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旋過身,露出手臂上的舊疤痕,本想嚇一嚇她的,卻看見她滿臉的驚詫,而眼底隱約泛起紅絲,可疑的濕氣潤澤了她的眼珠子。
齊穆韌心一緊,真是的,自己在做什麼啊,阿觀幼稚的舉動竟引發他的幼稚,他居然在她面前現傷口?真是瘋了他。
他上前坐在床邊,阿觀的視線落在他肩胛處的圓形傷口,手指頭輕輕壓上,動作很小,像怕弄痛他似的。
心一抽一抽,沒有人,從來沒有人心疼過他的傷口,那些妻妾們或者視若無睹、或者害怕地別開眼,她們未表現過這樣的心疼,心,被她泡在蜜水裡的黑珍珠給熨燙得溫暖。
他把她的手壓在自己肩膀,低聲說:「已經不痛了。」
她吸吸鼻子,努力擠出一絲笑容,抬眉對上他的眼,故作無事。
「我本來想說,這是英雄的印記、光榮的勳章,可是,對不起,再華麗的辭藻都配快好的傷。」
「你真的很會巴結人。」
「對啊,我是諂媚界達人,犯賤界翹楚,俗辣界冠軍。」
她沒想過他怎會聽得懂自己的話,她只是被他的動作引去所有注意,疏忽了自己的言語會不會過度現代化。
齊穆韌拉上衣服,坐到方才月季的位置,伸手一攬把她抱進懷裡,她反應過來時想要掙脫,但他的下一句話,便讓她忘記貞操是很重要的事。
「爺的傷比起你的,如何?」
「爺贏了。」you are winner!
他微笑,下巴壓在她頭頂心。
「你不必害怕,有爺呢,爺保你這顆明珠安妥。」
「爺是人又不是神,誰曉得什麼時候會爬進一條蛇,我想,我與王妃這個位置犯沖,不如讓給合適……」頭抬一半,她就被他的銳利眼神給嚇回另外半句。
「這個念頭連想都不准想,爺說話算話,日後誰都犯不到你頭上。」他的聲音極冷,冷到讓她的雞皮疙瘩再度群情激憤。
「哦。」她抹抹手臂,回答得心不甘情不願。
「你不信爺?」
「信啊。」
阿觀嘴巴說信,可表情敷衍,齊穆韌這才明白,她從沒把自己的話給聽進去,他之前的保證全說給狗聽了。
很教人頭痛吶!這女人……好吧,試試外公說的——真誠、坦白是愛情的基本要件。
第二十八章 魚目混珠(2)
他低聲把紫萱亞花的事給挑明說了。
「外公的藥,已經化解你身上的香氣,再過幾日,府裡就會傳出一個訊息,說王妃不愛鮮花、愛荷花,王爺寵愛王妃,決定在清風苑裡挖荷塘。」這樣他便可以不動聲色地將柳氏的陰謀揭去。
「爺是不是怕妾身死得不夠快?」阿觀問得咬牙切齒,他怎就弄不明白,她要低調、低調再低調,他卻非要把她推到風頭浪尖上?
要知道,嫉妒會讓女人理智退位、心性發狂,潑王水、灑鹽酸,什麼手段都做得出來,何況現在不是一個女人的嫉妒,是六個女……哦、不,少了一個,現在是五個,五個女人的嫉妒絕對會讓她屍骨無存。
「爺不會讓你死的。」見她那副沒出息的模樣,他忍不住大笑,神勇無比的齊大將軍,居然娶了個天底下最沒種的女人她推開他的身子,坐到床的另一處。
「怎麼了?」
「妾身沒時間同爺說話。」
「怎麼,有啥可忙的?」還在「養病」呢,他不信穆笙敢催她賺銀兩。
「妾身得傾盡全力想辦法,試著……長命百歲。」她的孬種表情丑到一個無法形容的境地。
「我要講幾次,有爺在,誰都動不了你。」
「呵呵。」她皮笑肉不笑,勉強拉拉嘴角。
「呵呵是什麼意思?」輪到他的表情難看了,但他不是孬種,他是惱火。
「爺有沒有聽過一句話?」
「哪句話?」
「寧願相信世間有鬼,也別相信男人說破嘴。」她豁出去了,他說信就信哦,她又不是腦殘加智缺,她家老娘在懷她的時候,吃了不少葉酸、做了不少胎教好不好。
乍聽見她的話,再一次忍不住,他仰頭大笑。
大廳裡一片肅然,酸木枝茶几上擺著鈞窯美人瓷瓶,瓶裡供著幾枝鮮花,堂裡正中擺著兩張太師椅,椅子中間隔著一張桌子,剛沏上的茶水還冒著蒸騰熱氣。
葉定國寒著臉端坐在太師椅上,妻子徐氏靜靜坐在一旁,偶爾,她偷覷丈夫,不曉得怎生勸解。而葉茹觀的親生母親江可心,站在徐氏身旁伺候,她是個奴婢,自然沒有說話的分兒。
葉定國胸口起伏不定,他沒想到皇上會對白鈺方那個山賊頭子另眼看待,更沒想到李太傅之事會被翻出來,此事一出,葉家能不受皇帝猜忌?
