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紫色的官服襯托下,年輕俊美的臉笑得那樣張揚無忌,即使他眼中赤裸裸的情緒都是貪婪,也能笑得純潔無瑕。
站在他手邊的那位五品官謙卑地躬身。「這是卑職的家傳之物,家中之人不配使用這麼貴重的東西,只有孝敬大人才算相得益彰。」
「是家傳之物啊……」曹尚真拉長了聲音,顯得很為難的樣子,「那我就更不能要了。」他歎著氣將寶石往前一遞,「正所謂君子不奪人所愛,在下雖然不是什麼正人君子,也不願枉做小人。這事情要是傳出去,豈不是讓我丟盡顏面?若哪天陛下知道了,問起來,我也無言以對。」
五品官急忙跪倒,連聲說:「大人可以放心,這東西雖然是我家傳之物,但是除了下官與拙荊,就是膝下兒女也不曾見過,旁人更是不會知道,大人只要收下,下官到死也不會吐露半個字的。」
曹尚真托著腮,眼睛一直瞄著這枚翠綠的寶石,感慨道:「大人對本官真是太好了,本官該如何回報呢?」他頗為費心似的思量了好久,才悠然說:「好像襄城還缺個知府,雖然只是四品官,但是那比你現在的南園縣總是富庶些,前些日子丞相來問我人選,我還沒有想好,就沒有報上去,不知道大人可願意搬遷?」
五品官大喜過望,連忙叩頭,「大人對下官的提攜栽培,下官沒齒難忘!」
他微笑著彎下腰,剛要伸手去攙扶,忽然外面有人稟報,「大人,龍城有位丘將軍求見。」
曹尚真一愣。「丘將軍?」隨即他便像想起了什麼似的,笑得真誠許多。「還未受聖命正式冊封,怎能自稱將軍?叫她在外面等,本官現在有事,稍後才有空見她。」
丘夜溪知道曹尚真是故意給自己釘子碰,她不疾不徐地在大堂內負手而立,一等就是大半個時辰。
大堂內,六部的人都好奇地打量著這個一身戎裝,看上去還著實年輕的少女,就算不知道她的來歷,也覺得她氣勢逼人,可看裝束又不是京官。
她的副將們耐不住等候,很不高興地說:「小姐,這個曹尚真未免太輕慢我們了,不必再等,還是先去驛館吧。」
「是我們有求於對方,你若等不下去要走,就中了對方的圈套。」她依舊站得筆直。
又過了好一陣,天色都有些暗了,曹尚真才施施然從後堂走出。
他就好像沒看到丘夜溪一行人似的,和眾部的人打著招呼,「各位大人今天辛苦了,先回去吧,本官會把各位的辛勞記在功勞簿上,回頭呈報陛下知曉。」
他的眼波流動,黑瞳閃耀,一個轉身,對上了丘夜溪的眼,才不解地問:「這位……女將軍是哪一位啊?」
旁邊有人說:「是丘如海將軍的千金,前來接替父職的丘小姐。」
曹尚真立刻驚呼,「哎呀!你是丘夜溪?你是幾時來的?」
丘夜溪上前一步,平靜地說:「曹大人,之前我已經請人給大人傳話了。不是大人要我在這等嗎?」
曹尚真看起來更加訝異。「什麼時候?怎麼沒有人告知我?」他故作生氣地回頭喝斥,「雖然本官在見重要的貴客,但是丘小姐來的事情也不能故意隱瞞啊,哪個大膽的擅自做主攔住了丘小姐大駕?看我回頭怎麼收拾你們!」
結果當然沒有人出來承擔這個莫須有的罪名,而大堂上的六部人馬也都相繼告辭離開。
丘夜溪對自己的幾名副將使了個眼色,要他們在外面等她。
丘思道離開時,有些擔心地叮囑她,「小姐,若是這傢伙有意為難,千萬不要貿然答應什麼,末將就在堂下等候。」
她點點頭。
待大堂上的人都走得乾乾淨淨,只剩下他們兩人時,曹尚真笑得更加燦然,緩步走向她,悠然說:「好久不見了,夜溪。」
她直視著他,聲音清冷得沒有一絲柔情。「曹大人,我今日來這是有事向大人詢問。」
「哦?你也有事有求於我嗎?」站到她面前,他微微低下頭,有些懷念的看著她。「看,我比你高了不少,當年,我們幾乎還是一樣高呢。」
丘夜溪的神情依舊沉靜,對於他的話充耳不聞,「曹大人,先父在世時曾多次致信朝廷,希望能撥款給龍城修繕城,加配輜重,但是朝廷遲遲未做出決策,不知道曹大人是否清楚癥結所在?」
「龍城要錢的事啊……」他眨眨眼,「有所耳聞,不過那是在我上任前了,上任戶部尚書是怎麼決定的我可不知道。」
「先父已逝,戶部尚書也更換為曹大人,所以我才親自來問大人的意思,究竟是朝廷拖著不辦,還是戶部不肯奉旨?」
