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早就知道了不是嗎?」但他好笨,竟然還想瞞著她,「最後看到金准之的時候,我實在不相信一切都那麼巧,況且後來在花園撞到他時,這傢伙的性格表現得太明顯了,直到鍾總管稱呼他『城主』,不就什麼都說清楚了,你們是兩個人一起假扮佟忌仇。」
金准之哇哇大叫,「所以妳一直在騙我?」
「不,我沒有騙你,你不是問我為什麼不想知道祁天昊去哪了,因為他就站在我眼前啊,我為什麼還要知道?所以我說你的問題不存在不是嗎?」她笑得頗為得意。
「可是,」祁天昊眼一瞇,責怪的意味頗明顯,「妳說妳……恨我?」
「我不應該恨你嗎?我不喜歡被蒙在鼓裡的感覺,可你卻一而再再而三的騙我。」而且借口一定是……「我是為妳好。」他不想她再陷入危機,一次就夠了,他不允許這種事再發生。
「就算是為我好也不行,我討厭欺騙,若你以後再這樣,我照樣會讓你吃苦頭。」替對方著想雖然是愛,但會造成對方不安的就不是,這一步,她不退讓。
他苦笑。「這麼多年了,妳沒一次順從過我,老是喜歡跟我作對。」
「就是因為這麼多年了,我怕你不習慣,所以繼續和你唱反調。」
「妳喔!為什麼我偏偏戀上妳這性子,被妳吃得死死的。」一恢復祁天昊的身份,他的愛憐和情意表露無遺。
走上前,她撫上他剛硬的臉龐,語氣帶著撒嬌,「惡有惡報,誰教你以前欺我太甚,總要還回來,往後,你就等著讓我欺負吧。」
「好吧,我往後都聽妳的,什麼都不瞞妳。」祁天昊覆上她的手,許下承諾。
很好,這是她要的答案,她陰險的笑開,「那好,聽我的,我們攻回去。」
「不行,我自己……」
「你說聽我的!」臉色一沉,她抽開手,「照我猜,你的個性肯定認為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曹憚承一直挖地卻又沒挖到東西,應該是你給了他假地圖,而真的地圖還在鍾道畫像後面。」
祁天昊大掌揉亂她的發,語氣寫滿太多無奈,「所以呢?」
知道他妥協了,她微微笑開,還帶了點神秘,「所以……你會用得上我的,我保證。」
「答應我,妳會謹慎小心,不會往險處踩。」
「這你就白擔心了,我有辦法回朱雀城,而且不打草驚蛇。」
金准之驚呼,「真的假的?朱雀城現在大概只剩蒼蠅進得去,難不成妳可以……」
「閉嘴。」祁天昊跟風紫衣同時出聲。
只是風紫衣還沒解釋,就有一道嬌愍的聲音響起,讓眾人錯愕頗久——
「啊——如果城裡能有什麼祭典活動的,我們就能回家了。」已經吃完點心茶水,無聊到快要打瞌睡的祁天喜,邊打著呵欠邊說道。
*
朱雀城外的紅蓮山,半山腰有個香火鼎盛的少華寺,住持明空大師亦是紅月皇朝人人敬仰的得道高僧。
他年高德助、弘揚佛法,雖年近七十卻皮膚光滑,相貌清奇,四海信徒奉稱菩薩,佛法精深,是名睿智高僧。
不過他有個小小的癖好,那就是下棋,可惜棋藝之精湛不下佛法,鮮少遇到對手,讓他常感歎一生無知己,成佛也呈礙。
幸好晚年遇到棋藝高超的風紫衣,兩人對弈如過招,棋也豐富,人也爭鋒,漸成忘年之交,而風紫衣那絕頂好茶「和尚茶」,就是從他這贏來拐來的。
「妳這一落子,妳的黑子便無退路,妳確定要走這一步?」明空大師呵呵笑道。
酒也空空、色也空空、財也空空、氣也空空,這四大皆空,可不代表和尚的腦袋也空空。
「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不走到最後一步,誰能知輸贏。」下棋重氣勢,氣勢不能輸,她也學和尚一臉笑容。「那很難說,輸是贏,贏是輸,人生如棋局,多少變化在其中,也許那『一村』在我這。」
「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知禪不修禪,知佛不修佛,你看青山多嫵媚,千古傳音寄蒼生。」她露出狡猾的笑容,黑子一落,棋局竟驀地有了大轉變,看似陷入死地的黑子竟殺出重圍,反而穩佔腹地,圍困了大半白子,棋局已定,她得意的收起白子,「你那『一村』沒了。」
