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去看醫生吧!」看著地上一團團的衛生紙,他忍不住再度開口。
「不用了,我睡一下就好了。」背對著他,她悶著聲音說。
「還是去看醫生吧!我們得搭今天晚上的飛機回台灣。」
他的話像一枚威力強大的原子彈,炸得她頭昏腦脹。
「什麼?」坐起身,她懷疑是自己耳鳴,聽錯了。
「我的公司出了些問題,必須馬上回去處理。」他也是剛剛才接到電話,公司內部懷疑有人暗地裡轉移了資金,需要他馬上回去處理。
「我不要,我不回去。」她突然要起脾氣。
她才剛到第二天耶,美夢哪有這麼快醒的!
「要回去,你自己回去好了。」難得她都不跟他計較昨晚的事了,他怎麼可以這麼殘忍的打斷她的美夢?
「這件事由不得你,穿上外套,我現在帶你去看醫生。」走到床邊看著她,他已經沒了耐心。
「我不要,不去。」她躲進棉被裡,打死也不出來。
「柳水芸,現在馬上起來,不要挑戰我的脾氣。」衛狄普克制自己的脾氣,想給她一個下台階。
「哼!」她冷哼一聲,從棉被裡把整盒面紙丟了出來。
一早醒來便發現她在陽台上坐了整晚,昨晚的腳傷加上今早的鼻水、咳嗽,她整個人看起來像是風一吹就倒的病貓,現在竟然還敢違抗他的旨意,他的忍耐已經到了極限。
一把掀開棉被,他不顧她的反抗,也不理她的腳是否可以走,硬是將她拉到床下。
她跌坐在冰冷的地板上,低垂著頭。
「起來。」看著她的頭頂,他的聲音聽起來比空氣還冰。
「就因為我是柳水芸,所以你才這樣對我嗎?」抬起頭瞪著他,她的雙眼充滿了憤怒和不滿。
如果現在生病的人是江傾楓,他還捨得這麼粗魯的對待她嗎?
「如果你知道自己的角色是什麼,那麼請你扮演好,對我來說,你只不過是個替代品。」他的話直接且不留餘地。「永遠不要拿你自己跟傾楓比。」
最後這句話已經宣判了她的死刑。
她的身子搖晃了一下,接著緊抿著唇。抓著棉被站超身,一拐一拐的走到衣櫃前,將行李整理好,然後面無表情的走到他的面前。
她看也不看他一眼,也不說一句話,抬頭挺胸的站著。
看著她一拐一拐忍痛的走路時,他突然覺得自己應該說些什麼。
「我……」
「現在直接去機場,我不想浪費你的寶貴時間。」柳水芸轉身,一拐一拐的走出房間。
她柳水芸或許比不上他心目中完美的江傾楓。但是她該有的尊嚴,還是得表現出來。
一路上,他們誰也沒有開口,柳水芸持續咳嗽、擤鼻涕,靜靜的看著車窗外。
這凝重的氣氛一直延續到上了飛機,衛狄普率先開口打破沉默。
「還很難受嗎?」他的手伸向她,想探採她的體溫。
柳水芸撇開了臉,看著窗外的跑道,仍舊一句話也不說。
因為感冒的關係,她戴上了口罩,視線變得模糊。
布拉格,再見了。
她的美夢僅僅一天就被打斷了,她只不過別人情感上的替代品,只不過是個冒牌新娘,她連同情也不配得到。
用力眨了眨眼,沒想到卻讓淚腺分泌更多淚水,她無聲的任由淚水滑落,慶幸自己戴上了口罩,掩飾了脆弱。
她要堅強,相信這一切很快就會結束。
到時候她柳水芸就可以做回自己,反正她也沒什麼損失,就當是做件善事,根本沒什麼大不了。
找到了好借口安慰自己,身體上的疲憊加上心靈上的傷痛,她很快便感到疲倦,過沒多久便沉沉入睡。
她的頭有一下、沒一下的點著,衛狄普的一隻手臂繞過她的肩膀,環住她的手臂,讓她的頭靠在自己的懷裡。
像是終於找到一個舒服的位置,柳水芸的手不由自主的緊揪著他的大友,愈睡愈沉。
他低頭看著她略紅的臉,輕聲呢喃:「對不起。」
他知道自己傷害了她,他應該沒有太特別的感覺,但是對於這張臉,他始終沒有抗拒的能力,總是輕易的讓她靠近自己的心房。
這一切不該是這樣,所以他只好不停的退,退到安全的範圍。
他所有的愛,他的懷抱,他的心都應該只留給一個人,他以為自己已經恢復平靜,不會再有任何情緒,為什麼在面對柳水芸的時候,他總是克制不了自己的脾氣,就像面對江傾楓,總是毫無保留的想要敞開自己的心扉?
