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沉渾厚的嗓音在她耳畔不斷呢喃輕語,「會的……會的……我一定會去找你……」
妍月的小手緊緊揪著他的衣袍,怎麼也不願放開,淚水逐漸模糊了她的視線,
「我們約好了……你一定要來找我……」
「思,約好了,我一定會去找你……往後定會與你長相廝守,共度一生……」
慕劭低啞著聲向她保證,將她緊揪著他衣袍的小手移開,然後他緩緩往後退去,凝視著坐於車內的她,深深的再次將她的容顏牢記於心,這才放下布簾,讓車伕駕著馬車離開。
馬車內少了慕劭,雖顯得寬敞,卻也令人莫名的感到傷悲。
最後,淚水再也不聽使喚的決堤,沿著妍月的臉頰落下。
她取出一直放於衣襟內的那只紅色錦袋,將它置於掌中,緊緊握著,怎麼也不放開。
她是他的妻,這輩子都是,所以……他們約好了,他一定要來找她,千萬不能食言啊!
馬車漸行漸遠,直到消失於街道彼端,再也瞧不見,慕劭這才轉身進屋,喚來所有僕役,各給他們一筆銀兩,請他們立即收拾行李離開,隨後,他獨自一人進入書房,取下掛於牆上的一把長劍。
握著劍柄,將鋒利的長劍緩緩抽離劍鞘,看著那泛著銀光的鋒利劍身、他神情驟變,顯得冷冽駭人。
逃,能逃到哪裡去?
這麼一逃,一輩子都得逃!
若是帶著妍月逃往南方,到時候,她欲前去接受大夫醫治之事因而耽誤,或是當她上了祁南山,王莽卻派人大肆搜山,若是尋到她,並傷了她……
不,絕不能讓這樣的情況發生,所以他絕不能選擇逃避這條路,之所以刻意留下,他就是要將這一切徹徹底底作個了斷。
妍月……我的妍月……
但願他能夠信守與她之間的約定,活晝叫去找她,雨人蘇守終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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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獲慕劭已離開京城前往北方的消息,王莽見機不可失,立即入宮覲見丹汝王。
「王,剽姚將軍慕劭忽然駕馬車帶著妍月公主離開京城,前往北方,不曉得有何打算,懇請王立即下旨,就讓末將率領百名精兵前去將他捉拿回宮。」
丹汝王緊蹙著眉,最後只得點頭答允。
「好吧,就由你率領精兵,立即前去追捕慕劭,並將他帶回,交由刑部訊問他究竟有何意圖。」
「是,末將立即前去將慕劭捉拿回宮。」王莽抱拳一禮,然後站超身快步奔離大殿。
當然,他絕不可能將慕劭帶回來,若真要帶他回來,也只會帶他的人頭回來見王。
王莽穿上戰袍,腰繫長劍,騎乘駿馬,率領數百精兵,奔出皇城,於京城街道上策馬飛奔,完全不顧路上百姓們的安危,只急著想將慕劭擒住,親自砍下他的項上人頭。
快馬奔馳,許久過後,王莽與精兵們追趕到一處空曠荒僻之地,遠遠地就瞧見一輛馬車,以及一名高大挺拔的男子獨自站於滾滾黃沙間。
王莽一眼就認出那人正是他的眼中釘,肉中黥。
「來人啊,快將慕劭擒住!l他揚聲下令。
數十名精兵立即駕馬奔向前,欲將慕劭擒下。
只見慕劭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朝他們的方向奔來,他們尚未來得及撣出腰聞長劍,手臂就被砍落地面,鮮血直流。
慕劭面無表情,將手中未沾一滴血的長劍高舉,劍鋒直指向置身在精兵中央的王莽。
「為何非要污蔑我?」
「哼,打從以前我就看你不順眼了!憑什麼你才來到我國不到一年,便能獲得王的信任,還封你為剽姚將軍,而我在王的身旁多年,職位卻還在你之下,這令我怎能心服,怎能不恨?污蔑,是謀害他人最好的辦法,就算你真的無心叛亂,但只要我天天在王的耳邊說個幾句,最後你也會成了意圖謀反的罪臣,人人得而誅之。」
聞言,慕劭冷哼了聲,「嫉妒,這是踏上毀滅唯一的道路。」
不屑再與這種不靠自己的努力與才幹,只打算靠污蔑與讒言踩著他人的屍體往上爬的小人多費唇舌。
要殺要剮隨意,但也要他們能動得了他一根寒毛才行。
瞧見慕劭眼底鄙夷的神情,頓時王莽怒火攻心,怒不可遏,連忙下令,「殺,快殺,快把他給殺了!」
「王不是下令要咱們將慕將軍帶回宮,交由刑部發落?」在王莽身旁的一名士兵皺眉詢問。
「少囉唆!」王莽一氣,揮出腰間長劍,立即將那名士兵的頭砍下。
同袍身首異處,其他士兵見狀,怎麼也沒料到王莽竟會這麼做,均又驚又懼。
「全都給我上!快把慕劭給我殺了,否則到時候死的就是你們!」王莽高舉著手中那把沾了鮮血的長劍,揚聲威脅。
眾士兵不得已,只得聽從王莽的命令,抽出腰問的長劍,策馬向前,欲取慕劭的性命。
一些士兵則是下了馬,抽出長劍逼近慕劭,前後包夾,將他團團圍住,讓他怎麼也無法防禦。
數不盡的刀劍揮來,慕劭擋下後又順勢反擊,雖殺了眼前的數十人,但後頭又有數十人繼續朝他揮劍砍來。
就算他在戰場上驍勇善戰,所向披靡,但此刻的他是孤軍奮戰,以一擋百,怎不吃力?
