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聶青瀾不解。
采兒支支吾吾,「反正是丞相的意思,奴婢也不知道是為什麼?」
見狀,她凝眉喊了一聲,「郭將軍!」
郭躍就在宮內,已是她的侍衛長,負責保護她的安全。聽到她召喚,他急忙奔來。
「陛下……宮外有騷動。」他已經察覺到了異常,「似是有人貼了什麼文章在四九城的城牆上,好多老百姓都去看。
「什麼文章?」聶青瀾問。
「不知道,微臣已經命人去找了一份。」正說話問,一名侍衛跑到跟前,手中舉著一張紙,「陛下,就是這篇文章,一夜之間貼遍了大街小巷。」
她劈手奪過,觸目所及的是一行黑色大字:討禍國賊子李承毓檄!
聶青瀾一愣。怎麼?這就是敵人的新招數?目標不是對準她,而是李承毓?
她快速地向下瀏覽,文中的字句刻薄犀利,用詞惡毒自不必說,但其中所透露出的秘密讓她震驚不已——
逆丞李承毓,其父不詳,據聞來自異邦,出身卑寒,以諂媚之姿奴顏媚主,得蒙聖眷,妄以鴉雀之賤攀鸞鳳之尊。先皇遭蔽,被誘誕子,幸得忠臣力阻,未使小人奸計得逞。其後異邦無所終,實為始亂終棄。
餘孽不足以立足朝內,遠送異鄉,令他人撫育。然其天性奸猾,秉承父格,自知其無能繼承大統,使玩弄權術以謀奪江山,巧舌如簧蠱惑人心,終將異族敵首置於我皇權大位。嗚呼,其實為血月之悲,民眾之禍。
當此妖孽橫行,朝綱太亂,或有忠臣義士,良將大賢,以錚錚氣骨鋒芒,滅其魑魅魎魎之計,與我同舉義旗,肅逆賊、討同黨,匡扶基業永保血月盛世太平。
今佈告天下,成使知聞。
敕封定遠侯上官榮
丞相府內,同樣有這樣一張檄文被丟在桌上,只是上面早已被人用刀劍戳得殘破不全。
「這種下流手段,虧他上官榮做得出來!」暴怒的公冷安頓足,「我說他這回怎麼搶著要帶兵出征,原來是為了這番心思!」
戶部周尚祖憂心忡忡的說:「被他這樣一鬧,京城民心大亂,周邊城鎮的百姓只怕也已看到這篇文章。丞相大人,我們要盡快想個對策以告知天下人,否則被人搶了先機。」
文章中被罵為『逆丞』、『妖孽』的李承毓,此時坐在太師椅中,一手托著臉頰陷入沉思。
外有疾步聲傳來,轉瞬來到,眾人齊站起身,跪倒下去。
「參見陛下。」
聶青瀾的目光焦灼地尋找到李承毓,幾步奔到他面前,「承毓,若文中有假,你不該不說;若文中是真,你更不該瞞我。」
李承毓倏地握住她的手,她發現他手中儘是冰冷的汗水。
「這件事……若公諸於眾,最不利的是你。」他一字一字道。
公冷安在旁解說:「其實丞相的身世,朝內眾臣沒有不知道的。先皇當年的是非本就是皇族的秘密,不便公佈,更何況丞相這些年在外也吃了不少苦頭,先皇要他做丞相,於情於理,沒什麼可反駁的。我以為大家都會將這個秘密守住,沒想到上官榮這等小人,為了自己的利益,衝著別人的傷口直撒鹽。」
聶青瀾不解,「就算承毓是先皇的孩子,上官榮兜出這件事,除了給皇室臉上抹黑之外,還有什麼惡果?」
禮部侍郎王梓麟也在場,他看了眼李承毓,慢慢說道:「在血月,一直是女皇治國,所有皇子自幼都會遠放國外,或在朝外劃分一塊地方,讓他們治理,絕不許他們插足朝內,就是為了防止皇子奪權稱帝。」
「為什麼不讓男子稱帝?」她更不解了。
「以前血月本是男子稱帝,但接連三朝都遭逢天災,民不聊生,三位皇帝又都很短命,後恰逢第三任皇帝膝下無子,便叫唯一的公主登基,沒想到那位公主登基之後,風調雨順,國泰民安,自此百姓只信奉女皇臨朝。在血月,皇子議政是可以被判死罪的。」
沒想到皇子議政竟是這樣慘烈的結果,聶青瀾不禁愣住。
她終於明白為什麼上官榮會丟出這樣一篇檄文昭告天下,其用意是想置李承毓於死地。
「承毓無意奪權,否則他不會找我回來。」她忍不住為他辯白。
王梓麟一笑,「陛下,丞相的為人我們都信得過,但是他的心,不是天下所有的人都明瞭。就算他是為了百姓好,一旦他的身世被揭穿,大家第一件想到的,無非是他接您回來,是要藉著您的手掌管血月朝政。更何況,他現在娶了您,已經算是握有了血月的整片江山。」
