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將電話掛斷,安名莉想哭卻哭不出來,只覺得可笑,以及無力。
離家將近九年的時間,她的「家人」始終對她不聞不問,沒想到第一次主動打電話給她,竟然是要她回去做代嫁新娘,挽救爸爸那間岌岌可危的公司,和從來不曾把她當家人關心過的人。
爸爸說:「我得了胃癌,說不定來日無多,妳連我最後一個心願都不願意幫我達成嗎?」
阿姨說:「當年我可以堅決不讓妳進來這個家,養了妳這麼多年,花了我多少錢,是該妳回報的時候了。」
姊姊說:「若不是爸媽不肯我嫁給一個有孩子的鰥夫的話,這麼優秀的男人怎麼會輪到妳頭上,妳可要好好的感謝我。」
哥哥說:「妳就犧牲一下嘛,等我以後繼承公司賺大錢之後,不會虧待妳的。」
不會虧待她?就她記憶所及,他們一直都在虧待她,而她也早已習慣被虧待了,如果哪天他們突然不再虧待她,說不定她還會不習慣呢。
所以,她其實根本就用不著理那一家人,因為不管爸爸的公司倒不倒閉,對她這個從來不曾被他們關照過的人而言,根本就不痛不癢。
不必理會他們,不必覺得良心不安,不必因為爸爸生病了就心軟,而葬送自己一生的幸福。不必,真的不必管他們,因為她早就已經離開那個家,和他們毫無關係了。
可是真的可以這樣嗎?她做得到嗎?爸爸從沒這樣低聲下氣的求她,如果不是到了走投無路,他不會求她,而且他還生病了,得了胃癌……
他的病情嚴重嗎?需要開刀嗎?開刀治療得好嗎?還是現在只是在拖時間而已,所以他才會說這是他最後一個心願?
她該怎麼辦?她真的有辦法可以將這個要求置之不理嗎?
第一章
由於老爸的身體大不如前的關係,負責海外事業部的費巳垠終於被召回國來,正式接掌公司總裁的職務。其實人事命令早在一個多月前就已經公佈,無奈海外事業部一直沒找到適合的執行長接任,所以他才晚了一個多月回台。
然而,正所謂回來得早,不如回來得巧。
才剛從美國回來補眠睡了一天而已,他就聽到同學褚力馭要再婚的消息,雖然他沒有接到喜帖,但好友再婚哪有不前來道賀的道理?所以一確定喜宴場地之後,他立刻不請自來的跑到飯店去參加婚禮。
婚禮會場內冠蓋雲集,乍看之下還挺隆重的,可從他進入會場之後,便聽見不少人在竊竊私語說這是一場企業聯姻。
怎麼會呢?以他對同學的瞭解,經過上一次不堪回首的婚姻生活後,他應該不會再隨隨便便的跳進墳墓裡才對呀,怎麼可能會搞個企業聯姻來虐待自己?
可是他同學竟然連新娘子的名字都不知道,這會不會太扯了?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當和事佬將新郎和怒氣沖沖的伴娘帶到新郎那邊的休息室後,費巳垠應當事人要求退出房門,卻忍不住好奇的站在虛掩的門外,聽著房裡你來我往的對話。
「你連自己要娶的人是姊姊還是妹妹都搞不清楚?你不覺得自己太過份了嗎?」伴娘高亢的聲音十分怒不可遏。
「安勝雄不是只有一個女兒?」褚力馭說。
「誰說的?」
「我只有這麼一個寶貝女兒,他一向對人這麼說。」
伴娘哼嗤了一聲,「沒錯,寶貝女兒只有一個,而另一個卻被他棄如敝屣,只在派得上用場的時候才會想到還有個庶出的女兒有利用價值。」
「庶出的?」
「我警告你,名莉雖然是安勝雄的私生女,但卻比婚生女安以蕙好上一百倍,能夠娶到她是你三輩子修來的福份,所以你——喂,等一下,你要去哪裡?」
「取消婚禮。」
「婚禮不能取消。」
「為什麼不能?安勝雄欺騙了我,連新娘都被掉包了,為什麼我不能取消婚禮?」
「因為名莉是為了她爸爸才犧牲自己嫁給你的,如果你取消婚禮的話,那她的犧牲和她爸的公司要怎麼辦?」
「那都不關我的事。」
原來這真的是一場企業聯姻,但是為什麼呢?費巳垠眉頭輕蹙的思索著,搞不懂同學的腦子裡到底在想什麼。
「雖然名莉的爸爸從來就沒有關心過她,即使住在同一個屋簷下,也當她是個隱形人一樣。後來她在十八歲一個人搬出來獨立之後,那一家人更是從來就沒有打過一通電話關心她。可是即使如此,名莉還是在聽說她爸生病、公司狀況不好之後,毅然決然答應這個唯一能救她爸爸公司的婚事,因為她說這是她唯一能為她爸爸做的事。」