漸漸的,他的身上多出了數十道傷口,正不停淌下鮮血,手臂也逐漸變得沉重,快要舉不起來,視線早已被汗水與那些被他所弒的士兵鮮血所模糊,讓他看不清眼前情景。
身旁究竟有多少人的屍首倒下,慕劭不清楚,也無法細數,他只知道週遭尚有無數名士兵正揮劍朝他砍來,欲取他性命。
手中的長劍早已鈍了,砍不動了,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停下揮劍砍殺的動作,否則死的人就會是他。
在遠處不敢靠近的王莽,瞧見遍地皆是士兵們的屍首,雖然還有大半的士兵正圍攻著慕劭,但他殺敵的勇猛著實令人不寒而慄。
瞧見一旁的馬車,王莽以為妍月就在車內,連忙策馬向前,打算用她來威脅慕劭,怎知一掀開馬車布簾,車內卻空無一人。
萬萬想不到慕劭竟沒有帶那女人一道同行,獨自一人駕馬車離開,這掩人耳目的作法,目的就是要讓人誤以為他是帶著妍月逃離京城。
此刻,慕劭呼吸紊亂,重重喘著氣,滿身是傷,揮劍以及閃避的動作更是變得遲緩許多。
見機不可失,王莽躍下馬背,彎下身,手裡握了把黃沙,朝慕劭的方向快步奔去,趁著他毫無防禦之際,朝他的臉上撒去。
黃沙落進眼裡,讓慕劭不由得閉上雙眸。
「哈哈哈,你去死吧!」王莽狂笑著大喊,將手中長劍用力朝他刺去。
雖試著閃避,但慕劭仍倏然感到一陣痛楚傳來,隨即再也看不見左方的景物。
他立即明白,自己失去了左眼。
他隨即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用力揮出手中的長劍,劍鋒立即劃過王莽那沒有受到戰袍保護的項頸。
下一瞬間,王莽的人頭在半空中劃了個圓弧,隨即落下,那張佈滿訝異神情的臉朝下,埋於黃土間。
剩下不到十名的士兵,見王莽已身首異處,慕劭身旁又有無數成堆的屍首,於是不敢再戰,立即丟下手中長劍,紛紛轉身騎馬逃離,不敢多待,以免項上人頭不保,亦不敢再回宮,以免遭王懲處,同樣人頭不保。
見終於沒有敵人,慕劭將手中長劍插入黃土中,支撐著身軀,不停喘著氣。
他的左眼已經感覺不到任何痛楚,但他仍可由右眼瞧見,他身邊的黃土正不斷被鮮血染紅。
這些鮮血並不是別人的,全都是由他身上各處大小不一的傷口滴落的。
右眼的視線逐漸變得模糊,全身的力氣彷彿被徹底抽離,最後,他再也支撐不住,倒臥於黃土上那些成堆的屍首間。
緩緩地,慕劭伸出右手,取出放在衣襟內的一隻紅色錦袋,使出僅存的力氣舉起手,將錦袋置於眼前。
看著這只被他滿手的鮮血沾污的錦袋,他動了動雙唇,輕輕喚了聲,「妍月……」
他真的很抱歉……看來他是無法信守與她之間的約定了……
若有來生,他定會選擇再次與她相遇……再一次與她結髮為夫妻,廝守終生……
最後,慕劭閉上了眼,失去所有意識,任由黑暗與冰冷將他緊緊包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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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多日後,馬車抵達玉霞城的段宅前。
接獲門房通報,段雲羅立即步出宅第,迎接妍月到來。
「好些日子不見,最近過得可好?」
「嗯,還好。」妍月輕輕點頭。
「咦,你的氣色不太好……哎呀,瞧我真是的,經過這麼長的路途,你一定累了吧,快進屋裡休息。」
段雲羅連忙吩咐婢女整理出一間房,並與秀兒一同扶著妍月下馬車,進入廂房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