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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頁     簡單艾

  尤其是他那雙孤寂的清冷眼神,竟讓少年有一種想好好守護他的念頭。

  「小的可以信任二皇子嗎?」

  「不能。」少年的問話讓皇甫皇笑了。「但身為吾之護衛只能唯命是從,別無選擇。」他望著少年微蹙的眉。「打消你的念頭吧。」

  「既然得唯命是從,小的選擇相信二皇子。」少年自有他的想法。「唯有相信主子才能替主子賣命。」

  「名字?」皇甫皇突然問道。

  少年愣了一下。

  「如此不聽勸的護衛,你說吾是否該好好記住他的名字?」

  「堂玄。」少年心下一喜,拱手報上自己的名。雖未明說,卻已知曉二皇子已認了他。

  「堂玄。」皇甫皇喚著他的名,一臉深意。「若你能做到一件事,從今爾後,你便是吾的貼身護衛。」

  「二皇子請說。」

  望著少年冷靜的眸,皇甫皇開口了,似話家常一般平淡的語氣卻說著令人費解的話語。

  「不許先吾而死。」

  ※※※※※※※

  萬十八站在御書房門口,站在御書房的門檻前,怎麼也不願再邁開一步踏進御書房。

  房裡的皇椅上依舊空懸,擺放整齊的文房四寶依舊靜靜地擱著,似乎未曾被動過。

  怎麼回事兒?

  萬十八困惑的臉龐上攏著憂慮,這些天來皺起的眉頭怎麼也撫平不了。

  「皇上今日也不到御書房?」

  「回大納言,屬下不知情。」守在御書房門口的侍衛恭敬地回答。

  是啊,萬十八苦笑了下,點點頭。

  連身為大納言的她都不清楚皇上的行蹤,守門的侍衛又怎麼會清楚。

  三天了。除了上朝之外,她根本見不著皇上,彷彿有意躲著她似的,讓她越來越擔心。

  那日醒來時她已躺在自己房裡,不但妥貼地蓋好被子,連身上的衣裳也讓宮女給換去。

  宮女做這些事原屬稀鬆平常,但她卻在自己的發上聞到了血腥味。

  乾涸的血和她的髮色幾乎相近,她會察覺純屬意外,而這意外讓她惶惶不安。

  她並未受傷,那這血……是誰的?

  那一日,皇上出現得突然;那一日,堂玄神情特別冷厲;那一日,金佛寺的後山冷清得令人意外;那一日,她睡得格外深沉。

  想想,自她放肆地趴上皇上的腿時,她似乎便失去了知覺,不但沿途未曾甦醒,連怎麼被送進房她皆毫無所覺。

  那一日的她的確累了、困了,卻不至於如此貪睡。

  驀地,萬十八臉色刷地慘白。

  一旋身,她離開了御書房直往青龍苑而去。無論如何,她今晚非見皇上一面不可。

  「大納言。」她疾行的腳步讓一女官喚住。

  「妳要阻止我?」看清了眼前女官的面容後,萬十八認出了她,一個曾為她指過路的女官。

  「不,下官想替大納言帶路。」

  眼前的女官和堂玄一樣擁有清冷的眼眸。「宮裡的路我都記得了。」皇上的圖畫得很仔細。「皇上出事了,對吧?」她總覺得女官知道些什麼。

  「下官不能多言。」

  「走吧。」萬十八邁開步伐不再多問,焦急的她緊咬著唇瓣,袖袍下的手隱隱發顫。

  「大納言?」守在青龍苑的堂玄臉色稍變。

  「我要見皇上,請通報一聲。」她的眼一瞬不瞬地望著透著燈光的門扉,怦怦跳的心撞疼了她胸口。

  「皇上已歇息,大納言請回吧。」堂玄躬身回復。皇上的交代他不得不從。

  「是嗎?」

  從不拒絕見她的皇上,竟下令不見她?從不曾讓她找不著的皇上,竟處處避著她?

  倘若她還不明白事情的嚴重性,她豈配當皇上的大納言。

  「堂大人。」她突然喚了聲。

  「大納言請吩咐。」堂玄垂首等候。

  不料萬十八竟趁堂玄俯身時越過他,大膽地闖進了皇上寢宮。

  「大……」堂玄欲阻擋的身軀讓人給絆住。「堂紅,妳……」

  「讓大納言進去吧。」堂紅的語氣與平時的淡漠不同。「皇上不會怪罪的。」

  她的這一句「不會怪罪」包含的意思太多,多到讓堂玄的身軀震了一下。「妳不明白。」

  第4章(2)