「妳跟我說這些做什麼?」褚力馭不耐煩的說。
「我這樣說,難道還不能讓你瞭解名莉是多麼好的一個女人嗎?」
「知道了又如何?」
「能夠娶到她的男人是三生有幸。」
「是嗎?替我恭喜那個幸運的男人。」
費巳垠在聽見他的回答時,忍不住微笑了起來。
他這個同學欠扁的說話方式還真是一點都沒變,不認識他的人總是會被他冷嘲熱諷的直言給激怒,至於他們這些老朋友嘛,早習慣把它當成笑話看了。
替我恭喜那個幸運的男人。還挺幽默的不是嗎?哈哈。
「好,你可以取消婚禮,但是你得答應我不能取消原本要資助安氏企業的計劃。」
房內靜默了好一會,伴娘的聲音又響起——
「你到底在看什麼,為什麼不說話?」
「我很好奇妳憑什麼要我答應妳這樣的要求?」
「我的確沒有什麼好憑恃的,但是如果你肯答應我的話,不管你要我幫你做什麼,我都會答應。」
「包括換妳來當我的新娘?」
費巳垠輕佻了下眉頭,覺得同學說笑的功力實在愈來愈好了。
「這個玩笑很好笑。」那個伴娘說。看來她也覺得好笑。
「妳要當它是個玩笑也行。半個小時後,新娘若是妳,婚禮就照常舉行,資助安氏企業的計劃也不會改變;如果不是,我會當眾宣佈取消婚禮。妳好好的考慮吧。」
費巳垠眨了眨眼,愕然的呆站在原地,直到房門突然被褚力馭拉開,兩人四目相對,他才眨了眨眼的退後一步,讓同學走出房間,反手關上房門。
「你是認真的嗎?」他蹙眉問道。
「你指的是什麼事?」褚力馭問他。
「換個新娘結婚的事。」
「你是什麼時候回來的,怎麼沒通知我一聲?」剛剛人多,他也沒法好好跟老同學說上幾句話。
「你連要結婚這等大事都沒通知我,我從美國飛回來這種小事又怎敢通知你?」費巳垠瞄了他一眼,意有所指的哼聲道。
「上一次已經收過你的賀禮了,我不想再炸你一次,免得你會說我佔你便宜。」褚力馭挑唇道。
「還有心情開玩笑,不錯。」他嘲諷的說,眉頭卻忍不住因擔憂而再度輕蹙起來。「你到底在想什麼?」他問道,「我以為有了上回不堪回首的婚姻生活之後,你會變得聰明點,至少也會有『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的反應,結果呢?這回又是誰逼你結婚,讓你不得不再次往婚姻的墳墓裡跳了?」
「沒人逼我。」褚力馭停頓了一下才說。
「所以你是哪條神經接錯線了?」他不客氣的問。
「孩子應該要有個母親。」他看著好友說。
「什麼?」費巳垠忍不住露出一臉愕然的表情,「你是為了那個女人留下來的雜——」見同學的眼神突然變冷,讓他急忙改口,「——私生女,才決定再婚的?」
說真的,他實在很討厭同學的亡妻,雖然他和那女人前後見不到五次面,但是一想到她曾經企圖背著自己的丈夫勾引他,他就想吐。他實在搞不懂伯父、伯母當年的眼光怎麼會差到這個地步,竟會選那種女人當兒媳婦,差點就葬送自己兒子一生的幸福。還好,那女人死得早,真是不幸中的大幸。
「她既然姓褚,就是我的女兒。」褚力馭堅定的對他說。
「你想做善事,我不會阻止你。但是犯不著賠上自己下半生的幸福吧?」費巳垠點頭眉頭緊蹙的勸他。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你知道才怪!」
看著他,褚力馭的臉上突然掠過一抹猶豫的神情,隨即又抿緊唇瓣,像是在阻止自己說出什麼不該說的話似的。
「你想說什麼,同學?」費巳垠狐疑地問。
「你曾經對幾乎不認識的女人產生過性慾嗎?」他沉默了一會兒,才猶豫的開口問。
費巳垠輕佻眉頭,若有所思的想了想,將目光移到同學身後那扇緊閉的房門說:「裡頭那位伴娘?」
他輕點了下頭。
「所以你才會突然決定臨時換新娘?」即使如此,還是很扯好嗎
「我第一次有這種感覺。」
「什麼第一次?」
「對不認識、不熟悉的女人有性衝動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