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文略心裡暗暗笑著,臉上卻看不出一絲痕跡。「皇上認為除了長都侯,四哥也脫不了關係?」
後宮裡,身份最尊貴的莫過於皇后與嬣貴妃,而二王爺是皇后所出,四王爺是嬣貴妃所出,兩方人馬互相較量,私下暗鬥早已積怨甚久。秦文略笑了笑,心想去年秋狩的事拖到今年才發作,算來皇上也極具耐性,教皇上等到機會了,又或者該說皇上是一直製造機會逼他們造反。
「你四哥與二哥向來不對盤,可朕怎麼也想不到你四哥竟會痛下毒手,暗殺親兄,如此手足相殘教朕心痛難遏。」
「皇上,四哥雖是囂狂不羈,但也不至於造反,就怕是旁人唆使或受人栽贓,這事可要送往大理寺嚴審才好。」
「大理寺裡滿是皇親國戚,事關皇族還能怎麼審,朕已經把這事交給都察院,寧枉勿縱。」
秦文略把玩著青瓷茶杯,抬眼噙笑道:「皇上所言甚是,治軍之要,尤在賞罰分明,若賞不知感,罰不知畏,軍必大亂,若要力挽頹風,與其失之寬,不如失之嚴,法立則知恩,威立而知感,如此雷厲風行,自能匡正時弊。」
「正是!」秦世淵擊掌笑著。「朕幾個皇子裡就數你最像朕,朕心裡有幾分心思,總是逃不過你的眼,你可知道朕是殷殷期盼你快快入宮,接掌要職,替朕分憂解勞。」
這話一出口,外頭的人莫不為秦文略欣喜,彷彿皇上對他諸多倚仗,甚至有意將他立為儲君,可不知道為什麼,談瑞秋怎麼聽就覺得怪,總覺得這一出「父子情深」,比談府裡的「兄友弟恭」還要虛偽。
「有王妃在,兒臣必會養好身子,替皇上分憂解勞。」
「你老將王妃掛在嘴邊,可見這媳婦你挺中意的,這下子你可不埋怨朕替你指了門好親事了吧?」秦世淵笑出幾分深意。
秦文略笑了笑,裝出了幾分靦腆,不打算回應,便聽秦世淵又道:「不過這談府能出這閨女,倒也算是出瘀泥而不染了。」
此話一出,秦文略微抬眼,而站在花罩後頭的談瑞秋不自覺地皺起了眉。
「皇上的意思是——」秦文略試探性地問。
「談庸治家不寧,被他的上司給彈劾了且舉證歷歷,朕看在七王妃的分上,要他在家裡閉門思過。」
治家不寧?談瑞秋眉頭都快打結了。一句治家不寧,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可偏偏談老,爺是個言官,首重清譽,而治家不寧裡頭可以含括的事實在是太多太多,就不知道這回被逮著的是哪一樁。
「王妃也不必擔憂,待他日風頭過了,自是無事。」秦世淵這話是對著談瑞秋說的。
談瑞秋隨即福了福身。「謝皇上恩典。」
「好了,文略,你好生養傷,朕希望可以盡早見到你進宮,愈早愈好。」
「兒臣遵旨。」
秦世淵滿意地起身正要出門檻,外頭突地傳來碎裂聲,像是瓷盤落地似的。秦世淵走到外頭,就見一名女子正蹲在地上拾掇碎瓷,蘇嬤嬤正極力掩飾著。
「怎麼了?」秦世淵沉聲問。
「皇上恕罪,驚擾了皇上。」蘇嬤嬤隨即跪下道。
秦世淵目光繞過她,就見那名女子也抬起了眼,隨即垂眼道:「臣妾叩見皇上。」
「你是——」
「臣妾是王爺側室,次輔之女。」
「怎說是側室?是側王妃。」秦世淵噙笑道。
「臣妾不敢自稱側妃,蘇嬤嬤說了,臣妾的名雖是入了玉牒,但未得王爺賜號,不敢以側妃自居。」孟寄蘭娓娓道來,水靈大眼泛著委屈的霧氣。
秦世淵聞言,面帶不快地道:「文略,都已經成親多久了,你竟連個號都未賜,要朕怎麼跟孟次輔交代?」
「……兒臣遵旨。」秦文略沉聲應著。
送走了秦世淵後,隨即將徐賁喚來,「明兒個把應多聞和謝問找來。」
「是,奴才謹記。」
秦文略垂著眼思忖著。事到如今,不管他插不插手,他都已經不能置身事外,既是如此,倒不如先將對方底細摸清,省得成了被用過即棄的棋。
第六章 側室使計壞名聲(1)
談瑞秋一回屏香苑,就見兩位嬤嬤候在她的房外,她隨即將兩人給喚進房,劈頭就問:「嬤嬤可知道老爺是支持哪位王爺?」
兩位嬤嬤聞言,不禁面面相覷。
