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本王住口!」秦文略怒聲咆哮著。
瞬地,腰門那頭安靜下來,談瑞秋簡直可以想像眾人的神情有多麼錯愕又驚懼,因為就連她……也快瘋了!
就說害人之心不可有,她真的是錯了!
「散了!」秦文略怒喝了聲,回頭拉著談瑞秋直往主屋的方向走,走了幾步卻又突地甩開她的手。
談瑞秋被迫走得又快又急,然後又遭他突地甩手,險些撲倒在地,幸好玉露趕忙穩住她,才沒讓她太狼狽。
背對著她,秦文略調勻了氣息,才沉聲道:「待會我有事要進宮,岳母就讓你自個兒招待了。」話落,他逕自地大步離去。
談瑞秋瞪著他的背影,不知為何竟覺得雙眼有點酸澀,甚至一路酸進了心坎裡,泛開了莫名的痛。
「小姐,現在……」
「玉露,你晚一點再回屏香苑,幫我拖一點時間。」
「小姐,你要小心,身上的銀兩帶得夠不夠?」玉露急聲問著。
談瑞秋勉強地揚笑。「夠,你放心吧,假如有天你在府裡待不下去,找個借口出府,就到李家牙行來找我。」
「嗯嗯,到時候小姐一定要收留我。」
談瑞秋拍拍她的手,頭也不回地朝屏香苑旁邊的小徑走,打算繞過屏香苑,朝那探過數次的小路而去。
她走得很快,快到發喘,就連胸口都跟著痛起來。她讓腦袋空白,什麼都不去想,她沒想過他倆的最後一面竟會鬧得如此不愉快……沒有一個男人能夠容忍這種事,哪怕她並非他有名有實的妻。
而她,不想解釋也無從解釋,誰要她的身份如此尷尬,無法再顧及他的心情,她只知道今晚不走,她就再也不用走了。
吸了口氣,加快腳步,卻在繞過屏香苑時,見王嬤嬤從側邊小徑走來,就擋在她的面前,教她的心頭一涼。
「嬤嬤……」
不會吧,老天真的不讓她活……
然而王嬤嬤卻只深深瞧她一眼,指向小徑。「這條小徑通往角門,七小姐快走吧。」
談瑞秋瞪大眼,淚水掉得猝不及防,因為她沒想過向來淡漠的王嬤嬤竟會在最後放了她一馬,給了她一條活路走。
她說不出話,淚一直流,只能朝王嬤嬤點點頭,快步地朝小徑走去。接近角門時,她傘出手絹用力地抹著臉,抹了淚也抹去了掩飾的粉。
從今天開始,她可以當自己了。
安羽,她的名字叫安羽。
年十五,京城街道上懸上各色綵燈,街上熙熙攘攘,人潮擠得水洩不通。相較於外頭的熱鬧歡騰,七王爺府顯得異常冷清,甚至安靜,近日大伙都提心吊膽度日,就連大氣都不敢吭上一聲。
原因就出在年初四,秦文略那聲怒吼,孟寄蘭嚇得連萱庭苑都不敢踏出,鞏雲栽更是安分守己地窩在撥雲閣。
哪怕秦文略就在王府裡,也沒人敢靠近主屋一步。
秦文略在外書房裡看著各地衛所回報的軍報,耳邊卻是不住地迴響著孟寄蘭掀開的醜惡事實,教他大手一揮,將軍報全都推甩在地。
那晚,他進了許久不曾進入的掬楓院,撥弄著芸娘留下的琴,可不知怎地浮現在他面前竟是那張抹白的臉。
他無法理解。在夢裡,他深愛著妻子,是因為他藉由掌心痣和她的性情,認為她是他的妻,與她廝守,可那畢竟是夢,並非真實。可是談瑞眉的性情無一絲一毫相似,他偏是掛記著她。
掛記到明知道她已就寢,他還是進房見她,甚至忍遏不住的趁著她入睡了擁她入懷。明明視她為知己,沒有什麼事不能與她說,可是怎會莫名地就變了質?他深愛的明明是芸娘,心底怎能再有其他?
可恨的是,他還厘不清,便讓他知曉她竟與戶部尚書府上的賀二少有私情!