「妳這滿嘴不敬的丫頭,竟敢在佛門中褻漬佛祖。」明空大師言詞聽似責備,但表情語氣可沒有任何不悅。
「和尚,人家是月兒光光,你是頭頂光光還是荷包光光,輸了想不認帳嗎?」扯什麼輸是贏,贏是輸,分明要她放水。
光光的頭頂有十二個戒疤,他一臉苦惱的撫上光頭。「讓老納五子。」
「免談。」
「四子。」
「『和尚茶』準備好了沒?我待會要帶走。」
「三子。」他不死心的又喊。
忽地,她似有算計,「要我讓子啊……可以,只是我要進城,和尚得幫我。」
「老納不管紅塵事,妳小姑娘聰明,老納求佛祖保佑。二子。」和尚莫測高深的拈拈眉毛,像是猜出她的來歷。
「和尚怎會不管紅塵事?你不就是為了渡化紅塵世人而來?」一瞧對方有些猶疑,好聽話說完她立即威脅,「況且,你不會希望我哪天拆了你的破廟當柴燒吧?」
「妳呀妳,老是威脅老柄,哪天老納剃光妳的頭,讓妳來修佛,讓妳知道修佛可不簡單。」真是的,也不知禮遇得道高僧、老是贏他棋。
「和尚疼我,捨不得我淚眼汪汪。」威逼利誘什麼招數她都用上了。
「呵……知道我疼妳還不讓子,妳喲!滿腦子鬼靈精怪,老納跟不上妳,人老嘍。」
「哪老了,分明是俊秀少年郎,仗著不生皺的臉皮拐騙小姑娘,你瞧我多糟糕,就這麼被你給拐了,三天兩頭不見你就想得緊。」分明是妖精,都快成人瑞了,還健壯如壯年。
「少嘴甜了,如今城裡亂得很,妳別攪局,安安分分陪老納下棋,老納也安心。」明空大師頗為感歎。
他雖是出家人,可偏偏跟這丫頭投緣,把她當是孫女疼愛,他總說自己無法成佛,是她拖累了他,誰讓他心中有了障礙。
聽到她被斬首,他還打算赴刑場劫人,但是一瞧不是她,便放心地念起經,為往生者超渡,感念她捨己為人。
「不亂哪有趣,我回去攪亂一點,讓你替我多念點經,免得你忘性大,成菩薩就上西天了。」她悟性佳,禪理也說得頭頭是道,她暗指和尚先走一步,西天見佛陀,等她過足了人間玩樂的癮再去找他,要他別忘了她。
「唉!真教我頭痛,妳怎麼老讓老納覺得是前世冤孽。」
「別頭痛了,我這趟回去能救的人多了,和尚要是不幫我才是罪孽。」她說的像是幫他許多,順帶提出要求,「和尚,我要跟你寺裡的和尚換班。」
「換班?」
「少華寺百年一次的祭典,祈求國運昌隆,皇恩萬世,真龍真身永世綿延,要繞行個城池一周,起點朱雀城……」她不僅要進城,而且還要聲勢浩大、堂而皇之的走進城門。
「等等,哪來百年一次的祭典?」身為住持,他怎麼未曾聽聞?
杏目一橫,她斜睨他一眼。「沒個借口,我們要怎麼浩浩蕩蕩地走進去?」
「浩浩蕩蕩?怎麼回事,小丫頭妳說清楚。」聽來很不妙,似乎人很多。
「我會帶一百個和尚來,人我出,衣服跟……剃頭就麻煩你了。」她第一次看到明空大師黑了臉……值得啊!
*
沒兩天,大大小小的光頭和尚不下百名,其中還有帶髮修行的數名弟子,一行人彷彿洄游的銀魚,在住持大師的帶領下走向城門口。
守城的將士一聽見是為皇上祈福,必須繞城一周,他們哪敢阻攔,連忙開敵城門,列隊恭迎,齊聲高呼:「皇恩萬世,國運昌隆,真龍真身永世綿延……」
「天哪!我真不敢相信,我們居然就這樣混進城了。」穿著和尚服的金准之扯著過短的衣袖,一臉難以置信,他摸摸還在的發,怕自己真成了和尚。
「本來就不困難,是你們想得太難了,稍有腦子的人都能想出點子,哪需坐困愁城。」不知哪個傻子,竟然提議挖地道。
哼!曹國丈挖得還不夠多嗎?是不是要整座城垮了才行,況且等他挖通,頭髮也白了。
「兄弟,她說你沒腦子。」
「不,是『你們』。」祁天昊冷冷回道。
「少來,她分明指的是你,城主位高權重,理應是出主意的人。」
祁天昊自我解嘲地說道:「城主再大也大不過祁府丫鬟。」
「呃……也對。」他差點忘了,城主已經簽了割地賠款的不平等條約,無論如何,往後都得聽丫鬟的,當然大不過丫鬟。
加上祁天喜,他們四個人混在一堆唸經的和尚當中招搖過市,沿著繁華的街道,慢慢朝佟府前行。因為和尚數目眾多,沒人會多看他們一眼,況且領頭的是皇朝有名的高僧明空大師,誰也不想得罪他,所以一路平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