「小姐,你怎會一回來就問起這些?」府裡女眷向來不問政事,老爺也不會讓她們知曉朝中之事。
「嬤嬤,方才皇上說了,老爺的上司彈劾了老爺,說老爺治家不寧,而且還舉證歷歷,因此皇上罰了老爺閉門思過,這代表在老爺重新復職之前,誰都不得隨意進出談府,你說這事嚴不嚴重?」談瑞秋急聲道。
這對她而言,乍聽之下像是一大利多,可要是往細處想,就覺得朝中即將大變,要是不妥善應對,談家怕會捲入爭儲之戰,成為炮灰,到時候誰都不能保證她的身份會不會被看穿,這欺君之罪治不治。
文嬤嬤聽完,臉色大變。「難怪,我之前差了文二回府,老爺只托人說這陣子先按兵不動,原來是……」
「嬤嬤怎麼沒跟我說這事?」
「我……」文嬤嬤不禁語塞,總不能說自己懷疑她居心叵測,一旦這事讓她知曉,天曉得她會不會趁機假戲真作。
「小姐,皇上只是要老爺閉門思過,這事應該不嚴重才是。」向來寡言的王嬤嬤難得開了金口。
「聖意難測。」談瑞秋語重心長地道。
今晚皇上探視了秦文略,她真的覺得秦文略非常可憐,母妃早逝,皇上壓根沒視他為子,只想利用他的好處,今晚這場令人想吐的父子情深戲,說穿了不過是對他提個頭,等著他歸職查辦。
皇子惡鬥,她完全看不出皇上的心痛,從秦文略的反應看來,她甚至懷疑是皇上主導了這場惡鬥,如今也要將秦文略給扯進惡鬥裡。
明面上,像是要讓七王爺府裡的人以為,皇上有心立他為儲,可事實上,這極可能是個幌子,而目的是——
做給其他兩位夫人看的,就好比皇上臨行前孟寄蘭演的那齣戲,皇上要秦文略給孟寄蘭賜號,像是忘了還有另一位夫人,由此可見,皇上當初替秦文略指了兩名側妃,就是要讓她們的家族互鬥,如今更是明顯。
而談家呢?談老爺不過是個四品言官,在朝堂上,談老爺的官職實在無舉足輕重之處,把談家捲進裡頭,到底有何用意?
「娘娘,王爺來了。」外頭響起丫鬟的通報聲。
談瑞秋回神,不解他怎麼來了,還想不出個所以然,秦文略已經進了房,將房裡的人全都遣了出去。
「瑞眉,明兒個我找了幾個幕僚進府,屆時你可以在旁聽著。」秦文略毫不囉唆,開門見山地道。
「……聽什麼?」她很訝異他這麼說。
「聽聽朝中鬧了什麼渾事,為何會將談家給捲了進去。」
談瑞秋呆了下,一時說不出話。為什麼他猜得出她在想什麼?她有這般好猜嗎?
「不用擔心,事情該是不太嚴重。」
談瑞秋瞅著他,一會才垂眼低笑。
他搞錯了。她不是談瑞眉,談家夫妻不是她的爹娘,她自然不會擔憂談家到底會落到什麼下場,她擔心的是若有言官再往裡頭查,是否會查到這次的頂替出閣。
「還有,給孟寄蘭賜號一點意義都沒有,這是皇上刻意要挑起孟家與鞏家的心結罷了。」
談瑞秋微揚眉。「王爺不需要特別跟我解釋。」她大概也猜得到,就算不是如此,他要給誰賜號又如何?對她而言,一點都不重要。
秦文略微瞇起眼。
她與他對視著,讀不出他眸底複雜的思緒,一會她沒力地道:「要是沒什麼事,王爺早點回去歇著吧。」
「本王想待在這兒也不成?」
談瑞秋頭痛地閉了閉眼,每當他自稱本王時,就是對她有所不滿,但她又做錯什麼了?
請他回房,體恤他今天迎駕疲憊又錯了?
「王府是王爺的居所,王爺想待在哪兒便待在哪兒,誰能置喙,只是我累了,我想歇息了。」她想洗掉臉上的白粉,好好地睡一覺,養精蓄銳準備面對接下來可能發生的事。
「也好,我也累了,把丫鬟喚進來伺候吧。」話落,他非常大方地往她的床一坐。
這一坐,談瑞秋嚇得倒退兩步。「王爺……咱們是知己。」她有些僵硬地提醒著。
「既是知己,自能秉燭夜談,再者咱們是夫妻,同床共寢有何不可?」
談瑞秋攢緊了眉,思索他這話要是翻成白話,是不是等於——蓋棉被純聊天?可不行呀,就算是蓋棉被純聊天也不行!
「我累了,不想說話,王爺要是想找人聊,府裡應該有其他人可以作陪,我就先退下了。」山不轉,路轉,他不轉,她轉!反正屏香苑裡房間多得很,她隨便找一間睡都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