鄺紅萼怔了怔,忽而笑出聲。「說得也是啦!所以郎三變該死,那些為『鳳鳴山莊』當出頭鳥的武林正道人士也好不到哪裡去。可現如今,有只臭蟲鑽進咱們家地盤,不先把臭蟲攆出去實在寢食難安啊……」略頓,美眸閃過銳光。「這事要請你師父來商議嗎?」
「不必。」殺雞焉用牛刀。
鄺紅萼疼愛地摸了他的頭,惹得他大皺其眉。「我可愛的森兒有什麼想法嗎?」呵呵,她就愛逗他。
鄺蓮森退一大步,忍下哆嗦。「把蟲誘出來,殺了。」
「唔,不行不行……」她搖頭。「那只臭蟲聽說偷拐搶騙了好幾戶人家的小少爺、小公子哥兒、俊美小相公,似乎有幾處巢穴供他藏匿,總得套出那些地方在哪兒,咱們得把人救出來呀!」
「你要那幾戶人家拿錢來贖?」平淡地指出不肖娘親的打算。
「哎呀,你這孩子怎麼這麼說話,我有那麼壞嗎?我只是想把那些可憐人請回『五梁道』作客,再請他們那些在商場上、江湖上有頭有臉的家人來接回,哈哈,人家若心存感激,送金送銀送大禮過來,順水推舟好辦事,我也不好意思說不要啊!」揮揮香手。
鄺蓮森的嘴角終於稍見軟意,嗓音仍淡。「那就把蟲誘出來,慢慢殺。」
這樣,更有樂趣。
榻上的人兒醒時,鄺蓮森剛遣走送來熱水和內服傷藥的兩名小婢。
他聽見細微動靜,回眸,見那雙純良眼睛先是眨了兩下,然後慢吞吞掀開,他表情儘管平靜,心頭卻如萬馬奔騰。
她移動眸光,瞧見他,眉心緩緩一舒。
……她死裡逃生了。那聲撼動山崗的虎嘯猶似在耳。
「鄺蓮森,是安小虎喔……我聽到它大吼大叫,張聲咆嘯……天在搖,地在動,它發好大脾氣……你、你聽見沒有?」
他凝望她帶傷的臉,聽她喃喃又語:「安小虎吼得那麼響,飛燕大俠肯定也聽見了……他聽見了,就會飛來打跑惡人。鄺蓮森,是飛燕大俠帶我回來的嗎?我記不太清楚,好像有一個男孩兒……對,那個孩子呢?」
「孩子沒事。有人送他回家。」
今早送拜帖進「五梁道」的那群武林人士中,便有「鳳鳴山莊」的人,葉家那寶貝么兒不怕沒人護送。
昨夜,他將孩子一併帶回,費了番功夫才從嚇傻的男童嘴裡拼拼湊湊地探出事情經過——惡人抓他,姊姊救他,惡人要殺姊姊,一頭大虎竄出來,惡人被抓傷了、逃跑了。
「我問過那孩子,他說,救下你們倆的是一頭白毛黑紋虎,或者真是你當年野放的那頭,可不是什麼飛燕大俠。」這是事實。另一個事實是,他詭異地不想她再把「飛燕大俠」捧得高高的,以為大俠很神、很威、很無敵。
這算是作繭自縛嗎……他內心不由得苦笑。
抿抿唇,他談天般道:「若不是那頭虎,你早命喪郎三變掌下,你知不知道?」
「……郎、郎三變?」面前男人一臉平靜,事實上是太平靜,她聽著他的問話,一股冷麻慢慢爬上背脊,她竟有些發毛。
鳳目瞅著人,注視枕上那張額破唇腫、半邊瘀青的臉容,鄺蓮森既心疼又惱怒。然而儘管氣恨難平,氣她讓他如此掛心,恨自己未能護她周全,他還是把郎三變的底細以及這次被逼進「五梁道」躲藏之事簡單說過。
安純君聽得瞠眸結舌,好半晌才回神,意識亦清明許多。
「難怪他……他說……可惜我是個女的,不是男的……他瞧起來好年輕,頂多二十五,唇紅齒白的,說不定那張臉也不是他原本面貌……老天,還好教我遇上了,還好那孩子沒被帶遠,還好安小虎又魁又凶,把壞人吼跑……」她雙肩突然一縮。「鄺蓮森,你在生氣嗎?」
男人偏白俊臉露笑,瞳底冷冰冰。「我為什麼要生氣?」
「呃……」她皺眉,扯痛額傷,小臉表情更苦了。「因為安小虎從深山裡跑出來,你怕它再傷人?」
他還是笑,皮笑肉不笑。
傾身扶起她,讓她半躺著,他端來內服用的湯藥。
「我自個兒來就好,我——」
「你手肘脫臼,剛接上不久,別亂動。」
被冷淡一斥,安純君不敢再有異議。
第7章(2)
望著他,她乖乖張口……噢!可惡!連張個口也痛,她的臉還能看嗎?不敢哼疼,她忍著,任他舀起一匙匙黑呼呼的藥汁餵進嘴裡。
