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我也再恭喜你一次,和親王皇侄!來,我和你乾杯!」允秘探身過去碰他的酒杯,轉頭過來也碰了碰弘歷的。「還有寶親王皇侄,你也來乾杯!」
弘歷笑了笑,舉杯喝乾。
這三個從小一起讀書、一起長大的叔侄,又在二月初七這天同時正式受封為和碩親王,三人於是相約到這間「伯倫酒樓」好好慶祝一番。
弘歷和弘晝從二十歲起就開始辦差了,兩人又是皇子身份,直接一步到位封為親王,朝堂上並無人有異議。
但是,允秘才剛滿十八歲,又在雍正的呵護下還沒有辦過什麼差事,初次封爵就直接封為親王,是先帝康熙諸子中封親王爵位最快、最年輕的,也因此引來朝堂一陣驚訝嘩然。
於是,人人都知道這個「小王爺」深受聖寵,然而這一份恩寵已超越了兄弟君臣,等同於父子之情了。
「小叔叔,聽說皇阿瑪給你指婚了?這也是值得恭喜的事,小叔叔再乾一杯!」
弘晝喝得興致高昂,頻頻給允秘斟酒。
允秘咬咬唇沒有接話,猛抬頭就乾杯了。
「皇阿瑪給小叔叔指婚的對象是誰?我怎麼沒聽說?」
弘歷見允秘神色不悅,好奇地問道。
「是副都統保平的女兒!小叔叔,她可是皇阿瑪為了能配得上你而精挑細選過的,你是公認的美男子,據說保平的女兒也是一等一的大美人呢,和你絕對是天、仙、配!」弘晝哈哈笑說。
「我當然不擔心皇上的眼光,你們的嫡福晉哪一個不是一等一的大美人?」
允秘皮笑肉不笑,眼中有一抹莫可奈何的反感。
「小叔叔不喜歡這門親嗎?」弘歷敏銳地看出他的心思。
「喜歡,這可是皇上精挑細選過的天仙配,我怎會不喜歡?」允秘仰天乾笑兩聲,舉起酒杯向弘晝要酒。「對了,弘晝,聽說你的福晉有孕了,這也是值得恭喜的事,我再敬你一杯!」
他飄開視線,躲掉弘歷探詢的目光。
「別再喝了,小叔叔,你喝得醉醺醺地回宮,當心被皇阿瑪責罵。」弘歷伸手奪下他的酒杯。
「難得這麼開心,四哥你就別掃興了!要不是為了喝個痛快,幹麼要出宮啊?」弘晝又把酒杯搶回來還給允秘。
「就是啊!宮裡規矩多,煩都煩死了,哪能這樣喝酒?你們倒好,皇上給你們分封了府第,你們都不用再住在宮裡了,不用再像我一樣被管得死死的了,多好,多讓我羨慕,這更是值得恭喜的事,再來乾一杯!」
允秘愈喊愈大聲,愈來愈露出本性來,把弘歷嚇出一身冷汗。
「小叔叔,這裡是「伯倫酒樓」,說話當心點!」弘歷連忙出聲提醒。
「我沒說錯什麼啊,住在宮裡本來就悶死了!」允秘生氣地皺起眉頭,咬牙切齒的樣子流露出幾分的孩子氣。「皇上每天要考我詩作,明日一早還要我交一篇文論,光想到這些我就快煩死了!」
「小叔叔,皇阿瑪會這樣逼迫你也是為了你好呀!」弘歷勸道。
「寫詩作論本就不是我的長項,皇上這樣日日逼迫我,總有一天非把我逼瘋不可!」
允秘煩悶地大喊著,還要跟弘晝乾杯,但是幾杯酒下肚已經讓他醉眼迷濛了,他的酒杯半天沒碰上弘晝的酒杯,還把杯裡的酒大半都灑了出來。
弘晝見狀哈哈大笑,想幫允秘斟滿酒,但他也已有些醉,酒壺的口始終對不准允秘的酒杯,兩個人就這樣把酒灑了一桌,然後相視大笑。
「你們真的不能再喝了,什麼胡話都出口,再瘋下去連我都要有事了!」
弘歷看著他們兩個喝得酒興大發,允秘又口無遮攔,急著忙搶下他們兩人手中的酒杯,阻止他們繼續喝下去。
「四哥真是太婆媽了,喝酒就喝酒,哪來的那麼多廢話?咱們出宮時不是大喊了不醉不歸的嗎?小叔叔不開心,就讓他發洩發洩嘛!」
弘晝把酒壺抱在懷裡,不給弘歷搶走,好像那酒壺是什麼絕世珍寶。
「弘晝!」弘歷狠瞪了他一眼。「咱們是說好不醉不歸,但你現在已經醉了,小叔叔也醉了!你沒聽見他已經開始胡言亂語了嗎?這可不是發洩發洩這麼簡單的事,再不把小叔叔送回宮去,萬一他不小心說錯了話,傳揚出去,出了事由你自己一個人去擔待!」
弘晝怔了一怔,陡然間斂去笑容,昏醉的腦袋清醒了大半。