曹尚真笑道:「我不過是陛下手下的一個小官,有什麼本事抗旨?你以為就你一人來和陛下要銀子嗎?茯苓國雖然比不了東嶽西嶽,可也是堂堂一國,每天不知有多少事情等待解決,別說是你這個龍城要錢不過拖了一年,太常河那邊還需要加蓋河堤,眼看洪水就要到了,修堤的銀子都還沒有著落呢。」
丘夜溪蹙起眉,「那要怎樣才能讓陛下盡快批下銀子?」
他還是笑吟吟的,像是那些問題通通與他無關。「你要先寫奏折呈交上去,讓陛下知道你為什麼要銀子,理由必須充足合理。不過這折子要先交到禮部,禮部轉交我戶部,戶部核算完交給中丞,丞相看完再交給陛下,如果層層都順利的話……最快三個月吧。」
聞言,她按捺不住心頭的憤懣,「朝廷辦事都是這麼拖拖拉拉的嗎?萬一哪天敵軍攻到城下,難道我們守城的將士也要層層上報之後再展開抵抗?」
他聳聳肩,「國有國法,家有家規,朝廷的事就是這麼複雜,不是你張張嘴,錢就能到手的。」
丘夜溪一聽,知道這事只怕得另尋途徑解決,便不再多留。「那麼,打擾曹大人了,本將告辭。」
「稍等。」曹尚真忽然叫住她,「其實這事也並非沒有簡便的方法,你為什麼不聽完再走?」
「簡便的方法?」她狐疑地轉身看他,「什麼方法?」
他笑著用食指指了指自己的一側臉頰,「只要你親我一下,我就幫你寫折子,今日晚膳時保證能呈交到陛下的桌案上。」
她倏然變了臉色,「你……輕浮放浪!怎麼能為人臣?」
「這麼生氣幹麼?」貼到她面前,曹尚真笑咪咪地說:「難道你忘了,你我之間可是有婚約的……」
丘夜溪抬手一推,將那張討厭的俊臉狠狠推開,「我不會承認那件事的!」
「你想讓你的父親和我的母親,九泉之下不能瞑目嗎?」他狀似受傷,「雖然沒有定下婚期,我心中可是一直都惦念著這件事,無時無刻不在想著你啊。」
死死盯著那張笑臉,丘夜溪青白的表情看不出是因為覺得羞辱還是憤恨,最後她甩下曹尚真,頭也不回地衝出了戶部大堂。
在堂外等候的副將們都關切地圍過來問:「小姐,怎麼樣?曹尚書怎麼說?」
她只是冷冷地下令,「先去驛館!」
丘思道回頭看了一眼,就見曹尚真笑吟吟地站在堂內,望著這邊。
雖然這個年輕人的風流倜儻及俊秀優雅應是令人心折,但是看在他的眼中,卻不知怎的忽然泛起一絲寒意,於是他知道,這趟京城之行,只怕比他們之前設想的更要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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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尚真走進春瀾宮的時候,春瀾宮的宮女們正把皇后的晚膳端上桌。
一見他來了,皇后掩口笑道:「我說的可對?這孩子到了這個時候肯定又來宮內討飯吃了。」
在皇后身邊還坐著她的女兒--公主夢嬌,她笑嘻嘻地站起來,「尚真哥哥,宮裡的飯菜就那麼好吃嗎?」
曹尚真笑著走進,不要說叩首,就是躬身都懶,挨著皇后的位子旁邊便大剌剌地坐下。「前日是誰和我說與我一起吃飯,心情多好,飯也吃得多,難道今天就嫌棄我了?」
「誰嫌棄你了?」夢嬌撇嘴,「母后現在疼你比疼我還多呢,你看這桌上的飯菜,十道有七八道是你最愛吃的,可見是母后吩咐御膳房特意給你做的,照這樣下去啊,我看你將來就做皇太子吧。」
「噓--」曹尚真將食指豎在唇前,「說話小聲一點,這種涉及叛國的大逆之言,你開開玩笑就罷了,可別扣在我腦袋上。」
「你還在乎這個?」夢嬌跳過來,掐了他的胳膊一下,「連皇太子現在都喜歡你喜歡到千依百順,父皇也快把你當半個兒子了,我不明白,你怎麼就那麼招人喜歡?」
他兩手一攤。「沒辦法,這是天生的,你就是嫉妒也沒用。」
看著他們兩人打打鬧鬧,皇后嘴角一勾,「尚真,昨天陛下和我說了件事,雖然沒有定下,但是我先告知你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