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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頁     蔡小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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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封書信,八千里路,披星戴月,分別由水陸交馳,最後由鳳徽號最精銳快馬送到她手中。

  我一個月後回家。

  談珠玉呼吸瞬間凝結,指尖顫抖地撫觸著那紙上龍飛鳳舞的熟悉字體。

  「他……寫家書給我?」

  細雪鳳紋信封上,敬啟者清清楚楚寫著「談珠玉」三個字。

  「談珠玉……」她閉上雙眼,珠淚撲簌簌地墜落。「真的是給我的!」

  那夜,談珠玉像個小孩子般又哭又笑,抱著那封信在房裡快樂地轉圈圈兒。

  好不容易,她才勉強抑下幾乎滿溢出來的喜悅與快活,坐了下來,親手磨了一汪濃濃的墨,小手還在輕抖,足足深吸了好幾口氣,這才得以提起筆。

  她只寫下三個娟秀墨字:我等你。

  將字短情長的書信託付出去後,自那日起,她便日日數著他的歸期。

  七日後,第二封家書先返。

  天冷了,庫房收有銀狐裘。

  「傻瓜……」她眼眶濕濕的,小巧鼻尖紅紅的,卻是忍不住笑了。「跑死馬就為了暗示人家穿暖點兒?夥計們要知道了,肯定會笑的。」

  可她的心窩卻為這短短兩句話而發熱,溫暖得不得了。

  家中諸人皆安,生意但好,請爺勿憂。

  七日後,第三封家書再返。

  生意諸人素來放心,無可掛懷。

  她喉頭哽住了,胸懷滿溢著深深的快慰和喜悅。

  這個家托付到她手裡,原來他一直都是相信她的。

  強忍住感懷歡喜的淚水,她迫不及待提筆疾書:妾新烘了茶葉,給爺歸途上喝。

  他的回信寫著:此茶香,可廣量生產。

  她展信一閱,不禁笑了,眼底閃動著明媚歡悅的笑意。

  果然是鳳爺,果然是商人本色呀!

  談珠玉提筆款款回信:謹遵爺諭。又,天寒地凍,近日運河淺灘凝冰處處,行舟走船務請小心珍重。

  尚不到七日,他的回信就到了。

  好。

  好一個言簡意賅的爺,這下子直是累掛一海票人了吧?

  她噗地笑了起來,聲若銀鈴般清脆可愛悅耳。

  一靂伺候著沏茶的若兒不禁滿臉欣慰,暗暗念佛感謝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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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一個月的歸期之日過去了,他卻沒有回來。

  非但如此,就連書信也再無一封。

  她的快樂和期盼漸漸被揪心的擔憂與惶然取代,連連又寫去了兩三封信,可一樣石沉大海,毫無回訊。

  日子沉重緩慢地輾過她的心,一個半月、兩個月……眼看再過半個月就要過年,吃團圓飯了,可他還是沒有回來。

  她的心深深地往下沉去。

  談珠玉美麗的臉龐變得冰玉般的蒼白,她更沉默了,每日只是埋首於滿滿的帳冊之中。

  她心底隱隱約約明白,他是後悔了。

  後悔對她和顏悅色,後悔對她打開心門,後悔……這一切。

  「主子。」

  「嗯?」她抬頭。

  直待看見若兒心疼的眼神,她這才發覺自己竟然哭了。

  她伸手粗魯地抹去頰上淚痕,極力面無表情,若無其事道:「我餓了,有什麼好吃的嗎?」

  若兒欲言又止地看著她,最後也只能一歎,默默她去為她張羅吃食。

  待若兒一離去,談珠玉的堅強平靜又成了一抹深深的苦澀。

  才低著撥了幾枚算珠子,門外突然響起兩下輕敲。

  「請進。」她以為是若兒回來了,沒想到一抬眼,卻看見面色遲疑的水月坡。「水總掌櫃有事?」

  水月坡嘴巴微張,像是想說些什麼卻又噤聲不敢言明。

  「不要緊,有什麼事兒說出來大家商量。」她溫和地開口,「總掌櫃直說無妨。」

  猶豫再三,最後水月坡艱難地開口:「玉姑娘,屬下終於查知了爺的消息……」

  「你有他的消息了?他還好嗎?他沒事兒嗎?」她小臉迅速亮了起來,急迫焦急地問,「他——我是說爺,究竟被何事耽擱了?要緊嗎?可需要府中人手支援?」

  「皇上欲將御妹寶如公主賜婚給鳳爺……」他同情地直視著她,「所以爺至今猶在皇城內,未能如期歸返蘇州。」

  皇上欲將御妹寶如公主……賜婚……給鳳爺……

  寶如公主。賜婚。鳳爺。

  轟隆隆的巨雷狠狠劈入腦子裡,談珠玉全身一僵,臉上血色褪得一乾二淨。

  原來……如此。

  她無意識地點了點頭。

  這不是很合理嗎?至高無上的皇家,和富甲天下的鉅商聯姻,這不是很理所當然嗎?

