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你不餵我嗎?」瞧出他是真不懂自己的暗示,她索性攤開來說。
「喂你?」她又不是傷了手。他眼中有著疑惑。
水蔻丹偏著頭,「我怕燙。」隨口編了個理由。
她打定主意非要他親手餵她不可。
樊皇雅寒著一張臉。
餵她?不是不行,只是喂女人這種事他未曾做過。
「不如讓小的來……」察覺主子的臉色不好,朱康欲從旁協助。
「不用。」樊皇雅的臉色雖僵,卻拒絕了。
他拿起湯匙舀了一口藥湯,湊到她面前。
呼!好險他沒拒絕。水蔻丹樂觀的想。
「先吹涼。」她像個母親指導他每一個動作。
濃眉再度攏緊,樊皇雅乖乖照做,朝湯匙吹了吹氣。
「這樣不夠涼,再吹一下。」她搖搖頭,簡直是得了便宜還賣乖。
他二話不說又吹了幾口氣,然後把湯匙湊到她嘴邊。
孰料,她還是有意見,「笑一下嘛,不然丹兒怎麼喝得下去?」
她沒有對著人家臭臉喝藥的習慣,以往在家裡時,哪個人不是好聲好氣的伺候她?
樊皇雅的反應是給了她一記白眼。
水蔻丹燦燦一笑,「像這樣笑一笑就好了,我保證乖乖吃藥。」
這會兒她看起來倒有精神了!樊皇雅很是懷疑。
對付怕吃苦不愛吃藥的孩子最多給糖以資鼓勵,但她的要求竟是要他笑?
「拜託嘛……咳咳咳……」喉頭乾嗆刺癢的感覺泛起,話還沒說完,她又咳了起來。
樊皇雅鐵青著臉覷著她。
偷瞄了一眼,只見他不動如山,她垂下眼繼續咳得上氣不接下氣。
「咳咳咳咳咳……」
「咳夠了嗎?」他僅是冷眼相對。
「那你要笑了嗎?」她斷斷續續的咳著,話倒是說得挺清楚的。
這下他連話都不說了。
水蔻丹仍是咳著,本就很紅潤的腮幫子更是像滴得出血一般。
朱康看了不忍,插口道:「少爺,我想少夫人是真的很難受……」
樊皇雅也看得出來。
或許一開始她確實是想開開玩笑,不過看她越咳越嚴重他也知道不是裝的……問題是,他就是笑不出來呀!
樊皇雅杵在原地不動,湯匙裡的藥湯早涼了,嬌小的人兒倒在他懷中止不住喘咳,他卻不知該做何反應。
「總之,先喝藥再說吧。」眼見水蔻丹咳得上氣不接下氣.朱康急忙又喚了聲。
這次樊皇雅終於回神,沒時間多想,仰首喝了口藥湯,隨後扳正她的小腦袋,「親口」餵她喝藥。
實在不是他故意要佔她便宜,而是看她咳得東倒西歪,要她好好喝下困難度太高,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唔!」瞳眸大瞠,此刻她的眼裡只倒映著他一人。
閉上眼。
他用眼神傳達出意思。
水眸裡浮現驚慌,水蔻丹完全忘了抗拒,傻傻地直直看進他眼底。
他、他……他做了什麼?
她的愕然全收進他眼裡。
呵,方纔她敢開他玩笑,現在輪到他了。
喉頭發出模糊的低笑,他收攏雙臂,逼她更加依偎著自己,感覺到她身上炙熱的體溫與他相同,只不過她是病了,而他則是另一種不能言喻的暗火。
直到昨晚她仍是安然的躺在他身側入睡,而他敢保證,等她病好了以後,決計不可能!
嘴邊帶著貓兒偷腥的賊笑,饜足了的他緩緩移開那張誘人的紅唇,離開之前還替她舔舐去不小心溢出嘴邊的藥汁。
驀地,只聽朱康大喊——
「啊!少夫人昏倒了!」
頭很重。
意識很沉。
全身虛軟無力,迷迷濛濛小她聽見很多聲音。
細細的,柔柔的,輕輕的,是女人的聲音。
而且還是很多女人。
是大姊?不可能的,只是染上風寒這點小事,大姊是不會親自來看她的。
那是其他姊妹嗎?
「她沒事吧?」
「怎麼一直昏睡呢?」
「找過大夫了嗎?」
迷迷糊糊的猜想著,水蔻丹睜不開眼皮看個清楚,只得憑聲辨人。
突然,一陣較尖銳的呼喊喚回所有聲音主人的注意力——
「少爺回來了!正往這兒來了!」
眾女眷一哄而散,霎時清空一屋子的人,徒留一室靜寂。
少爺?是說銅鏡嗎?他也來了?
水蔻丹試圖打起精神,想看清楚每一張令她懷念的臉孔。
懷念?