對呀,他怎麼忘了,允秘其實性格倔強、任性又直接,生氣起來是天皇老子來了都不怕的,這幾年是因為他年紀愈大愈懂得收斂,性情也壓抑得沉穩很多,但是一旦惹得他暴怒或是喝醉酒之後,還是會開始口無遮攔。
猶記得兩年前的一次宮宴上,允秘醉得迷糊,當著眾人面指著雍正正要重用的新科狀元說道「你怎麼長得這麼像青蛙?」,羞得那新科狀元滿臉通紅,而雍正則是氣得臉色發青。
平日裡允秘乖乖的,守規矩、守本分,從不會幹出格的事,但有時私下裡仍免不了會發脾氣抱怨大罵,只是在自己宮裡怎麼罵都還只有貼身奴僕聽見,但此刻卻是在熱鬧的酒樓裡,往來人多,一旦出了事可不是鬧著玩兒的了。
「小叔叔,你出宮也快兩個時辰了,是該回去了。」
弘晝趕忙把酒壺都收了,就怕允秘失控起來無法收拾。
「我不要回宮!好不容易能出宮一趟,我才不要這麼早回宮!弘歷、弘晝,你們今天哪個要收留我?我不回去了!」允秘忽然拍桌大聲咆哮起來。
「你怎麼能不回去?皇阿瑪明日還要考你文論呢,我們收留你反倒是害了你呀!」
弘晝兩手一攤,擺出個不知道怎麼辦的無奈相。
「不要再講到文論了,皇上要我寫什麼「任賢圖治」,我的頭都要炸了!我又不考科舉功名,皇帝也輪不到我當,叫我寫這種東西幹什麼!」
允秘愈說愈煩躁,猛地一拍桌子,案上的酒菜全彈了起來又跌了回去。
弘歷歎口氣,轉眸看了弘晝一眼。
「這種半醉、半清醒的狀況最糟糕了。」
「所以?」弘晝皺眉揣測著他的心思。
「所以……」弘歷湊到他耳邊低語。「咱們得讓小叔叔醉死才行,省得他繼續亂說話。」
弘晝聳聳肩,點頭表示同意。
「小叔叔,你想喝個痛快是嗎?那好吧,我就陪你喝個一醉方休!」
弘晝輕拍允秘的肩,一邊替他倒酒。
「好,你們說的,一醉方休!」允秘大口乾了杯中酒。
弘歷和弘晝頻頻斟酒灌允秘,他們就是要讓允秘醉到不省人事,他才會乖乖地回宮安靜睡覺,等第二日醒來便什麼也記不得了。
允秘本來就已經七分醉了,再被弘歷和弘晝連手狠灌幾杯烈酒後,很快地就醉得神智不清,伏倒案上了。
大功告成!
「你把小叔叔背上馬車吧,我先下樓會帳,過會兒你再下來。」
弘歷看著爛醉昏迷的允秘,長長地吐了口氣,轉身走出去。
弘晝聽命行事,扶著允秘起身,然後將他背了起來,小心翼翼地步出雅座,緩緩拾級而下。
允秘的侍從已經將馬車停妥在酒樓門前,弘晝小心地將允秘送進馬車裡,讓他躺臥在椅墊上。
「理永,你盡快把小王爺平安送回宮去,要悄悄的,不許驚動任何人,更不許讓皇上知道了。」弘歷低聲吩咐允秘的心腹侍從理永。
「喳!」
理永應聲,熟練地一揚鞭,馬車立即疾馳而去。
弘歷和弘晝並肩站著,瞧著馬車飛快馳離。
「四哥,小叔叔醉成這樣,明日皇阿瑪要他寫的「任賢圖治」文論,他可怎麼寫得出來?」弘晝的目光慢慢地轉向弘歷。
「所以?」弘歷瞟了他一眼。
「你就幫他寫吧,反正這種文論對你來說輕而易舉,你隨手也能寫個兩、三篇嘛!」弘晝竊聲笑道。
弘歷沒好氣地哼了聲。
此時,允秘的馬車朝著皇宮西華門的方向疾速而馳,就在正要經過一個大路口時,駕馬車的理永忽然聽見一陣蹄聲達達疾響,從前方的路口傳來,他正要控制馬匹放慢速度時,不料一輛馬車突然從路口急轉彎衝了出來,他來不及扳下銅剎手,就這樣和那輛馬車直直地撞上了!
兩輛馬車對撞,理永和允秘的這輛馬車是被撞的一方,衝擊力太大,整輛馬車翻跌了出去,馬匹倒在地上狼狽地嘶聲啼叫,車廂也整個側倒在大街上。
理永整個人摔出去時腦袋直接著地,血流如注,而另一邊的車伕卻因為拚命抓緊韁繩而沒有摔下地,所以幸運的毫髮無傷。
「小王爺!」
理永雖然已經頭破血流,卻仍然擔心車廂內的允秘,掙扎地爬到車廂旁察看他的傷勢。
同時間,撞上他們的馬車內快步走下一個中年男子,臉上有受驚的神色,他飛快地朝允秘和理永走過去。
「怎麼會這樣?」中年男子關切地看著理永。「你傷得好重,得快去療傷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