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縣城決雖推手眾多,勝負倒分得很快,不慎受傷通常也不多。
這些規矩,凝兒現在才知道。「原來能勝的前四名,就能參加四人決啊!不知與兩老打有什麼不同?」她喃喃道,不禁貪心的想著,那自己能羸多少就要羸多少!
她精神一振,看比賽的眼光也開始不同,看得雙眼發直,手指一直比劃著,口中喃喃自語,汗水滴下她的額頭仍不自覺。
「這兵器可是從沒見過啊……嘿!這招很像畫龍點晴……」
她沒發覺,不遠處一雙深眸正看著她的一切。
很快地凝兒就被叫到號碼,她興奮得連手都有些發抖,但她力持鎮定,告誡自己別搞砸了。
「哎呀,真可愛的紅衣少年!我們收將有過這麼年輕的推手嗎?」群眾開始議論。
「現在的孩子可真猛啊!嘴上無毛就想出頭。我們裡翼最年輕的酋王是幾歲?」
「好像曾有過二十歲的,大約兩任以前吧,可惜做不到五年就發生弊端,被三名高臣請下來了。」
「讓孩子見見世面也成,反正能撐個一時半刻就不錯了!」
凝兒排除耳中的一切,專注看著和她對決的男子,正巧此人先前已上場兩次,一勝一負,她清楚記得他勝負的兩招。
先守不攻吧!凝兒決定要等那兩招出現再伺機反攻,於是手按腰間劍把,然劍並未出鞘。
對方相當積極,以雙刀交互出擊,先攻她門面,拆了兩招,被她側身閃過,他以為矮小的她會乘機攻他左腰,先行收刀防備,以免出現破綻,不料她繞了半圈到他後方去了,似在玩躲貓貓,讓他大吃一驚,也急轉身來。
她朝他咧嘴一笑,接著出乎眾人意料,雙手離劍,穿插推了他胸前一把!
這當真是危險之至!他雙刀雖因轉身隨兩手落在身側,然而卻可以輕而易舉削下她兩腕,只因他太過吃驚,萬萬沒想到她會出這麼一手,且不算拳法也不帶內力,像個孩子玩遊戲一般,最驚人的是她力氣奇大,明顯未盡全力,已如兩個大男人合推,逼他生生退了五六步,用內力也收不住腳。
眾人大笑,真當作是小孩子頑皮!不料評審之一發話了。
「玉魯君勝!」
那人白了臉,凝兒搖頭道:「大人,不算啊!」
「為何不算?」另一評審奇怪地問。「破綻分明,勝負已定。」
「但是兵器未出,實戰不可能傷人,所以也不可能獲勝,不是嗎?」凝兒是真的覺得勝負還早呢,她根本還沒開始。
那人面容古怪的瞧著她,眾人面面相覷。評審耳語半晌後點頭。「玉魯君自己不服勝,也言之有理,那麼請繼續吧。」
凝兒高興的對那人笑,使那人眼神更加古怪,但他戒心已大起,再度開攻是攻守有據,片刻之後便逼得凝兒撥出劍來。
凝兒只擋不攻,耐心等待,終於等到了對方用過的勝招--攻她的小腹。她賭上了,賭對方上一場的輸招必然是他心中之痛,特意又攻他輸招時的左腿破綻,而未去擋他的勝招。
眾人驚叫,眼看她小腹立即就要皮開肉綻,但那人忽然一僵,幾近本能地回防他的左腿,刀劍相擊,內力四射,凝兒的短劍奇快,比雙刀靈活得多,在他以為成功堵死自己先前的破綻時,她的劍已向上挑入他左膀下。
她輕柔收勢,劍鋒在他左膀上點了一點,內力收得乾淨,連衣服都沒有劃破。
「玉魯君勝!」評審洪聲道。
「好啊!」眾人擊掌叫好,「小毛頭推手了得!」
那人深吸口氣,臉色雖然不好,但眼中滿驚異,向她揖了一揖。
「多謝公子,我會終生難忘。」凝兒說得真誠無比。
「終生難忘?」那人忍不住問:「為什麼?」
「公子是第一人啊!」凝兒撫著胸,沒有再多說,蹦蹦跳跳下了台。
縣城決此次人數眾多,雖然分三個擂台同時進行,第一天凝兒也只打過了一半的人,在她被兩老訓練得體力再好,也從未和陌生人打過這麼多陣仗,累得她拖著腳步回到客棧。
為什麼沒看到曲唯呢?她一路想著,她一次也只能看一個擂台,是錯過了吧。
正想著今晚是否有人輸太多場會卷包袱離去,她就有空房了,一進客棧看到曲唯又在喝茶。
「曲唯兄!」她興高采烈地上前,他是恩人哪,「你今天成績如何?」
他微微抬頭,臉上仍是一逕地莫測高深,「收穫頗豐,不過比不上凝公子大勝三十八,僅小輸一場。」