  「我不明白?」堂紅不以為然。「不明白的人是你吧?」她的眸盯著他不放。「跟在皇上身邊這麼多年,如此瞭解皇上的你,竟違背了皇上對你的信任。」

  「我沒有。」堂玄臉色鐵青。

  「沒有?」堂紅哼了聲。「你是沒有。」她的話說得有些矛盾。「皇上要你只顧及大納言的安危,結果你沒有;皇上要你先帶大納言離開,結果你沒有。」

  「我……」堂玄脹紅了臉,啞口無言。如此看來,他的確不是聽話的臣子與值得信任的護衛。

  將他的自責看進眼裡,堂紅放緩了語氣。「皇上只想讓你保有對他的承諾。」

  「什麼?」一時聽不明白的堂玄,神情有些茫然。

  堂紅一見,悄悄地歎口氣。一向冷靜、機敏過人的堂玄竟會如此失常。

  「當年當皇上貼身護衛的條件為何,你難道忘了?」

  那一年,當堂玄告訴她這件事時,她深深懷疑那只是皇上的試探。天底下怎會有主子對自己的護衛說出這樣的條件。

  時至今日她才明白,一切並非如此。皇上是認真的。

  「護衛的條件?」堂玄擰眉細思,卻讓幾個鑽出腦海的字驚得發顫。

  不許先吾而死。

  他並非忘了皇上說過的話,也並非忘了對皇上的承諾,他只是一個勁地認定,只要他武功夠高,只要他夠機警,這事終不可能發生,豈知……

  「皇上……」堂玄跪了下來,心中又悔又痛。

  他握緊的雙拳讓指甲陷入肉裡卻渾然不覺得痛,一滴滴沿著手指邊緣滴落於地的鮮血代替了他不能輕彈的淚。

  就讓他跪著吧,就讓他受點皮肉之苦吧,否則他滿心的自責與愧疚會將他逼瘋的。

  伸出手,堂紅在他肩膀上拍了拍,是安撫,也是支持。

  唉。

  但願皇上能早日康復才好。

  ※※※※※

  她,頭一回見著他睡著的模樣。

  習武的他、敏銳的他、淺眠的他,從未曾讓她見著他毫無防備的模樣。

  今日,是個例外。

  今日的他,輕抿的唇少了那似笑非笑的惑人神態,合上的眸少了那似有若無的魅人情意。此時的他看似無異、看似無害,卻讓她揪緊的心隱隱泛疼。

  每回見他,他總是目光炯然、神采飛揚。明知他國事繁忙,明知他經常徹夜未眠,卻未曾見他顯露疲態。

  「朕有不可告人的養生術。」一回,皇上那半說笑、半認真的話令她哭笑不得。

  或許皇上真有不傳養生術,也或許是皇上習武有成,他的身子不曾有恙,不曾有病痛,只除了那一年。

  那年,聽聞他命在旦夕,她的淚便忍不住潰堤。

  她連夜趕至金佛寺跪在佛前聲聲祝禱、句句膜拜,只求金佛顯靈保佑她的皇哥哥否極泰來。

  當他清醒的消息傳來,體力不支的她邊跪邊爬地央求爺爺轉告爹爹,要爹爹無論如何都要想法子帶她進宮見他一見。

  他,她終是見著了。

  那一刻,年紀小的她恍然明白,高高在上、隨性不羈的二皇子也如同凡人一般,會生病、會受傷、會死。

  她不要他生病、不要他受傷,更不要他死。

  她好想讓皇哥哥向她起誓,這輩子他皆會健健康康、無病無痛。

  但這誓言,她終究沒能說出口。

  「掛上我向金佛求來的平安符,下回二皇子便不會再病了。」

  她深信,她的皇哥哥能脫離險境全靠她的金佛保佑。

  「吾絕不再犯相同的錯,從今爾後妳絕見不著吾的虛弱模樣。」

  這樣也好,當時的她是這麼想的。

  即使二皇子立誓般的言詞與她希冀有稍許的偏差,但至少這代表著他會好好地活著。

  只為了謹守當年的誓言,故多年來從不讓我見著你的脆弱、你的無助、你的孤寂,甚至是你的傷嗎?

  望著眼前躺在床上的皇上,她動人水眸中漾著責備、心酸、疼惜與諒解。

  皇上不是人當的。

  她一向清楚這點,也明白身為皇上的他肩上擔負的擔子有多重,更明白這條路會是多麼的艱辛與孤寂。

  因而,她發誓將永遠陪伴他身邊,至死方離。但事實上,眼前的男人似乎不願讓她分擔他的苦與愁,這該如何是好?

  你依舊把我當成需要呵護之人而非可並肩作戰之人,對吧?望著他的睡顏,她無聲詢問。

  而當她似嗔帶怨的眸從他臉龐移至胸前纏繞的白布上時,那滲出白布的點點腥紅令她的呼吸一窒。

  好疼!

  按著疼得發顫的胸口,她喘著氣,一步步走得辛苦。

  當她半跪於床畔、他的身前時,垂落於他胸前的一老舊飾物恰巧映入了她的眼,令她怔然的眼眶瞬間泛紅。

  原來,他一直……

  「這醜東西怎能掛在吾身上?」當年,他眸中的嫌惡與不願,至今她仍記得一清二楚。

  那時,她只對他說這符是她用一百個響頭求來的,卻一直未曾告訴過他,在這之前她已在佛前跪了三天三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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