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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頁     單煒晴

  「難道你不餵我嗎?」瞧出他是真不懂自己的暗示,她索性攤開來說。

  「喂你?」她又不是傷了手。他眼中有著疑惑。

  水蔻丹偏著頭,「我怕燙。」隨口編了個理由。

  她打定主意非要他親手餵她不可。

  樊皇雅寒著一張臉。

  餵她?不是不行,只是喂女人這種事他未曾做過。

  「不如讓小的來……」察覺主子的臉色不好,朱康欲從旁協助。

  「不用。」樊皇雅的臉色雖僵,卻拒絕了。

  他拿起湯匙舀了一口藥湯,湊到她面前。

  呼!好險他沒拒絕。水蔻丹樂觀的想。

  「先吹涼。」她像個母親指導他每一個動作。

  濃眉再度攏緊,樊皇雅乖乖照做,朝湯匙吹了吹氣。

  「這樣不夠涼,再吹一下。」她搖搖頭,簡直是得了便宜還賣乖。

  他二話不說又吹了幾口氣,然後把湯匙湊到她嘴邊。

  孰料,她還是有意見,「笑一下嘛,不然丹兒怎麼喝得下去?」

  她沒有對著人家臭臉喝藥的習慣,以往在家裡時,哪個人不是好聲好氣的伺候她?

  樊皇雅的反應是給了她一記白眼。

  水蔻丹燦燦一笑,「像這樣笑一笑就好了,我保證乖乖吃藥。」

  這會兒她看起來倒有精神了!樊皇雅很是懷疑。

  對付怕吃苦不愛吃藥的孩子最多給糖以資鼓勵,但她的要求竟是要他笑?

  「拜託嘛……咳咳咳……」喉頭乾嗆刺癢的感覺泛起,話還沒說完,她又咳了起來。

  樊皇雅鐵青著臉覷著她。

  偷瞄了一眼,只見他不動如山,她垂下眼繼續咳得上氣不接下氣。

  「咳咳咳咳咳……」

  「咳夠了嗎?」他僅是冷眼相對。

  「那你要笑了嗎?」她斷斷續續的咳著,話倒是說得挺清楚的。

  這下他連話都不說了。

  水蔻丹仍是咳著,本就很紅潤的腮幫子更是像滴得出血一般。

  朱康看了不忍,插口道:「少爺,我想少夫人是真的很難受……」

  樊皇雅也看得出來。

  或許一開始她確實是想開開玩笑,不過看她越咳越嚴重他也知道不是裝的……問題是,他就是笑不出來呀!

  樊皇雅杵在原地不動,湯匙裡的藥湯早涼了,嬌小的人兒倒在他懷中止不住喘咳,他卻不知該做何反應。

  「總之,先喝藥再說吧。」眼見水蔻丹咳得上氣不接下氣.朱康急忙又喚了聲。

  這次樊皇雅終於回神,沒時間多想,仰首喝了口藥湯,隨後扳正她的小腦袋,「親口」餵她喝藥。

  實在不是他故意要佔她便宜,而是看她咳得東倒西歪,要她好好喝下困難度太高,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唔!」瞳眸大瞠,此刻她的眼裡只倒映著他一人。

  閉上眼。

  他用眼神傳達出意思。

  水眸裡浮現驚慌,水蔻丹完全忘了抗拒,傻傻地直直看進他眼底。

  他、他……他做了什麼?

  她的愕然全收進他眼裡。

  呵,方纔她敢開他玩笑,現在輪到他了。

  喉頭發出模糊的低笑,他收攏雙臂,逼她更加依偎著自己,感覺到她身上炙熱的體溫與他相同,只不過她是病了,而他則是另一種不能言喻的暗火。

  直到昨晚她仍是安然的躺在他身側入睡,而他敢保證,等她病好了以後,決計不可能!

  嘴邊帶著貓兒偷腥的賊笑,饜足了的他緩緩移開那張誘人的紅唇,離開之前還替她舔舐去不小心溢出嘴邊的藥汁。

  驀地,只聽朱康大喊——

  「啊!少夫人昏倒了!」

  頭很重。

  意識很沉。

  全身虛軟無力,迷迷濛濛小她聽見很多聲音。

  細細的,柔柔的,輕輕的,是女人的聲音。

  而且還是很多女人。

  是大姊?不可能的,只是染上風寒這點小事,大姊是不會親自來看她的。

  那是其他姊妹嗎?

  「她沒事吧?」

  「怎麼一直昏睡呢?」

  「找過大夫了嗎?」

  迷迷糊糊的猜想著,水蔻丹睜不開眼皮看個清楚,只得憑聲辨人。

  突然,一陣較尖銳的呼喊喚回所有聲音主人的注意力——

  「少爺回來了!正往這兒來了!」

  眾女眷一哄而散,霎時清空一屋子的人,徒留一室靜寂。

  少爺?是說銅鏡嗎?他也來了?

  水蔻丹試圖打起精神,想看清楚每一張令她懷念的臉孔。

  懷念?