她偏著頭。「記得這麼清楚?你看到幾場?」
「精彩的都看到了。」
她眼睛發亮。「那你看到我輸的那場了?特別精彩!是我平生最棒的一刻!」
他深邃的黑眼靜靜看著她,「最棒的?」
「是啊!那不知叫什麼的,竟然幫我抓出了一個我從來不知道自己有的破綻,那人真了不起,我輸得心服口服!」
「既然是如此的高手,又是唯一的敗局,凝公子不記得他的名字嗎?」
凝兒有些赫然地抓抓頭,「我最記不得名字了,以前天天幫人寫信,還是記不得誰是誰的,總是被人取笑。如果人名是招數就好了,我看過就不會忘。」
「是那樣嗎?」曲唯斂眉,「凝公子一定餓了,請坐吧。」
「那我不客氣了!」凝兒又掏錢點了滿滿的一桌,順便問店小二:「今天總有空房了吧?」
店小二看了曲唯一眼,「對不住啊……還是沒有。」
「還是沒有?」
曲唯開口了:「在下租至縣城決為止,不嫌棄的話,就再委屈凝公子一晚吧。」
聖人啊!凝兒很感動地看著他,「真的可以嗎?」
店小二很快溜走。曲唯點點頭。「但在下有一請求。」
「請說!」凝兒很爽快地點頭。
「今晚換在下坐著睡吧。」
「啥?」這就是他的請求啊?真是怪人一個!凝兒眨了眨眼,笑了。
「行!但為了公平,我必須出一半的錢,連昨夜的一併請曲唯兄收下。」
曲唯瞇起眼,但也只是短短一瞬間而已,點頭道:「成。那我敬凝了公子一杯,恭喜你四決有望。」
凝兒伸頭看看他碗中的冷茶。「又不喝酒啊?」口氣是大大不以為然。
「抱歉了,凝公子但喝無妨。」
「那我不客氣羅!」凝兒叫了酒。「好酒啊!縣城的價格一就是不一樣!連最便宜的酒都這麼好喝。」明明自己鬧窮,點的是最劣等的。
曲唯不動聲色,瞥了店小二一眼,他馬上又端了許多好菜。
凝兒大快朵頤,曲唯幾乎沒動筷,開口道:「凝公子--」
「曲唯兄!」凝兒嚥下好大一口豬腳肉。「能不能叫我玉弟或魯弟就成?不然小凝也行啊!凝公子聽起來好彆扭,怪生疏的。」
曲唯頓了頓。「好吧。小凝,你想知道破綻,要不要在下也說一個?」
凝兒興致大起,沒注意到他挑了個最親密的稱呼。「當然要!快說!」
「小凝喜歡先守後攻,記人先前比賽招數,再加以利用,是吧?」
凝兒張著小口。「你……怎麼看得這麼清楚?」
「但你這策略在那場敗局中不管用了,小凝知道是為什麼嗎?」
「我也一直在想這個問題哪。」凝兒不自覺地用食指輕敲著桌面。
「我明明記得那人有兩次在前賽中因為慣用右手,右肩常露出空防,才被人攻破的,怎麼我好不容易等到那空隙,卻被引出我自己右臂的破綻,讓他挑了一個洞?」
她指了指自己右臂,還好她後退得快,只是衣服被挑開一線,不然必定被劃開一道口子,雖不重,也會見點血的。那人真下手啦!
他的眼光在那紅衣細細的裂痕上徘徊許久才移開。「那是因為每個人的反應不盡相同,遇上喜歡挑人破綻,不顧自己空防的人,如果被他看出你的破綻,不顧一切的硬攻,當然就會勝你一籌了。」
「那他又是怎麼看出我的破綻呢?」
「小凝只守不攻,給人機會研究你的守招,不是嗎?」
凝兒悄然大悟!從小到大,兩老不可能對她毫不留情地下殺手,因此她也不必練就滴水不漏的守法;再者練功之人多半練攻擊之術,以求對決中取勝;至於守法,就是盡量護住全身,不露破綻。但要攻就必有破綻,有人以攻為守,有人借力使力,轉守為攻,哪有有專練守法的?大約只有崇尚非武的和尚吧。
「原來如此啊……」凝兒喃道。「我沒有特別想過,中間有洞就補,人攻再防……竟有人不管自己有多少破綻,只求找出別人的來?」
「小凝在第一局中,不也是不在乎你自己的破綻,賭上對方會先防他的?」
「我,我攻的可不是他的破綻,而是他的心防。」凝兒一笑。「是我玉爺教我的。」
「心防嗎?」曲唯沉吟道,手中的杯一滯。
凝兒打了好大一個呵欠,肚子塞滿了以後,著實困得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