皇帝沒在朝堂上將此事公開,卻讓他到御書房裡候著。
他一顆心惴惴不定,皇上似笑非笑地望他,問:「愛卿可知,令弟與李太傅暗地裡圖謀什麼,百萬兩銀票可不是筆小數目吶。」
霎時,他臉色發白,半天應不出半句話。
皇帝見他如此,也不咄咄逼人,微哂道:「葉將軍鎮守邊疆多年,早該留在家裡含飴弄孫,你去給他寫封信勸勸,就說朕想他了。」
話沒有說明,可意思擺明要定華交出兵權,倘若家書沒法勸動弟弟,恐怕下回定華收到的會是聖旨,只不過那時候……怕沒有「告老還鄉」這麼好的名頭。
李太傅藉告老還鄉名義,攜帶大筆銀票前往邊疆尋葉定華之事,他不但知道,還暗中默許。
那筆錢是作為軍餉之用,讓定華召募更多士兵,以助來日成就大事的。
不管大皇子與二皇子之間是否有嫌隙,大皇子握有的兵權與定華手中的兵力旗鼓相當,若是再加上齊穆韌的,四皇子明顯實力不足,因此四皇子才會透過李太傅送銀,讓定華更能伸展手腳。
哪知東窗事發,李太傅被送進天牢,而本應關在天牢的白鈺方竟然沒事,只不過放出天牢後,人便不知去向。
一個白鈺方,折損了大皇子、二皇子旗下一票人,現在又倒打一耙,連李太傅都受到牽連,一干臣官被丟進牢獄裡,皇帝震怒,為吏治不彰、為百官貪腐,要文官提出改善章程。
葉定國從宮裡出來時,四皇子攔在宮門口,要他想辦法與齊穆韌聯繫上,看能不能從他那裡得到消息,以測聖意。
四皇子說:皇上接連幾日,留宿齊穆韌,只有他最明白聖心何向。
「老爺,有什麼事非要茹觀回來一趟?」徐氏看著臉色不善的老爺,小心問道。
「朝廷事,婦人豈能聽得?」氣不打一處來,葉定國狠狠瞪了妻子一眼。
被堵了話,徐氏低頭,溫婉笑容凝在臉上,滿眼尷尬。
自從皇貴妃傳話,說王爺待葉茹觀不同一般,她便讓江可心到王府去見女兒,但不知是王府規矩多,還是齊穆韌不允許,那麼多天過去了,也不見葉茹觀送帖子返家,為此,她沒少叨念過江姨娘。
可叨念歸叨念,人家現在是高高在上的王妃,再不是那個任人揉圓搓扁的小庶女。
她後悔了,那丫頭薄情寡意,一心攀高枝,眼皮子又淺,不曉得娘家才是她在夫家的依恃,不過得點寵便以為自己飛上天,能越得過旁人,連娘家都看不上眼,當初真該挑選別的丫頭嫁給齊穆韌的。
想至此,她忍不住又瞪上江姨娘,江姨娘看見了,卻視若無睹,輕輕把頭給撇開。
此時丫鬟進門通報說:「稟相爺、夫人,杜管事從靖王府回來了。」
「叫進來回話。」
「是。」丫鬟退下,不多久杜管事進門,他站在下首等主子發話。
「有沒有見到姑奶奶?」葉定國凝聲問。
「見到了。」
「有沒有把話給帶到?」
「是,奴才說老太夫人大壽,希望姑奶奶能撥空與王爺回葉府一趟。」
「姑奶奶怎麼回話?」
「姑奶奶正病著,大夫要她好生休養,恐怕不能回娘家,不過到時,會備妥大禮派人送來。」
「該死的丫頭,這是過橋抽板、卸磨殺驢了,飛上枝頭就連娘家都不要,真是什麼娘教出什麼女兒!」徐氏方被江姨娘的視若無睹給惹惱,藉題發揮。
江姨娘倒是一反常態,沒被嚇得緊張兮兮,反而拉起嘴角,涼涼一笑。
這不就是母憑女貴嘛,她啊,好肚皮,生個能替老娘爭光的女兒,瞧不,往後老爺還得靠上自己呢。
老爺一早打發杜管事前往靖王府後,便不停使喚人到前頭探,看看人回來沒,心急火燎的模樣定是有事求助茹觀。
她江可心日後有女兒得以仰仗,怎能不揚眉吐氣?抿唇一笑,她慢條斯理開口:「老爺,這怎能怨姑奶奶對娘家不上心,想當初老太夫人硬把翠袖給塞過去,偏那個有野心的又做出那等下作事,這可讓姑奶奶在王府裡有好段日子都抬不起頭見人呢。」
「你對老爺說這些做啥,老爺也是事後才曉得,就算真對她不起了,可天底下有對父母親記恨的女兒嗎?老太夫人會把翠袖給她,不也是想幫她在王爺跟前固寵嗎,誰曉得那個心高氣傲的丫頭,會做出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