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她這番話,紀行顥本來憤怒的臉色更加的鐵青難看,冷冷地瞪了她一眼,甩上房門,留下她難堪地僵立在原地。
半晌,紀行顥換好襯衫和西褲,手裡拎了一個公文包,走了出來,在開放式的廚房看見她正在洗剛才的咖啡杯。
「我不吃早餐了,等會兒妳替我把房間內的衣服送洗,順便把冰箱填滿。」他壓抑住內心憤怒的情緒,匆匆地瞥了她忙碌的身影一眼。
她從流理台前轉過身,拘謹有禮地說:」是的,紀先生。」
一句」紀先生」將他們之間劃分成兩個世界,他還是那個俊朗出色的王子,而她卻不是無憂無慮的美人魚。
清晨七點半,穎潔穿著白襯衫藍窄裙,腳上踩著一雙平底鞋,手裡拎著兩大袋食物和日常用品,走出超市後,沿著巷弄漫步,進入市區一棟高級住宅區內,向管理員打過招呼後,便直接搭著電梯抵達十五樓。
她取出鑰匙,打開門,在玄關處換上拖鞋,進入寬敞、裝潢雅致的客廳,玄黑色的真皮沙發配上大理石素材的茶几,超大型的液晶電視以及鑲置在天花板的投影機,看起來真的很有品味、很氣派,而一旁的櫃子上則擺放了各式的經典影碟和戲劇。
牆壁上掛著一幅安迪沃荷的作品,營造出普普風藝術的時尚感。溫暖的陽光一寸寸地爬進光潔寬敞的落地窗,滑進客廳。
穎潔擔任紀行顥的私人管家,除了要打掃、維持房屋的整齊、清洗換洗衣物、幫忙繳納水電賬單、添購食材和日用品等,還要負責料理早、晚餐。
即使她和紀行顥的關係陷入僵局,對於能打理他的生活起居,哪怕是一些瑣碎的小事,她都處理得格外用心。
穎潔穿過客廳,來到半開放式的廚房,將購物袋內的牛奶、柳橙、蘋果、雞蛋、蔬菜和肉類放進冰箱裡,又拿起平底鍋,迅速煎了幾片火腿、荷包蛋,並將吐司放進烤麵包機內。
此時,紀行顥穿著白襯衫和鐵灰色西褲走出房間,眼神陰鬱地望著在流理台前忙碌的纖麗身影。
就像過去一個星期一樣,她會在八點鐘之前進入他家,然後準備早餐,讓他在瀰漫著咖啡香氣的清晨中醒來,眼前的每一幕全都是他憧憬中幸福生活的輪廓。
他氣惱她的謊言,每次見到她都故意擺出漠然的神色,但每天卻又期待見到她。
喀啦一聲,吐司從烤麵包機中彈起來,穎潔取出吐司,夾上火腿、荷包蛋,以及幾片生菜,製成三明治放在盤子裡,轉過身,對上他俊偉的身形。
「紀先生,早安。」她輕垂下眼睫,柔聲地說。
「早。」紀行顥的聲音冷得沒有一絲溫度,拉開椅子,入座。
「早餐是三明治和橙汁。」她迅速將三明治和搾好的柳橙汁擺在桌上,抬睫瞥見他臉上疏離淡漠的神情,陌生得彷彿兩人不曾認識過、不曾愛過,給她一種好冰冷的感覺。
是的,從離開大溪地的那一刻起,他們的戀愛關係就已經結束,她沒有再愛他的資格了,不管她願不願意接受,她都只是他的私人管家。
「謝謝。」他喝了一口橙汁,故意不看她,不想讓她發現他還在乎她的事實。
「不客氣。」她輕柔地說。
從她擔任他的管家起,兩人的對話總是維持在拘謹與生疏之中,一股說不出口的苦在她心裡氾濫,他們之間隔著不是一張餐桌的距離,而是兩個不同的世界。
他也瞧不起現在生活中的她吧?
她只是想隱藏內心的自卑,只是想要用更美好的形象和他談戀愛,而並不是想故意欺騙他,但卻還是被他討厭了。
「紀先生,晚上吃海鮮意大利面可以嗎?或是您想用其它中式的餐點?」她試著找話題緩和緊繃僵凝的氣氛。
「隨便。」他放下柳橙汁,銳利的黑眸盯著她。
每次聽見她細柔的嗓子喚他」紀先生」時,他就覺得分外刺耳。她編造出一個虛擬的身份和他談戀愛,然後看著他像個傻子一樣被她迷得團團轉,很好玩嗎?
