一揮手,「三少爺還嫩了點兒,婉兒柿姊若喜歡,那準是二少爺!」
她的話讓婉兒的臉更紅了,眉眼之間一片羞怯之意。
「二表哥出門去了,小孔雀你們下要胡說!」
「你的臉都紅成這樣了,我哪有胡說?!」孔雀膽故意和她辯駁。
婉兒為了轉移話題,隨口說:「對了,夫人讓我為三小姐繡一床被面,過四、五日便能繡好,不過……三小姐既然不想留在表哥家裡,怎麼不去和夫人說,請她派人送三小姐回家呢?」
「唉!別提了。」鶴頂紅一聽便苦著一張小臉,「二少爺是我家小姐的未婚夫呀!」
「二表哥是三小姐的未婚夫?!」婉兒臉上的紅暈霎時退盡,不可置信地睜大眼。
未婚夫?那方纔這些小丫頭怎麼還笑說想撮合她和……
「對呀。」砒霜點點頭,「不然小姐幹麼要過來揚州住一個月?我家夫人說了,要是這一個月裡小姐和楚二少爺相處得好,便會讓他們成婚,唉,不過小姐和我們都不樂意這樣的安排。」
「怎麼,三小姐難道不喜歡表哥?」婉兒看向玉瓏,眼神有些複雜。
玉瓏的心思猶陷在那一晚的旖旎中,聽到問話忙嘟起俏甜的嘴角,逞強地脫口而出,「那個壞蛋老是欺負我,我幹麼要喜歡他?」
「就是嘛!」四個毒丫頭憤憤不平地幫腔,「二少爺總愛欺負我們家小姐。」
為人還狡詐多端,害她們屢戰屢敗,呼呼,想來就可恨!
「那、那這樁婚約……」婉兒聽她們說出「欺負」,微蹙起眉頭,心有所慮,原本沉靜溫婉的臉色竟變得有一絲蒼白。
砒霜又嚥下一顆松子糖,「婚約是我家夫人和二少爺定下來的。」
婉兒幾乎要脫口說出「我不相信」三個字。
「聽說二表哥不是沒有主見的人,那這樁婚約,他……」她驀而咬了咬唇,垂下眼,「他要是不喜歡三小姐,是絕對不可能答應這樁婚約的,他既然答應了,那一定是對三小姐……」
她幽幽的再也說不下去。
幾個看似伶俐的笨拙小丫頭終於發現了她的古怪。
「婉兒姊姊,你怎麼啦?」斷腸草緊瞅著她,傻傻地間:「怎麼看上去很傷心的樣子?」
婉兒忙抬起眼,重新擠出笑容,「我、我只是想到三小姐不喜歡表哥,替表哥感到難過。」
「哼,幹麼要替他難過?」玉瓏不以為意,硬著頭皮逞強到底。
婉兒卻放下針線,直直地看向她,「三小姐,你真的……不喜歡表哥嗎?他——」
玉瓏最怕別人追問她和那個壞傢伙之間的事,當下嚇得站起來,故意裝傻。
「我肚子餓了,我要去找阮媽,讓她給我做香噴噴的奶羹。」說完就一溜煙跑出了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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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日後的傍晚,楚昀阡從福建趕回來了,婉兒的那一床被面卻還沒繡好。
吳家跟楚家的親戚關係隔了好幾代,中間枝權散亂,其實早已跟路人一般疏遠,婉兒雖然管楚昀阡叫「表哥」,但她眼下借住在楚府,也不過是一個繡匠的身份。
楚昀阡回來向雙親請過安後,便直奔桂苑,根本也沒有人向他提及過婉兒的存在。
誰也沒有想到,當他留在桂苑的時候,牆外卻有一個偷偷摸摸的人影,癡望著桂苑的燈光咬唇。
婉兒回到自己暫居的小院時,臉上似有淚痕,可是並沒有人關心。
她關了門,點亮燈,又開始埋首繡起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窗外的夜露滴醒了她,她才抬起眼,捶捶酸痛的後背。
一床被面終於繡完了。
她將那幅月白底七彩線的「魚戲蓮花」鋪在燈下,細細地看了又看,越看,臉上的神情便越多一分怨毒,一雙手抓著造價昂貴的絲緞止不住地顫抖。她不甘心,不甘心命運如此的厚此薄彼!
她忽然扔下絲緞,拿起一面雕花銅鏡,挨近燈光細細地看。
鏡中的那張臉一樣眉目如畫,一樣如春花般甜美,可是為什麼,沈家的那位三小姐整日游手好閒卻什麼都能擁有,而她日日勞作、磨到雙手都有了老繭也不能換來一個快活的人生?
怨毒的目光又轉向鋪在桌上的絲緞被面。這是她辛苦幾晝夜才繡完的,過不了多久,卻要蓋在那位三小姐的身上……而且,最讓她不能容忍的是,她居然還是二表哥的未婚妻!
二表哥一回來不顧旅途的奔波,反而急著先去桂苑哄她。
他日,在她辛苦繡成的被面下,他說下定還會跟那位三小姐……她臉色陰鬱,緊咬著下唇,一幻想到那種畫面,便再也遏制不了內心的妒火,拿起剪刀瘋狂地把絲緞剪碎成一條條。
剪完後,她心中的護火才平息了下去。
等第二天午後,玉瓏拉著楚昀阡來看婉兒的精美繡作時,只見到一堆灰。
婉兒哭得梨花帶淚,傷心欲絕,「真對不起,三小姐,昨晚我好不容易才將被面繡完,後來因為太累便進房去睡,可是沒想到,絲緞鋪在桌上卻被蠟燭燒了,等我察覺衝出房,已經都燒完了。」
玉瓏瞪大眼看了看那堆灰,轉頭失望地說:「呀,太可惜了,婉兒姊姊繡的那幅『魚戲蓮花』是我見過最細緻精美的,我本來還想讓你來開開眼界呢。」
楚昀阡站在她身後,對小丫頭笑笑,「燒了就算了,沒什麼可惜。」
玉瓏不滿地朝他嘟嘴兒,「那可是婉兒姊姊繡給我的,她辛苦的繡了那麼多天——」
他打斷她的話,逕自牽起柔荑,「我在泉州也給你帶了一些東西回來,還有一雙難得的蜀繡鴛鴦枕,過會兒就讓人給你送去,你若喜歡就留下,至於這床被面,再繡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