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活著,能遇見他,能感覺到有人這樣的關懷著她……真好。
淚水如斷線珍珠般滾滾滑落她的雙頰。
蕭縱橫頓時慌了,雙手急忙捧住她小小的臉鹿,「怎麼了?你不舒服嗎?還是……還是微臣冒犯了?」
「不,不是。」她哽咽著猛搖頭,淚水撲簌簌的掉下來。「我只是……很開心。」
他心疼地凝視著她,沙啞低問:「既然開心,為什麼要流淚?」
她將臉埋入他溫熱粗糙的掌心裡,笑了,模糊地低語,「傻瓜。」
人若太開心,也是會哭的……這就叫喜極而泣。
蕭縱橫不明所以,全身僵硬地動也不敢動,大掌就這樣出借給她,因為深怕再有個動靜,又會不小心弄哭了她。
春風習習,楊柳彎彎,湖面被吹皺了一圈圈水紋,彷彿在取笑這一個力拔山兮的大英雄,竟然會笨得弄不懂那一個小女兒的心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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繡月已經在杭州玩瘋了。
雖然每天被蕭縱橫耳提面命盯著要吃藥,雖然時不時就要被他抓起來叨念一番身體保健的重要性,她還是很開心,非但沒有影響玩樂的好心情,反而還覺得有種奇妙的窩心甜蜜滋味。
說也奇怪,她平常最討厭被侍衛亦步亦趨、緊緊跟隨著,好像走到哪裡都要被個牢頭看管住一樣,一點也不自由。
可是現在她卻老是回頭偷偷看他,非得確認他真的貼身保護著自己,才會感到安心滿足。
假若稍有片刻沒有瞧見那一個高大的身影,她就莫名惶惶不安起來,好像心缺了一角似的。
就像今天晚上,他說要去辦一點事,卻直到現在還沒有回來。
繡月就不斷在他房裡這邊摸摸那邊摸摸,心神不定。
「搞什麼鬼?」她忍不住走到房門邊左右張望,只有看到幾個甫夜遊回來,猶在大談闊論的傢伙,不禁心煩地一把關上門。「到現在還不回來,是給路邊的小狗叼走了嗎?還是掉進糞坑裡了?」
他就這麼安心把她獨個兒扔在客棧裡,不擔心她的安危死活嗎?
「難道他不知道像我長得這麼天真活潑又可愛,是很容易就成為歹徒覬覦的對象嗎?」她懊惱地一屁股坐在他疊得整整齊齊的床褥上,越想越氣,故意在上頭滾來滾去,把棉被弄得亂七八糟。「討厭!討厭!」
她氣喘吁吁的趴在被子上,累到伏在丹青色的被褥枕頭上一動也不動……突然問,她發現了一個天大的秘密。
哎呀,這些被褥枕頭上,隱隱約約有著他身上好聞的味道!
光是這樣趴在他的枕頭上,好像就可以感覺到他在身邊一樣。
沒魚蝦也好。
繡月當下做了一件連自己也沒發覺的蠢行為——
她偷偷抱走他的枕頭,然後就歡天喜地跑回自己房裡去了。
半個時辰後,拎了兩包珍貴老山參回客棧的蕭縱橫,一踏進房裡,就看到床上凌亂不堪的景象。
「這到底是發生什麼——」他睜大眼睛。
究竟是誰把他的床弄得一團亂?
而且……他的枕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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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早上。
繡月容光煥發,笑咪咪地喝著廚房剛燉好的人參老母雞湯。
啊,每一天幸福的泉源就來自美味的早飯……
「咦?你怎麼不吃?」她大啖到一半才發現他筷子動也未動。
「公主,待會兒你用完膳,我們就換一家客棧吧。」蕭縱橫嚴肅地看著她。
「為什麼?我覺得這兒不錯呀,又乾淨又舒服,還離西湖這般近。」她吃得小嘴油油的,一臉不解。「為什麼要換?」
「這客棧不乾淨。」他微蹙眉。
她手上的湯匙掉了下來。「客棧鬧鬼?」
「不,不是那種不乾淨法。」他失笑的搖搖頭,復又認真地道:「也許是客棧裡的住客複雜,或是夥計們手腳不乾淨,昨夜我的被褥一團亂,連枕頭也丟失了。」
若不是他都將貴重之物,例如銀票。銀兩和兵符貼身帶著,房裡只有幾套換洗衣衫,否則恐怕早也一併遺失了。
他並不擔心個人的安全問題,卻擔憂萬一那個毛賊宵小今晚改而盯上她了,那該怎麼辦?