「然後呢?又會怎樣?」
公冷安接話,「民心會變。上官榮這篇檄文,就是要煽動民心。想想看,一個處心積慮要謀奪政權的先皇之子,一個出身異邦卻突然登基的敵國之妻,這樣一對夫妻執掌血月,對血月有什麼好處?」
李承毓見聶青瀾臉色煞白,便笑道:「你們不要嚇她了。青瀾,事情沒有你想的那麼糟,最起碼我們知道了一件事——司空晨的起兵不是為了進攻血月,而是為了呼應上官榮的造反,這就解釋了為何敵軍會按兵不動那麼久。」
「確定這件事與司空晨有關?」她還存有一絲希冀,不願相信這場戰事是為了一個陰謀。
公冷安卻打破了她的妄想,「之前我們其實已經得到消息,知道司空晨曾派人到上官榮府密談。因為司空晨曾給我們幾位侯爺送禮,所以才沒有看重這件事,但現在聯在一起看,答案就不言自明。」
她直視著李承毓,目光痛楚,「他恨我叛變,於是便要毀了你以懲罰我?」
他握緊她的手,深吸一口氣,「若這是他的底牌,我可以接受。」
聶青瀾反抓住他手臂,急問:「端木虯那邊的動靜呢?」
公冷安笑道:「還真讓陛下說中了,昨夜端木虯帶著親信突然出京。他在京城周圍還有五千家奴可以調遣,現在肯定是去集結那些人。」
沉吟片刻,她看著李承毓,「接下來你要怎麼應對?」
他一笑,「看你這神色像是迫不及待想替我衝鋒陷陣。陛下,雖然事出倉卒,但我們並未被逼上絕路,不管上官榮怎樣花言巧語,他現在畢竟是身在朝外,不要忘了,整個血月的皇權還握在你手中。」
他舉起她的右手,在無名指上,那枚象徵著女皇身份的綠寶石戒指熠熠生輝。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司空晨大概忘了,他是怎樣登上他那把龍椅的。」李承毓眼底流過的那絲狠絕,讓聶青瀾覺得陌生。這是另一面的他嗎?在被逼上險境時,會亮出鋒利冰冷的刀刃,無情地給予對手一擊?
腕骨被他抓得生疼,她知曉心中應該也有恐懼,只是這份恐懼,似乎像是來自於她。
他怕的……究竟是什麼?
第13章
血月的民心的確被蠱惑了。
聶青瀾從丞相府回到皇宮的路上,明顯感覺百姓看她的眼神有了異常的變化。
以往大家都會笑臉相迎,熱情地喚她,「陛下」、「丞相夫人」、「聶將軍」的亂叫一通,也分不清她的身份到底是什麼。
但是現在她從丞相府出來,極少有人和她打招呼,大家只是遠遠地看到她就躲開,然後竊竊私語著,可以肯定是在議論她和李承毓的是非。
她沒辦法向百姓一一解釋,只能暫時保持沉默,這也是他的要求。
「青瀾,現在不是你出頭說話的時候,因為無論你說什麼,都像是在為我狡辯似的,此時,一動不如一靜。」李承毓反覆叮囑。
其實她真不願意忍,不想讓承毓受委屈,被所有人誤會,因為這件事,在她心頭第一回生出對司空晨的恨意。過去,她若還曾對他抱有一些歉意,現在也因為這一招歹毒計謀而化為烏有。
若她現在不是女皇,她真想策馬回到司空朝,當面質問司空晨,為何他不能放自己一條生路?
在皇宮前下了馬,她剛要進去,身後有人遲疑的叫住她,「聶將軍。」
這聲音聽來很熟悉,她以為自己聽錯了,回身去看,竟然是舊部楊帆。
「你來做什麼?」她皺著眉,並不是為了他當日的離開,而是此時此刻他不該出現在這裡。
「陛下叫我來為您送一封信。」他獨自一人牽著馬,送上一封信函。
在這敏感時刻,司空晨叫人送信來?
她接過那封信,拆開之後,信中只有六個字,但這六字卻激怒了她——
你回頭,我收手。
冷笑一聲,她將信揉成一團丟回給楊帆。「陛下太小看我聶青瀾了,我當初跟著他,不是為了他的富貴,現在離開他,更是為了我日後的幸福。回頭?什麼叫回頭?請轉告陛下,我聶青瀾此生做事從不許自己回頭,他要做什麼請自便!我倒要看看,除了暗殺和中傷,他還能使出什麼下三濫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