「那您有什麼東西是不吃的嗎?」她盡責地拿出小筆記本,一一詢問他的口味。」辣椒、洋蔥這些重口味的食物可以接受嗎?」
「我以為憑我們過去的關係,妳應該很熟悉這一切?難不成是我記錯了嗎?」他淡漠地勾起唇角,挖苦她。
她淒涼的心微微地揪緊,在大溪地時兩人培養出許多甜蜜的小默契,細心的她當然會記得他的每一個喜好。
他喜歡喝不加糖的咖啡,不愛吃甜食,特別喜歡吃意大利料理和泰國菜,最討厭快餐漢堡類的食物。
「……那我知道了。」她淒酸地扯了一下嘴角,轉過身,故作忙碌地清理鍋子。
「記得去街角的洗衣店替我把送洗的西裝拿回來,單據放在書房的桌上。」紀行顥吩咐她。
「好的。」她轉過身,僵硬地點點頭。
他墨黑的眼睛犀利地盯住她,一副要看穿她的故作鎮定,但每回看到她溫和拘謹的模樣,一陣強烈的憤怒便立即湧上心田。
他覺得自己就像一個愛情裡的蠢蛋,傻傻地付出一切,盡情地寵溺她,甚至還自以為浪漫地許下愚蠢的約定。
過往的甜蜜景像一一滑過他的眼底,灼刺著他的心,他不懂她為什麼要編造一個身份來愚弄他?
還是愛情對她來說只是一場遊戲,她只是想要快樂,而是他單方面把戀愛關係看得太過嚴肅了?
她對上他陰鬱的目光,兩人的視線在空中交纏,令原本靜謐的氣氛顯得更加緊繃,她試圖找了個話題打破沉默。
「我覺得陽台有些空,需要幫您佈置一些盆栽嗎?」她的臉上維持著清淺溫文的笑容,然後小心翼翼地在心口加道鎖,將滿腔濃烈的情意鎖住,獨自承受著想愛他又不能愛的悲哀。
「隨便。」他沈下俊臉,冷冷地丟下一句話。
「下午我會去花市採買,您有特別喜愛的花卉或盆栽嗎?」她一副職業性口吻。
「什麼盆栽都無所謂,就是不要梔子花。」他從唇縫中迸出話來,拉開椅子,走到客廳,拎起沙發上的公文包,離開屋子。
隨著被甩上的門板,她的心緊緊一窒,她當然知道他話裡的涵義,在那個充溢著梔子花香氣的小島上,他們曾互相愛著。
而現在他最想抹滅的事,也是兩人相愛的記憶。
她收拾起桌上喝了一半的柳橙汁和原封不動的三明治,走到晾衣間將乾淨的襯衫取下來,拿起熨斗熟練利落地將皺折熨平。
在大溪地時,她一直很想幫他做些甜蜜瑣碎的小事,哪怕只是燙一件衣服、或煮一頓飯討好他的胃,但沒有想到會是以管家的身份來為他做這些。
淚水啪嗒啪嗒地落在燙衣板的襯衫上,她輕輕地滑過手中的熨斗將它燙干,但新的淚痕又再度沾上襯衫。
她眼眶裡的淚水,證明了兩人的相愛不是一場幻覺,只是他們的關係已從迷戀轉變成疏離的對峙了。
第七章
「星傑影視製作傳播公司」位於信義路上一棟全新商業大樓中,紀行顥剛結束和電視台節目部經理的會議後,便開著白色休旅車進入地下停車場,然後直接搭電梯抵達二十樓的辦公室。
他推開光潔敞亮的玻璃門,櫃檯的行政助理立即站起身,恭謹地說:」紀先生,魏格非律師已經在辦公室等您了。」
「好。」他頷首,直接繞過走廊,進入辦公室。
一進入他專屬的辦公室,就看到魏格非正蹺著二郎腿,姿態慵懶地坐在沙發上,一手還持著紅酒啜飲著。
「天都還沒有黑就來我的辦公室當酒鬼,難不成你的事務所要倒閉了嗎?」紀行顥放下公文包,涼涼地揶揄他。
「呸呸呸,你少詛咒我,我事務所的生意好得很。」魏格非拉拉脖子上的領帶,一副輕鬆的調調。
魏格非是他高中時期的同學,現在則是一家律師事務所的負責人,亦是」星傑影視製作傳播公司」的法律顧問。
「那你沒事跑來我這邊喝酒做什麼?」紀行顥納悶地問道。
「當然是來慶祝喜事的嘍,順便打內線電話叫哲亞也來喝一杯吧,不要老當工作狂。」魏格非向他使了個眼色。
紀行顥想了一下,反正下午也沒有別的事要處理,幾個重要的案子也都已經談妥,確實是可以放鬆一下,於是便撥了電話找周哲亞一起進來閒聊。
「怎麼?你最近發生了什麼好事?」紀行顥坐在長椅上,一雙長腿優雅地交迭著。
「發生好事的人是你……」魏格非倒了一杯紅酒給他,薄唇噙著一抹笑意。「聽說你們上回拍攝的戲劇作品『黑暗槍神』要在日本當地的電視台上映,恭喜你了。」
「公司都還沒發佈新聞稿你就知道了,消息挺靈通的嘛!」紀行顥低低地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