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單的說,多一個人知道,就多一分被拆穿的危險,所以她什麼人也沒說,從頭到尾的準備都由她自己一個人來,表面上不動聲色,不過分配合,也不表示不願,才能成功的瞞過精明的大姊。
水蔻丹也知道,雖然四姊看起來過於直率,但行事作風卻是與性子不同,謹慎小心得很,難怪她看不出來。
「好了,該說的我都說了,你到底走不走?」水綺羅的語氣有些催促她快點決定的意思。
湘繡城畢竟是樊家的勢力範圍.要讓一個曾經該是樊府的少夫人和另一個樊府現任的少夫人逃走,可不是件簡單的事。
如果真要走,就得好好從長計議一番。
「我……」水蔻丹的語氣明顯透著猶豫。
風撫過她的髮絲和衣裳,也攪亂她的心緒。
「你不想走?」水綺羅也發現了。
她不想離開!不想離開湘繡城,不想離開樊府,不想離開這個女眷眾多的大家庭,不想離開這一切的一切。更不想離開他!
水蔻丹的表情已經透露了一切。
水綺羅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你愛上他了?」
同樣的神情她曾經看過,雖然是在如今已絕口不提愛,更不相信愛的大姊水胭脂臉上,但那抹神情深刻的烙印在她心上,怎麼也忘不了,所以她一眼便看穿妹妹的想法.
「誰?」水蔻丹傻愣愣的,不是裝傻,而是從沒想過。
「樊皇雅。」水綺羅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妹妹的遲鈍是早就知道的,可怎麼能遲鈍成這副德行?虧她還是艷府五當家。
「我……愛他?」怎麼會……辯駁的話剛在腦中響起,卻有另一道聲音更快的承認水綺羅的話。
水蔻丹小臉不爭氣的漲紅。
不願離開的原因,害怕水綺羅出現的原因.全指向唯一一個理由——原來,她愛上他了。
愛上那個本該成為她姊夫的男人。
「老天爺!你真的愛上他了!」看著妹妹羞紅了一張臉,水綺羅拍了拍前額,消遣她。
臉色突然大變,水蔻丹驚慌的問:「該怎麼辦?我、我……」
「這麼緊張幹嘛?不過就是愛上了一個人,何況你是他名正言順娶來的妻子,有啥好擔心的?」水綺羅擺擺手,實在下覺得有啥下妥.
「問題是……」她想說卻不知從何說起。
「嗯哼。」水綺羅雙手抱在胸前等她說話。
「就是……」
「什麼?」水綺羅逐漸失去耐心。
她該怎麼說?
自己只是代嫁過來的,總有要換回來的一天,只要大姊找到四姊以後,就得換回來……這話到底該不該跟四姊說?
水蔻丹欲言又止地瞅著她。
「怎麼?貓叼走了你的舌頭不成?」水綺羅被她搞得頭大,口氣不佳地問.
「如果大姊找到四姊,我們就得換回來不是嗎?」那愛上他……只不過是徒增傷心罷了。
「換回來?」水綺羅感到困惑。
大姊一向秉持著「貨物既出,概不退換」的理念,既然把丹兒嫁給了樊皇雅,沒道理在對方吃乾抹淨之後還可以退換的吧?
瞅著妹妹臉上不安的神情,她知道這個看似迷糊實則精明的妹妹在面對愛情時,同樣栽在「當局者迷」這句話上。
愛情,真是一種不碰為妙的東西.水綺羅忍不住忖度。
「樊皇雅有說過愛你嗎?」
聞言,水蔻丹瞼色瞬間刷白。
「嗯,看來是沒有了。」
水綺羅的話如同尖銳的針拚命紮著她肉做的心。
愛?他甚至連喜歡也沒說過!
原來愛上一個人就會變得貪心,如果不確定對方也是愛自己的,那盈滿心中的恐懼、不確定感怎麼也不會消失。
擔心四姊出現或許只是個藉口,她真正害怕的是他從未親口承認過愛她。
水綺羅由那張變化萬千的麗容便能看得出她的思緒。
唉,傻妹妹。
丹兒大概不知道自己昏倒時樊皇雅的神情有多緊張吧。
彷彿從阿鼻地獄爬出來的修羅,任何人見了都不會想靠近他一丈之內,嚴峻的眉蹙得緊緊的,他的命令更是無人敢抗拒。
這樣擔心她,若不是對她有情,是什麼?