別這麼對她嘛!唉……「鄺蓮森,安小虎它、它不會胡亂咬人,雖是獸類,但它很有靈性,它跑來救我,不是嗎?它記得我……它一定記得的!」喝完藥,她家相公再次扶她躺平,但仍舊不言不語,實在教人心驚。
咬咬唇,她只得再猜。「還是因為我沒趕回來?噢,昨兒個是我的生辰,娘肯定吩咐大胖廚子和小胖廚子幫我煮了不少好菜,你們是不是等我很久,等得肚子很餓?」
放回空藥碗,鄺蓮森捲起衣袖,擰了一條熱巾子,輕斂的眉宇高深莫測。
「……也不是啊?」安純君好頭痛,愁眉苦臉的。「那你要不要直接給我一刀……呃,直接告訴我比較快?」拜託,好心一點。
他用熱巾子幫她擦臉,表情雖嚇得她一顆心七上八下,手勁卻十分輕柔,小心翼翼地避過那些上過藥的傷口,然後巾子拭過她耳後,再滑向頸部。
雖然這些事可以交給婢子來做,而昨夜帶她回來,兩名婢子也已幫她清理、換衣又上藥,此時他就是想再碰碰她、摸摸她,確定那膚觸仍透著教他安心的溫熱,安純君還在他眼前,清亮眸子裡有他。
他心裡某種感情似乎流進她身體裡。
安純君呼息微促,忽然無言了,僅是定定瞅著他冷色的五官,覷見他眼角和唇邊竟有疲倦的紋路,白玉俊面出現瑕疵,不知為何,她心窩一軟,既軟又發疼,她抬起沒受傷的那手,情不自禁摸上他線條硬硬的面頰。
「對不起……」她不太明白為何要道歉,但這話極順地溜出口。
鄺蓮森微震,深深看了她一眼。
他再次打濕巾子,擰乾,輕扣她的軟荑,仔細擦拭她的指。
「你好晚還不回來……」突然,他大發善心,終於慢悠悠地開金口。「我出去尋你,先是在山徑上找到你的坐騎……」那匹馬被大虎嚇得險些口吐白沫。「後來我穿過林子,爬上陡坡,看到你夾在兩棵樹之間,滿臉是血,昏迷不醒……」他抬睫,薄唇微微一扯,眼底掀起厲色。
「純君,你累得我夜出尋人,還得費勁想法子把你弄回來,連晚膳都沒吃上一口,一句對不起就能了事嗎?」
她傻乎乎的,要是在以往,她肯定只懂得他字面上的意思,但此時望著男人隱隱竄火的鳳目,聽著他隱隱竄火的平淡語氣,安純君身子也隱隱竄火,她輕顫著,有些驚異,卻是說不出的開心。
他其實很擔心她啊!
唔……不過他仍舊擺臉給她看。
「鄺蓮森,真的、真的對不起啦……」她想拉他衣袖,他卻耍起大爺脾氣,跩跩地甩開她的手。
安純君歎氣。「好嘛好嘛,不然你想怎樣嘛?」
鄺蓮森把巾子掛在臉盆邊,動手放下兩邊床帷,他脫去鞋襪上榻,再把帷幔重疊拉好,替兩人圍出一個小小天地。
大白天的,他想睡覺嗎?
安純君怔怔看著,突然想到他可能憂心她,所以一整晚未合睫,心中憐惜與內疚之情不禁大增。
「你昨夜那麼忙,肯定累了,鄺蓮森你快睡,我挪過去一點——」
「躺好,別動來動去。」他輕聲制止,目光直勾勾鎖著她,然後為自己解開腰帶,脫下外衫。
她好聽話,連腦袋瓜都像黏在枕上,不敢隨便轉動。
她眼珠子也動不了,瞠圓,驚疑地瞪著男人漸露漸多的春光。
不是沒見過他脫衣服,但這次很不一樣,他……他好像脫得特別慢,正因為慢,每個動作就尤其扣人心弦。脫去外衫後,他慢條斯理地解開中衣衣帶,露出優美的頸項和細膩的鎖骨,還有光滑精瘦的胸膛和腹肌。
安純君沒發覺自個兒在吞口水。
「……你、你不冷嗎?這時節還有些冷,光著身子睡覺會著涼的。」
男人漂亮薄唇淡抿著,他傾身,著手對付她身上的衣物。
「鄺蓮森,你幹什麼?!」她眸子瞠大再瞠大,骨碌碌打轉,下意識要按住他的手,指尖還沒動,見那雙鳳目一瞇,透出危光,她竟然很沒膽地僵住。
哪有人這樣?
她都這麼可憐地躺平了,額傷、頰傷、唇傷、手也傷,唔……連腳都好像有點拐到,她都跟他道歉,誠心悔過了,他還不原諒她嗎?
「我睡覺習慣穿衣蓋被,不要……不要脫光光啦……」她說得委委屈屈。昨日的外出服早讓人換下,她僅穿寬鬆的中衣,此時腋下與腰側的衣帶皆被拉開,她心頭顫了顫,未受傷的手突然抓住自個兒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