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福兮挨蹭過去,抱住他的腰,將臉貼在他胸懷裡,拉了他未受傷的那手到自己腹部貼著。「爺,你摸摸,咱們的孩子是不是挺活潑的?」
雖然他還為皇后說話,但她知道,此刻他的感受就像有人拿刀在一寸一寸割他的肉,是至親的姐姐啊,又是自幼愛他、疼惜他的,怎麼會是要了他命的人?雖然他沒有說出口,但她知道,此刻他定然是寧願自己沒有重生,永遠不知道這醜陋殘酷的事實。
怕他因為皇后之事心冷,怕他想不開萬念俱灰,她特意如此歪纏地親近他,便是要讓他知道,就算失去了全世界,他還有她、還有他們的孩子。
是夜,兩人相擁而眠,孫石玉由身後抱住她的身子,他的唇貼著她的發,杜福兮睡得安穩。
然而夜半,背後那輕微壓抑的顫抖卻擾醒了她,知道是他在傷心,她的眼淚也不由自主的流下來,她的手輕輕覆上他的手,感覺到他明顯的一個震顫,她慢慢地拍著他的手,哼唱前世她很喜歡的一首歌——
「就算全世界離開你,還有一個我來陪,怎麼捨得讓你受盡冷風吹;就算全世界在下雪,就算候鳥已南飛,還有我在這裡,癡癡地等你歸;你裝做無所謂,其實已痛徹心扉,沒想像中的堅強,堅強的面對是與非,想要給你的安慰,你淡淡笑著拒絕,滿身傷痕的親情,不值得你付出一切.,就算全世界離開你,還有一個我來陪……」
她稍微改了歌詞,把「愛情」改為「親情」,希望這首「還有我」能安慰他破了個大洞的心。
「想不到娘子的歌聲這麼好。」孫石玉收緊了手臂,將她緊緊的由身後擁著,不再顫抖。
她感覺到他慢慢的放鬆下來,她的心也寬了不少。
「喜歡聽嗎?再唱一首給你聽。」她繼續輕拍著他的手,再度輕聲哼唱了「你有我」
「我聽說,人一生有一次幸運和某人在轉彎處碰頭,但緣分很頑皮,不注意就溜走,幸福前要人淚流,受傷過,心也漸漸地萎縮了,膽小的見愛就躲,還好你手很厚,在我絕望時候,輕輕地包圍了我……」
她這一生一次的幸運,便是跨越了時空與他碰頭。
時間匆匆,一個月過去了,孫石玉的手臂不再麻痺無知覺,手傷也好得差不多,有了那百靈丹的相助,如今只剩淡淡的疤,不細看是絕看不出來。
杜福兮的意思是繼續在別莊住下去,直到捉拿剌客之事消停再回京,畢竟才過了一個月,剌客夜闖鳳儀宮又是天大的事,此時還餘波蕩漾,他們這時回京怕會有意外。然而孫石玉卻是在別莊住不下去了,他仍心心唸唸著孟不群將被任命為元帥之事,他要親自回去阻止。
杜福兮無奈之下只得同意。
「在想什麼。」馬車裡,兩人相依坐著,他問道。
「想著回府裡要讓柳嬤嬤給妾身做碗酸辣粉吃,柳嬤嬤做酸辣粉的手藝可是無人能及。」
這陣子她淨想吃酸酸辣辣的東西,不由得想念起前世她很愛的泰式料理,默默在心中算盤著,搞不好那泰式料理也能做得出來,只要找齊香料也不是不可能的……
「這麼想吃酸辣粉?」孫石玉聽了只是笑,輕輕撫著她的發道:「娘子想吃,當然要做給你吃。」
這一個月,她可過得不舒坦,不但要照顧他,替他掩護傷口,她自身那孕吐、眩暈的症狀更是全部湧上,只能吐了再硬是嚥食,每每讓他看了心疼不已,生個孩子竟要受這樣的苦,他決定只生一個就好,絕對不再讓她懷第二胎。
馬車慢行,走了四個時辰才到上京,一進城便感到戒備森嚴得很,杜福兮不禁擔憂的看著孫石玉。
皇宮是何等威嚴的重地,萬不該有剌客闖入,但他是以世子身份入宮的,以致於負責駐守皇城的羽林軍至今仍摸不著頭緒,侍衛統領再三的檢討,想破頭也不知道剌客是如何入宮而不被發現。
「莫要擔心,如今我手傷已痊癒,自是沒有任何破綻可尋。」他拍拍她的手安慰。
杜福兮看著他,也只能相信一切都會沒事。
回到府裡,兩人自是先去向王爺和王妃請安。
這一個多月,王妃多次派人傳達要去看看他們,都讓他們以靜養為由回了,如今突然回來,怎不叫王妃又驚又喜。