「枕頭?一團亂?」繡月神色頓時心虛尷尬了起來。「呃,那個……那個……」
蕭縱橫濃眉微挑,眼帶詢問地瞅著她。
「你的枕頭是我借走的。」她吞吞吐吐,耳朵紅了。
他詫異地看著她。「為什麼?」
總不能承認是戀上了他的味道吧?繡月臉兒紅通通,只得胡亂掰了個借口。
「你的枕頭比較軟。」
他眨眨眼睛。
「客棧掌櫃有私心,他都給你比較好的。」她硬著頭皮道。
「公主,如果是這樣,你大可以直接告訴我,我請掌櫃的換一個軟的枕頭給你。」他眸光熠熠地凝視著她,不禁笑了。「何必委屈用我使用過的呢?」
就是他用過的才靈啊!她昨晚不知有多好睡哩……
繡月差點脫口說出這些羞死人的話,小手賣力地扇了扇發熱的臉頰,臉紅心跳,趕緊轉移話題。「你昨晚到底去哪兒了?」
「我去杭州各大藥鋪買陳年老野山參。」
她一怔,低頭看著面前這盅參味香郁的雞湯。「就是給我喝的嗎?」
他點點頭。
可惡,每次都害她鼻頭發酸,眼眶發熱……
她吸了吸鼻子,努力抑下感動得亂七八糟的情緒。「謝謝。」
待會兒又要害得她失控忘情地衝進他懷裡,把眼淚鼻涕全抹到他身上去了!
太慘了。
繡月彷彿可以感覺到自己的心正一寸寸地淪陷……
「公主毋須道謝,這只是我應該做的。」他的聲音在她耳邊迴盪。
繡月看了看參湯,再看了看他粗獷陽剛的臉龐,突然哇地大哭了起來。
「怎麼了?」蕭縱橫頓時慌了手腳,急忙用袖子替她擦眼淚。「我說錯什麼了嗎?」
「沒有啦……哇……」糟糕了,她真的再也沒有辦法把他當一個兄長、一個將軍,甚至是一個大官來看待了。
搞不好今天晚上她連他的棉被都會肖想了啦!
第八章
夜深深,萬籟俱寂,繡月坐在窗台前的團凳上,小手支著下巴,在柳安木桌上發呆。
「李繡月呀李繡月,你怎麼會把自己搞成這麼可悲的地步?」她喃喃自問。
她不是只單純地感激、享受著他如兄長般無微不至的照顧與關懷嗎?可是現在怎麼好像越來越走樣了?
他一天比一天更令她感動,她也一天比一天更依賴他,只要一刻沒見著他的人就渾身不對勁。
再這樣下去怎麼行呢?
她一開始的雄心壯志哪兒去了?不是說要天涯我獨行的嗎?
繡月站了起來,煩躁地撓頭抓耳,長吁短歎。
真是不明白,一千個一萬個不明白。
「我想這麼多做什麼呢?他對我好本來就是應該的,對不對?我可是公主,還是他無緣的未婚妻,所以他照顧我是天經地義、理所當然的,對不對?」她停住腳步,自問自答。
咦?不對不對。
他又不想娶她,所以嚴格來說,他們其實一丁點關係都沒有呀!
「哎喲,煩死了。」她真是被自己給氣死了。
沒事幹嘛去想這麼複雜難解的問題?
亂槽糟的,她的心、她的腦子全都亂成了一團。
「不行,我要自力救濟。」她想起艷青嫂嫂曾經提過的,關於「女兒當自強」的嶄新理念,心中不禁又燃起熊熊火焰。「對!我要自強起來,我要脫離他的照顧,我要重新走出屬於我自己的康莊大道……」
只要再度離客棧出走,她走她的陽關道,讓他去過他的獨木橋,這樣她就不會再陷入這糾扯不清的莫名感覺裡了。
繡月真的很怕自己又忍不住做出一些偷拿他枕頭棉被床單,甚至是他的衣衫鞋子褲子之類的變態行徑了。
她要獨立,她要自由,她要成為一個有思想、有熱情、有抱負的好女郎!
繡月心中熱血沸騰,說做就做,要走就走,立刻收拾起包袱,還是不忘把瓶瓶罐罐的丹藥全塞進去。
她心下不忘暗自叮嚀,千萬得記得一日三餐飯後睡前都要乖乖吃藥,否則再來一次大病的話,恐怕還沒機會當一個有思想、有熱情、有抱負的好女郎,馬上就變成了一具沒思想、沒溫度、沒靈魂的仆街屍了。
繡月將所有的衣裳和一路上收集採買的小玩意兒全塞進包袱裡,最後不忘把從他房裡偷來的枕頭夾在腋下,偷偷摸摸打開房門左右張望——
很好,沒人。
她躡手躡腳地走了兩步,陡覺不對勁,她走錯方向了,再繼續前進是經過他的房門——繡月趕緊小心地轉身,偷偷摸摸地往相反方向走去。
幸虧這客棧有夠大,二樓兩邊都有樓梯可下去,要不然以他那麼厲害的武功、那麼精明的耳目,就算睡著了經過他房門口也很難不被發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