所以她說,她懂得生離死別……她指的就是她與賀二少!既是如此,為何當初不跟他說清楚,他可以放她自由,甚至力保她的清白,她也犯不著透過下人與賀家聯繫,甚至讓這事在王府裡宣揚開來。
思及此,他惱火地一腳踹開黑檀四方大案,發出刺耳的刮地聲,教適巧進門的徐賁苦笑了下,忙道:「王爺,永定侯過府拜訪。」
秦文略冷鷙目光望去,徐賁將臉垂得更低了。「永定侯說手上有一幅墨寶,王爺肯定喜歡,所以特地帶來與王爺共賞。」
「讓他進來。」
「是。」徐賁鬆了口氣。
不一會,永定侯楚為善大步走進,一見歪了方向的黑檀大案,不禁打趣道:「難不成是徐總管說了我帶墨寶來,王爺心喜地踢歪了大案?」
「得了,本王是認為你帶來的肯定端不上檯面,才先踢這一腳。」秦文略沒好氣地道。
有太多人他可以不見,可偏偏就有幾個是不得不見的,而這些不得不見的全都是可以肝膽相照,推心置腹的兄弟。
「先說好,這畫可以與你同賞,但絕不給你。」
「得了,這般寶貝,莫非是宋綦出了畫作?」前往西北邊防之前,他最喜歡與楚為善論宋綦的墨寶,只因這宋綦是這兩年異軍突起的大師,可誰也不知道他的底細,而他嘛,沒興趣細查他人底細,純粹欣賞墨寶。
「啐,你又不是不知道宋綦不作畫,但這畫真真了得,這可是我的夫人昨兒個到武平侯家作客時,硬跟人家要來的。」楚為善拉了張椅子在他對面坐下,賣著關子還沒打算攤開。
「武平侯?宋綦身子好轉到能開宴了?」他詫問。
說起宋綦,他才想起至今都未探視他,但眼前實在不是好時機,他不願將宋綦捲入麻煩裡。
「不是,是宋家二爺夫人。」
「是嗎?」他喃著,動手攤開畫。
「你動作輕點,昨兒個我夫人拿回府,我馬上就派人送去裱褙,這膠都還沒幹,撕破了怎麼賠我。」楚為善可寶貝了,馬上拍開他的手,輕柔地攤開。
秦文略眼角抽動。「到底是哪位大師特地進了武平侯府裡作畫?」
「不是大師,我要是說出作畫之人是誰,你肯定嚇掉下巴。」
「說吧,我還沒掉過下巴。」他垂著眼,明明沒有興味,卻擺出期待的神情,見他從邊上緩緩推開,露出暈染如潑墨的筆法。
「這是武平侯府的管事娘子畫的,聽說是武平侯夫人的陪嫁丫鬟,後來嫁給了府裡的管事,而這畫法可厲害了,我夫人說了,要是沒親眼見到還真不相信,原來作畫時還真的可以——」
秦文略聽著,意興闌珊的眸瞬地圓瞠,目光直盯著那株傲梅,傲梅後頭以潑墨手法帶出陰陽的山形……他驀地站起身,低喊著,「一筆畫!」
楚為善呆住。「你怎麼知道?!」
「我當然知道,因為這是——」他驀地頓住。
那不是夢嗎……可是這畫,這筆觸,能夠以一筆運用到底,畫出精髓的就只有他的小女兒唯安了!
可是……那不是夢嗎?!
如果不是夢,他到底是去到了哪裡?如果不是夢,他確實是成了兩個女兒的爹,而這畫分明是唯安畫的,她……難道說,當他回歸己身時,把她也給帶來了?!
「王爺,你還好吧?」楚為善見他臉色忽青忽白卻又突地咧嘴笑著,不禁擔憂他是不是沖煞了什麼。
秦文略喜笑顏開,抓著楚為善將這畫的來歷問得一清二楚,打算找個機會上武平侯府一探究竟,可想著他不禁又皺眉,畢竟眼前時局不宜與宋綦太過親近……可是除了宋綦,他還能找誰?
送走了楚為善,他還琢磨著這個問題,回想著夢中的情境,隨即離開外書房,直朝屏香苑而去。
守在屋外的文嬤嬤一見秦文略到來,趕忙通報,將秦文略給迎了進去。
秦文略忘了前嫌,一心只想拿這事與人交談,想確定自己到底是快瘋了還是怎地,然當他一見到她時,他突地頓住。
她是誰?
眼前的女子卸去了粉,露出一張清麗嬌艷的臉,此刻那盈盈含媚的水眸正含羞帶怯地望著他。
「王爺。」談瑞眉怯怯地喊著。
秦文略微瞇起眼,不知怎地,總覺得有些不對勁。
原來,她長得是這個模樣,很美,比他想像中還美,但那雙靈動的眸卻變了。她從不在他面前賣傻裝羞,那雙眼就像是她的魂,哪怕被他砸傷時,那雙噴射怒火的眸還是沒有一絲屈就求饒,她居高臨下地睨著他,比誰都高傲。
然而這雙眼,變了。
興沖沖的心情像是被澆了桶冷水,他頭也不回地離去,壓根不管她心裡感受,只因他覺得她不是他所識得的那個她,他寧可她再塗上滿臉的粉,而不是在卸下偽裝之後變得如此虛偽。
回到主屋他才發覺,原來無人能談心,這座王府竟是這般荒涼安靜。
第八章 擔任牙郎賺銀兩(1)
李家牙行位於城南熱鬧的玉廊大街上,這條大街西側買賣的幾乎都是稀奇古玩字畫,而東側便是京城出了名的銷金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