對了,這裡不是長安京,是湘繡城……
「為什麼哭了?」熟悉的男嗓低低響起,迴盪在她耳際,溫柔的手替她拭去滑落粉頰的熱淚。
淚是熱的,但和她的體溫一比反而沒感覺。
原來她哭了。
眨著淚水的羽睫扇了扇,朦朧的眼裡終於映出一張眉宇間有著擔憂的俊顏。
「你哭了。」樊皇雅又說了一遍。
她的笑能輕易牽動他的心緒,她的淚卻更能引發他的愁。
何時起她對他的影響之大遠超過他的想像?
「你……」乾啞的嗓子讓她難以發出聲音。
樊皇雅立刻遞上熱茶。
這景象很眼熟,卻已經是兩天前的事了。
沒錯,她一暈就是兩天。
一醒過來,滿室的藥味令她有些難受,喝過熱茶才沖淡些許唇舌間殘留的藥湯味道。
「哭什麼?」他似乎堅持要得到答案。
無論她哭的原因為何,他都要知道,然後將之除去。
皺了皺鼻子,她沒有說。
「告訴我。」偏偏他比她想像中還要固執。
黑白分明的大眼閃避他的目光,磨蹭了好半晌,在確定自己無法躲過他的逼問,水蔻丹才慢吞吞的回答:「我以為你是我弟弟。」
「以為?」他準確的抓住句子的重點,「這裡不是艷府水家。」
「我知道。」就是因為知道才難過。
樊皇雅覷著她,好半晌後,他才起身去準備新煎的藥湯。
水蔻丹暗暗鬆了口氣,她不想面對他的逼問,因為她知道自己一定會回答。
怪了,能讓她毫無隱瞞的人不是只有大姊嗎?
視線落在那道昂藏的背影,她不由自主的伸出手,想摸摸他。
「怎麼了?」樊皇雅準備好藥湯,剛回頭,就見她朝自己伸出手。
「我……」她的語氣像在撒嬌,「我想碰碰你。」
碰他?
他在外間煎藥,她躺在裡間的床上,裡間與外間不是段短距離,她怎麼構得到他?難不成真的是燒壞腦子了?
想是這麼想,樊皇雅端著藥湯走回她身旁時,空著的手順勢握住了她的柔荑。
一股熱流由他的掌心傳遞過來。
「我睡了很久?」她喃喃問,完全著迷於他的手掌溫度。
「是昏睡。」他糾正她的用詞。
水蔻丹聳聳肩,由他去。
又覷了她一眼,他徐徐開口:「兩天。」不多不少,整整兩天。
這兩天他一找到時間便往家裡跑,更要朱康時時刻刻注意她有無清醒,只要她一醒過來,便立刻捎口信給他。
但無論是他回來看她,或是望穿秋水地等待口信,都讓他失望了。
「兩天呀……」嗯,她不是個嗜睡的人,這下可以很久都不用睡覺了。
「喝藥了。」樊皇雅伸手將她扶起。
這次水蔻丹反常地沒有要他喂,伸手就要接過藥湯。
他退了一步,「我餵你。」
她挑起柳眉.不太確定自己該不該拒絕。
「我會再暈第二次嗎?」她小心翼翼的求證。
他認真的看著她,「如果你希望。」
她回以更認真的眼神,「你怎麼沒事?」
「我會有什麼事?」
「風寒是會傳染的,你、你……」小臉漲紅,她微微閃避著他的目光,才能把話說完,「你吻了我,怎麼一點事情也沒有?」
最後一句他得很仔細的聽才聽得見。
「我很少生病。」他坐下來,開始吹涼藥湯。
「喔……」水蔻丹觀察著他的舉動,吹涼,不夠,再吹,無法確定燙不燙口還抿唇沾了一點。
不過睡了兩天,他居然學會了餵她的正確方式!
往常說一不二,開口便能呼風喚雨的樊大當家,如今像個孩子般,夫子怎麼說他便按部就班的照做,快了不成,慢了又不一定對,看得她眼裡笑意深濃。
剛抬首,便瞄到她玩味十足的眼神,樊皇雅俊臉一窘,催促道:「快喝。」
「是。」她乖乖張口享受他的服務。
她不怕苦,因為反應有點慢……好吧,是很慢,等到她反應過來進入口中的東西的味道時,早就已經沒味道了,可並不表示她就愛吃藥。
沒病,她當然不愛那些補身體的藥品;有病,她皺著眉一天一帖就是極限,再多?先拿把刀抹她的頸子吧。
但……他看起來是這麼的認真又謹慎。
她的視線似乎再也離不開他,有種只要他親自餵她,再多藥湯她都喝得下去的錯覺。
他們的婚姻並不尋常。
但也可以說是很尋常,一北一南,水運布料,資金獲利,一樁典型的以利益關係為前提的商業聯姻,只不過她是代嫁。
一開始當然很不習慣,完全不能適應,每晚睡覺時身邊多了個人,吃飯時跟一屋子的人吃卻很安靜,除了朱總管以外,每個人看到她都會迴避,諸如此類的事對她來說確實很不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