  對了,這裡不是長安京,是湘繡城……

  「為什麼哭了?」熟悉的男嗓低低響起,迴盪在她耳際,溫柔的手替她拭去滑落粉頰的熱淚。

  淚是熱的,但和她的體溫一比反而沒感覺。

  原來她哭了。

  眨著淚水的羽睫扇了扇,朦朧的眼裡終於映出一張眉宇間有著擔憂的俊顏。

  「你哭了。」樊皇雅又說了一遍。

  她的笑能輕易牽動他的心緒,她的淚卻更能引發他的愁。

  何時起她對他的影響之大遠超過他的想像?

  「你……」乾啞的嗓子讓她難以發出聲音。

  樊皇雅立刻遞上熱茶。

  這景象很眼熟,卻已經是兩天前的事了。

  沒錯,她一暈就是兩天。

  一醒過來,滿室的藥味令她有些難受,喝過熱茶才沖淡些許唇舌間殘留的藥湯味道。

  「哭什麼?」他似乎堅持要得到答案。

  無論她哭的原因為何,他都要知道,然後將之除去。

  皺了皺鼻子,她沒有說。

  「告訴我。」偏偏他比她想像中還要固執。

  黑白分明的大眼閃避他的目光,磨蹭了好半晌,在確定自己無法躲過他的逼問,水蔻丹才慢吞吞的回答:「我以為你是我弟弟。」

  「以為?」他準確的抓住句子的重點,「這裡不是艷府水家。」

  「我知道。」就是因為知道才難過。

  樊皇雅覷著她,好半晌後,他才起身去準備新煎的藥湯。

  水蔻丹暗暗鬆了口氣,她不想面對他的逼問,因為她知道自己一定會回答。

  怪了,能讓她毫無隱瞞的人不是只有大姊嗎?

  視線落在那道昂藏的背影,她不由自主的伸出手,想摸摸他。

  「怎麼了?」樊皇雅準備好藥湯,剛回頭,就見她朝自己伸出手。

  「我……」她的語氣像在撒嬌,「我想碰碰你。」

  碰他?

  他在外間煎藥,她躺在裡間的床上,裡間與外間不是段短距離,她怎麼構得到他?難不成真的是燒壞腦子了?

  想是這麼想,樊皇雅端著藥湯走回她身旁時,空著的手順勢握住了她的柔荑。

  一股熱流由他的掌心傳遞過來。

  「我睡了很久?」她喃喃問,完全著迷於他的手掌溫度。

  「是昏睡。」他糾正她的用詞。

  水蔻丹聳聳肩,由他去。

  又覷了她一眼,他徐徐開口:「兩天。」不多不少,整整兩天。

  這兩天他一找到時間便往家裡跑,更要朱康時時刻刻注意她有無清醒,只要她一醒過來,便立刻捎口信給他。

  但無論是他回來看她,或是望穿秋水地等待口信,都讓他失望了。

  「兩天呀……」嗯,她不是個嗜睡的人,這下可以很久都不用睡覺了。

  「喝藥了。」樊皇雅伸手將她扶起。

  這次水蔻丹反常地沒有要他喂,伸手就要接過藥湯。

  他退了一步,「我餵你。」

  她挑起柳眉.不太確定自己該不該拒絕。

  「我會再暈第二次嗎?」她小心翼翼的求證。

  他認真的看著她,「如果你希望。」

  她回以更認真的眼神,「你怎麼沒事?」

  「我會有什麼事?」

  「風寒是會傳染的,你、你……」小臉漲紅,她微微閃避著他的目光,才能把話說完,「你吻了我,怎麼一點事情也沒有?」

  最後一句他得很仔細的聽才聽得見。

  「我很少生病。」他坐下來,開始吹涼藥湯。

  「喔……」水蔻丹觀察著他的舉動,吹涼,不夠,再吹,無法確定燙不燙口還抿唇沾了一點。

  不過睡了兩天,他居然學會了餵她的正確方式!

  往常說一不二,開口便能呼風喚雨的樊大當家,如今像個孩子般,夫子怎麼說他便按部就班的照做,快了不成,慢了又不一定對,看得她眼裡笑意深濃。

  剛抬首,便瞄到她玩味十足的眼神,樊皇雅俊臉一窘,催促道:「快喝。」

  「是。」她乖乖張口享受他的服務。

  她不怕苦,因為反應有點慢……好吧,是很慢,等到她反應過來進入口中的東西的味道時,早就已經沒味道了,可並不表示她就愛吃藥。

  沒病,她當然不愛那些補身體的藥品;有病,她皺著眉一天一帖就是極限,再多?先拿把刀抹她的頸子吧。

  但……他看起來是這麼的認真又謹慎。

  她的視線似乎再也離不開他,有種只要他親自餵她,再多藥湯她都喝得下去的錯覺。

  他們的婚姻並不尋常。

  但也可以說是很尋常,一北一南,水運布料,資金獲利,一樁典型的以利益關係為前提的商業聯姻,只不過她是代嫁。

  一開始當然很不習慣,完全不能適應,每晚睡覺時身邊多了個人,吃飯時跟一屋子的人吃卻很安靜,除了朱總管以外,每個人看到她都會迴避,諸如此類的事對她來說確實很不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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