只可惜丹兒沒看見,否則不會這麼不安。
「你沒問過他?」
「怎麼問?」她想扯開唇角苦笑,卻辦不到。
水綺羅靈動的眼兒轉了一圈,突然問:「你今日沒事吧?」見妹妹搖頭,她又道:「沒事就在運河旁逛逛,既然樊家是漕運的一方霸主,想必你來到湘繡城未曾用走的逛過街道,我昨日已經逛了一日,覺得用走的和乘船有不同的感覺,你可以試試看。」
水蔻丹想了想,「嗯,丹兒知道了。」
反正她此刻心煩意亂,若是回去面對樊皇雅,恐怕也不是件好事,散散心倒是個不錯的提議。
「總之,記著別太早回去。」
水蔻丹被這句話給搞迷糊了,「為什麼?」
「聽我的話準沒錯。」也該讓妹妹看清在心愛的男人心中,自己究竟佔了多大的份量。
呼,她簡直就是來促媒的。
既然她都這麼說了,水蔻丹也不再堅持要得到答案。
「四姊不打算回長安京嗎?大姊肯定還在找你.」話鋒一轉,她半是試探性的問。
「大姊不會找到我的,你就安心當你的樊夫人吧。」水綺羅自信滿滿,下一瞬間突然瞇起眼看著她,「你不會告訴大姊我的下落,是不是?」
極具威脅性的語氣,水蔻丹不笨,當然知道該怎麼回答。
「當然.」何況四姊只說西邊,又沒說是偏西北還是西南,又或者最後她朝東邊還是更南邊去,告密也沒用,大姊又不會獎賞她。
「勉強信了你。」水綺羅喚來畫舫上管事的要他把船駛向岸邊。「那我也不多作停留了,等會兒上岸後我就走了。」
「這麼快?」雖然她曾經希望四姊不要出現,但當她要走的時候,她卻又感到不捨。
到底是血濃於水的親姊妹呀!
畫舫緩緩靠岸,有武功底子的水綺羅提氣輕輕一躍,轉眼便落在岸上,嬌脆的嗓音清楚的傳來。「如果我留下,某個小笨蛋又會擔心我搶她的位置。我只好速速離去羅!」
「四姊!」水蔻丹的心思被當眾拆穿,赧然地跺腳嬌斥。
「哈哈,總之,我先走了。」話聲剛落,水綺羅已經消失蹤影。
「唉,這一別,不知多久之後才會再見呢?」水蔻丹輕聲問著,沒人能給她答案。
依水綺羅說風是風,說雨是雨的性子,既然決心躲到底了,大概短時間內都不會見面了吧。
第十章
過了晚膳時間,水蔻丹還沒回府。
樊府這幢向來岑寂的大宅,燈火通明,幾乎沒有人歇下。
滿屋子的女眷每個人的神情同樣擔憂沉重.
「她到哪去了?」寒意順著樊皇雅的話流露出來。
「回、回少爺……這小的也不清楚……」朱康在樊皇雅的目光下頭皮發麻,抖著聲好不容易把完整的句子說出。
「不是要你們跟著,那麼大一個人也能跟丟?」緊握著的椅臂隨著他話聲落下,應聲碎裂。
霎時間,整個大廳彷彿死城一般,寂靜不已。
每個人都在顫抖,卻也沒人能交代得出水蔻丹的下落。
「最後看到她的人是誰?」深吸一口氣,樊皇雅克制瀕臨爆發的怒氣,沉著聲問。
一名丫鬟嚇得臉色蒼白,抖著步伐來到樊皇雅面前。
「是、是奴婢。」
「在哪看到她?」他的聲音很沉.令人備感威脅的低沉。
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氣氛瀰漫著整個大廳。
「運河畔……少夫人說她在附近走一走,等會兒就回來,所以……」
「所以就沒人跟著?所以就放她一個人到處亂逛?」樊皇雅嘲諷似的語氣有著明顯的怒意。
該死!他怎麼會養出這些辦事效率不佳的僕傭?
「少夫人一開始真的只是在附近散步,怎知一回頭她人便不見蹤影了……」丫鬟試圖辯解.
依樊皇雅生氣的程度,一干人等絕對免不了一頓責罰,如果不出口辯解的話,說不定懲罰會更重。
「也許是水四當家帶著丹兒到處逛逛,再等等看。」五奶奶站出來安慰所有人擔憂的心情。
「但是……她們兩個長得那麼漂亮,若是被人擄走……」三夫人無法克制自己往壞處想。
而這正是所有人所擔心的。
「呸呸!你別亂說!」大夫人趕緊向她使眼色,要她別再多嘴。
三夫人也驚覺自己說的話不是什麼中聽話,連忙閉嘴退到一旁。
樊皇雅原本已經夠難看的臉色,如今更是找不到任何形容詞來形容。
猛地,他起身往外走去。
「皇雅,你要去哪兒?」五奶奶來不及追上去,只好揚聲問。
「找人。」
風中只留下這兩個字的回音。
水蔻丹獨自一人在運河邊散步。
至少一開始是只有她一個人,後來卻不知為何多了一個——
「孟少這麼晚了還不回府?」瞧著跟在身旁好一段路的孟少陵,水蔻丹想趕走他又不知如何開口。
她打從一開始就只想一個人靜一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