「福娘的身子如何?」王妃眼裡露出慈愛之色,十分關切地拉著杜福兮的手坐下,忙吩咐丫鬟下去傳膳,還交代全部要做世子、世子妃平素裡愛吃的,要兒子媳婦留下用晚飯,兩人自是從善如流。
擺好飯,王爺便叫丫鬟們都退下,說是一家人難得聚在一起用飯,不要人服侍,吃得自在點。
王爺親自給兩人夾菜,一邊埋怨似地道:「當日你們走得匆促,爹爹也來不及看看你們,心裡一直掛念著。」
孫石玉舉杯道:「是孩兒不對,應該當面向父王話別才對,孩兒敬父王一杯,向父王賠罪。」
王妃笑道:「說什麼賠罪這麼生分?你們父王想你們想得緊,一直念著要去別莊看你們呢。」
杜福兮看著王爺面色有些深沉,壓根不像很高興,她忍不住思量著。
王爺不解地開口道:「只是玉兒啊,即便是福娘要靜養,你們怎麼就走得那麼急?像是為了避開什麼才倉卒離京似的。」
他的話讓杜福兮心中一陣詫異,她表面上不動聲色,但心裡提了幾分戒備,定了定心神笑道:「是媳婦被城裡的騷動吵得心煩,央求相公早些到別莊,相公也是被媳婦纏得沒法子才答應。」
王爺為何故意這麼問,那說法像是在懷疑自己的兒子似的。
「說到城裡騷動……」王爺頓了頓,眉毛一動,慢吞吞地抬眼看著孫石玉。
「說也奇怪,那剌客至今還沒抓到,羽林軍可說是威嚴掃地,侍衛統領已經被皇上削職了。」
「剌客還沒抓到嗎?」杜福兮假意低呼一聲,還做出擔心害怕的樣子來,心裡卻道:王爺,你為何要句句針對自己兒子,你究竟是何居心?她越想越奇怪,怎麼也想不出王爺為何要這樣。
王爺深深看著孫石玉,「這裡沒有外人,玉兒,你就老實告訴爹娘吧,為何要夜闖鳳儀宮,是想對皇后娘娘做什麼嗎?」
「王爺!您究竟在胡說什麼?!」王妃氣得拍桌,氣憤的瞪視著王爺。剌客被捉是死罪一條,王爺如今把兒子說是剌客是什麼意思?要兒子的命嗎?
「母妃勿要激動。」孫石玉看著王爺淡淡地道:「孩兒並沒有夜闖鳳儀宮,父王何出此言?」
王爺忽地扣住他的手腕,一字一句地道:「這疤痕如今雖已淡去,但爹爹看得出來,你的手腕不久前曾受過傷,與剌客傷在同一處。」
王爺是身懷武功的練家子,若說他看得出來孫石玉手上的微淺傷痕也是可能的。
「王爺!」王妃急急的喊。「玉兒怎麼會是剌客?這是萬不可能的事!」
王爺不看焦灼的王妃,他微瞇了眼看著孫石玉,仍是扣著他手腕,像是誘導般地慢悠悠說道:「玉兒,你說實話,爹娘無論如何都會維護你,決計不會讓任何人傷你一根手指頭。」
孫石玉瞬了瞬眼眸,不緊不慢地道:「父王您誤會了,孩兒並沒有夜闖鳳儀宮,孩兒入宮通行無阻,為何要做那無謂的硬闖之事?」
見他仍是從容的推托否認,王爺的雙眸不由得浮現一片狠戾之色,逼視著孫石玉道:「這便是爹爹不明白的地方啊,玉兒,不如就由你親口來告訴爹爹如何?」
王妃氣憤道:「王爺,您這是做什麼?玉兒都說沒有了,這樣相逼是想聽什麼答案?」
都說虎毒不食子,這是在做什麼啊?杜福兮在心裡罵了王爺的祖宗十八代才忽地起身,走到一旁,咚地一聲跪下。
這一跪,又把王妃驚了個目瞪口呆。「孩子,你為何要跪?」
杜福兮有模有樣的叩了個頭,低首順眼一副聽訓樣的謝罪道:「是媳婦不好!請父王和母妃恕罪!相公的手傷是媳婦造成的,要怪便怪媳婦,千萬不要怪罪相公!」
王妃一陣愕然,「什麼?玉兒的手當真受傷過?」
杜福兮點了點頭,一臉慚愧地道:「初到別莊時,媳婦見相公在舞劍,看著好玩,便央著相公教我,一不小心卻剌傷了相公的手腕。」
王爺聽得微怔,可是又找不到可拿捏之處,只好悻悻然道:「爹爹也是看玉兒的傷疤實在可疑,怕被別人懷疑才會格外小心,你們要體諒爹爹一片苦心才好。」
「快起來!」王妃親自去扶杜福兮。
杜福兮感激道:「謝謝母妃。」還是王妃像個母親啊,王爺一點也不像個父親,好像巴不得抓到他們什麼把柄似的。
「怎麼不弄清楚就不分青紅皂白的問罪?」王妃怨怪地看了王爺一眼。「這樣孩子們會有多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