他明白自己愛的人是江傾楓,那個永遠笑容可掬、甜美過人的女孩,他的心早在十年前就奉獻給她,早就沒有多餘的情感可以給另外一個人了。
腦海裡浮現她昨晚低聲下氣的哀求他別走的情景,他卻狠下心拒絕了,有誰知道他的內心同樣百般掙扎。
太過靠近,他怕自己會亂了心扉,所以只能站在那兒,什麼也做不了,甚至連個擁抱也給不了。
他清楚,柳水芸永遠都不可能變成江傾楓。
就算他曾經心動,也不過是因為那張酷似江傾楓的臉。
不過就是個替代品,他不能也不許自己投入感情。
她睡得很沉,朦朧之間感受到自己好像被擁抱著,就像兒時被母親環抱在懷中,溫暖得不願醒來。
她作了一個很長的夢,夢裡面的她正在學走路,母親一邊扶著她,一邊叫著另一個人的名字,她試著想糾正母親,但是突然想起母親總是這樣,總是把她當成了另一個人,於是她最終只是笑笑,一邊走著,一邊聽著那個陌生的名字……
第三章
當柳水芸睜開眼睛的時候,正躺在那張新床上,身邊的枕頭沒有下陷的痕跡,她慢慢的坐起身,靜靜的看著紅色的床單。
她的腦袋瓜一片空白,傻傻的發愣。
突然,內線電話嘟嘟的響了兩聲,她轉頭看著床頭櫃上的黑色電話,反射性的伸手拿起話筒。
「少奶奶,你的父親來訪,正在花圖等著。」
柳水芸應了聲好,便掛斷電話。
大概過了十秒,她才慢慢的反應過來。
父親?花園?
是那天在婚禮上的那個男子吧?
柳水芸急忙下床,卻忘記了腳傷。
「噢,痛死了。」
一跳一跳的進入浴室刷牙洗臉,然後她匆忙的打開衣櫃,發現裡面清一色是淺色系連身裙。
「不會吧?」柳水芸拍了拍額頭。她都二十七歲了,還要穿這些少女款的連身裙?!天啊!
努力翻找了好一會兒,終於勉強找到一條波希米亞風的咖啡色長裙,搭上白色毛衣,粉紅色圓頭平底鞋,她才一拐一拐的走出房間。
走沒十分鐘,她已經滿頭大汗,雖然這個房子很大,但是她的體力一向很好,只是現在腳踝扭傷了,走起路來特別吃力。
終於,她忍不住了,走到一個女僕的身旁。
「請問,花園在哪裡?」
女僕瞪大雙眼,像是吃了好大一驚,接著好心的為她指引方向。
「走廊的盡頭左轉,會看到一片花海,那邊就是了。」
「謝謝。」鬆了一口氣,柳水芸一小步一小步的往前走。「我的媽啊!這裡真的是給人住的嗎?走廊也太長了吧!」
等她走到走廊的盡頭,已經是半個小時後的事了。
就在轉角處,她看到了一個不該出現在此地的人,震驚得無法動彈。
「傾楓。」婦人笑容可掬,對著她招了招手。
即使已經年過五十,她依舊保養得宜,看起來就像三十出頭的貴婦,慢慢走向柳水芸。
「讓媽看看你……你還是長得那麼漂亮,就跟小時候一模一樣。」婦人的眼眸柔得快要擠出水了。
柳水芸僵硬的輕扯嘴角。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三個人分別坐在花園裡的籐椅上,柳水芸靜靜的看著自己的母親,又看著那名男子,就在她決定要打破沉默的時候,有人先開口了。
「楓兒,你還認得這位女士嗎?」男子開口問她,銳利的眼眸裡隱藏著憂慮。
「她……」照理說,她應該不認識這位女士才對,她可是她柳水芸的母親。跟江傾楓又有什麼開系?
「別逼她,這樣就足夠了,能夠在有生之年再看到她一眼,就足夠了。」美麗的婦人流下兩行清淚。
「媽……」柳水芸下意識的喊出聲。
「你說什麼?你……你還認得我是你的母親?你認得的,是不是?我知道你會認得的……我的水楓……」婦人激動的上前,一把抱住她。
柳水芸偎在她的懷裡,視線不由自主的望向一旁的男子。
男人直盯住她,像是想從她眼裡看出什麼,始終不發一言。
「讓媽好好看看你,我可憐的女兒,我們終於再見面了。」婦人顫抖的手慢慢拂上她細緻的臉龐。
看著自己的母親,柳水芸也忍不住紅了眼眶。到底有誰來告訴她,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詩意,你嚇壞她了。」男人終於聞了金口。
「對不起,我太激動了,畢竟都已經過了二十七年。」柳詩意忍不住又摸了摸柳水芸的臉蛋,然後才回到自己的座位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