  她小時候看過的傳奇本子上,也都這麼寫的,不是可怕陰森的虎姑婆,而是富貴吉慶的才子佳人大團圓。

  她閉了閉眼,卻突如其來地感到呼吸困難。

  「玉姑娘?」水月坡有一絲憂慮地喚。

  「我沒事。」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再睜開眼,眼神己然恢復鎮靜清明。「既知爺平安無恙,又蒙皇上賜婚,大夥兒不只該放心,還該為爺高興呢!」

  水月坡怔怔地看著她。

  玉姑娘得知此事,應該比誰都要震驚難過才是,可為什麼……

  他的視線落到她指節緊握泛白的雙手,瞬間明白過來。

  水月坡無聲地歎息了。

  第10章(1)

  在得知他將娶公主的那一瞬間,談珠玉終於領悟到了一個事實——

  她永遠只會是他的小妾,永遠不能光明正大地站在他身邊,成為他引以為傲的愛妻。

  「傻子,要不你還以為自己會是個什麼?」她的臉龐蒼白得像個褪色的舊布娃娃,雙手緊緊地環住自己,「而且你到他身邊,也就只是為了報仇,現在就快要成功了,你還有什麼不心足的?」

  他只管娶他的公主,她自報她的仇,一點也沒有任何干涉妨礙,不是嗎?不是嗎?

  「爺這麼好的男人,自然是該娶一個足以和他身份匹配的金枝玉葉,這是他應得的……」儘管心痛如絞,她還是顫抖著擠出了一朵寬慰的笑。「等我報了仇,爺也娶了公主,我就可以正式從他的人生退出……對,就是這樣。這樣很好,很公平……」

  再也沒有比這個更完美的安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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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夕

  靜悄悄的團圓夜,四周掛滿的大紅燈籠彷彿也黯淡失色,這一切,皆因主人未歸。

  談珠玉獨自斟著酒,雪白皓腕襯著血紅的琥珀杯,乍一看,好似飲的是她自己血一般,令人不禁心驚。

  今夜,他該是在鳳舞九天的帝闕之內,和尊貴的公主舉杯共飲,相視而笑,眼底滿溢的都是幸福吧?

  她飲盡滿杯的花彫,酒入愁腸,統統化作苦澀的相思淚。

  「主子,總掌櫃求見,大事不好了!」若兒驚慌地衝了進來。

  談珠玉醉眼微睨著若兒,苦笑著反問:「今晚家家戶戶慶團圓,還能有什麼事不好?」

  「爺拒絕皇上指婚,皇上龍顏大怒,說、說要砍爺的腦袋啊!」若兒驚心動魄地喊完,見主子霍然起身,臉色刷地慘白了。

  談珠玉酒意瞬間消失無蹤,一把抓住若兒的手,「總掌櫃在哪裡?他現在在哪裡?」

  「正在小書房裡焦等主子前去商量……」若兒話還沒說完,她已然衝出門,「主子,主子外頭下雪,你還沒穿上大氅——」

  爺拒絕皇上指婚,皇上龍顏大怒,說、說要砍爺的腦袋……

  不,不可以,不可以!

  談珠玉提著裙擺狂奔往小書房方向,顧不得下雪,顧不得寒冷,顧不得腳下顛簸,滿心滿腦充斥著恐懼與驚慌。

  他為什麼要拒婚?他為什麼要惹怒皇上?為什麼不娶了公主,從此以後安享榮華富貴?

  他……他不可以死,他……

  談珠玉頰上淚水奔流,驚恐擔憂都快破胸而出,她想抹去淚水,想保持冷靜,只有冷靜,才能思索出該怎麼救人。

  可是她就是忍不住淚水紛紛,越拭越多。

  直到衝進小書房裡,她氣喘吁吁,因寒冷和驚懼而瑟瑟發抖,「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爺拒婚?為什麼皇上要砍爺的頭?為什麼……為什麼事情會變成這樣?」

  「玉姑娘,」水月坡努力壓抑下慌亂不安,力圖鎮定道:「屬下都打聽過了,皇上明著是為了爺拒婚而雷霆震怒,其實個中緣由,最主要是因為爺的拒婚,等於拒絕了朝廷將來可任意『挪借』鳳徽號所擁鉅款的機會。」

  談珠玉如遭雷殛,小手要緊緊抓住桌角,才不致癱軟跌坐在地。

  民不與商爭,商不與官鬥。

  貪婪眼紅想染指鳳徽號的,竟是當今皇上?

  怎麼辦?那爺還有何生機可言?除非真的將鳳徽號拱手送給朝廷……不,鳳徽號是爺畢生的心血,如今交給她守護,無論如何,在他回來之前,她都要代他保護好這一切!

  「玉姑娘,你暫且先別太擔心了,靜王向來與爺交好,方才王府管家來過了,說王爺已經努力在皇上面前為爺求情,總算求得皇上稍稍回心轉意,可是……」水月竣深吸了一口氣,雖是稍定了心神,卻也忍不住沮喪地低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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