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真是一點都不手下留情。「你根本就是故意的。」瞪著孟法脫下「他自己的」頭部護具,孟儒俊臉疼痛得扭曲又氣喘吁吁地咕噥。
「我是為你好。」孟法咧嘴笑開。「對了,老管家和爺爺回來了,你要記得去探望探望啊。」
「回來了?什麼時候的事?沒聽隼說啊。」賴在地上生起悶氣的斯文少爺猛地坐起。
「喔!昨晚他們一回來後,我是有聽隼說他有向他家四少報告過,可憐他家四少魂不守舍,左耳進右耳出,想必他家四少覺得這項消息不過就是『芝麻小事』一件嘛。現在我看也是啦,還有什麼比起『慾求不滿』這件事來得吸引他家四少的注意呢。」
「……」可憐被認定為慾求不滿的他家四少難得一點也不優雅地白眼一翻,怒氣沖沖地拂袖離去。
而身後囂張的狂浪大笑仍舊窮追不捨地大喊提醒:「小儒,真的無處發洩的話記得要再來找三哥喔!」
***
直到他躡手躡腳地退出房外後,她才真正鬆了一口氣。
起身看見矮几上的牛奶,繚繞在胸口間的煩躁徐緩逸出緊抿的唇瓣,形成沉重的歎息。
這幾天辛苦你了,今天好好休息吧。記得要把隼送來的餐點全都吃完。
孟儒想必他也察覺了兩人相處的情況已到達極為緊繃的狀態,才會留下這張紙條……她瞪著眼前的牛奶,猶豫掙扎著是否要喝下它。
剛開始當她發現早餐總是固定有一杯溫牛奶會擱置在窗邊矮几上時,她還以為是駒宮隼吩咐哪一位女傭準備的。
直到當她意外察覺孟儒對自己造成的影響力後,睡眠品質再度惡劣到極致,每晚在軟鋪上翻來又覆去,不斷給自己做好心理準備,以求在面對孟儒時能一如往常的鎮定。
她一點也不想承認自己心動了。
卻在徹夜未眠的那天早晨看見端來牛奶的人竟是孟儒,一時驚駭過頭,再也無法在他面前強裝鎮定,好幾次都差點在他那雙巧克力瞳眸的溫柔注視下懇求他不要再對她那麼好……她不值得,也不敢奢望。
於是她開始閃避與他談話、他大掌的牽握,因為那會讓她愈來愈不知所措。
鈴鈴鈴?
鬧鈴突地大響,驚喚回她千回百轉的複雜思緒,她上前按掉開關後,視線又飄落在那杯牛奶上。
總覺得即使已深深排斥面對孟儒的溫柔相待,卻無法拒絕他用心付出的一切,她不忍,也不願辜負,倘若真親自動手倒掉了這杯早晨牛奶,只怕自己會被排山倒海而來的罪惡感給淹沒滅頂。
只能說她優柔寡斷的個性有時候真的不幹不脆得很讓她自我厭惡。
是因為她正處於人生中最脆弱無助的悲慘時期,而他正巧伸出援手將她救出,所以她才會毫無知覺地迅速淪陷?
啜飲香醇牛奶,隨即暖熱了她的胃、她的四肢,一路蔓延到她的心臟。
撫著悸動的胸口,她無奈喝下最後一口牛奶,正當決定要拋開煩惱,開始思索無所事事的今天要怎麼度過時,突如其來的敲門聲差點讓她因此將含在口中的牛奶給粗魯噴出,惱得她連忙嚥下後又嗆咳了幾聲。
該不會是孟儒吧?
叩叩叩。「慕小姐,我家主人有事要見您,請問您起床了嗎?」
是駒宮隼。呼。她鬆懈下緊繃的神經,回:「我起床了,請等我一下,我整理一下儀容。」主人?誰?是香澄阿姨還是老爺爺?
「好的,我們會在菊園庭院等待小姐。」不待房內人回應,向來冷淡有禮、謹守主僕本分的駒宮隼言訖隨即踏步離去。
慕癡心一時之間摸不著頭緒,只得動作俐落地盡快將自己打理後,迷迷糊糊匆匆趕至庭院外頭去會見。
庭院外頭的櫻花樹在五月底已近凋零花謝,即使少了櫻粉色的嬌妍奔放,古式庭院內依然有著景觀盆栽點綴出春意盎然的溫柔色彩。收回瀏覽美景的目光,她快步走向正佇立在木造小橋旁服侍兩位老人家的駒宮隼身旁。
「老爺,爺爺,小姐來了。」
還未走近,她就聽見駒宮隼低聲提醒正在餵食池中鯉魚的兩位老人家,其中一位甚至還坐在輪椅上頭,佝僂背影看起來蒼老又瘦弱,身邊還伴著一名專業看護,另一位長者背影健壯雄立於一旁陪著……
思緒往回憶裡鑽去,她努力想著這看起來好熟悉的身影,才在疑惑,那位腰桿硬直又一頭烏髮的長者已將輪椅老人給推轉過來與她打了照面。
「欸啊,老爺,我就說了讓隼推就行了,您可別折煞我啊。」輪椅老人被推得驚慌,急忙出聲阻撓,一雙瞇起的眼怨慰似地示意一旁來不及動作的孫兒趕緊過來,卻還是被身後那雙厚實大掌直接揮退了。
「駒宮,我說我來就我來,你別老是龜龜毛毛的。」硬朗老者沒好氣出聲斥責老友的見外。
在兩位老人家忙著鬥嘴的片刻,慕癡心已認出了他們的身份,連忙敬聲喚道:「橘爺爺,管家爺爺。」她的驚詫其實大多來自於老管家看起來相當虛弱且泛著病氣的模樣,已與她少女時期所鏤刻下的印象相差甚遠。
「癡心小姐,好久不見。」駒宮理央笑容可掬地說著一口漂亮華語,在看見她後神情明顯的心滿意足,在顯示出他現在的心情十分愉悅。
「我在醫院一聽說四少帶你回京就開心得不得了,連身上的病痛都少上許多,一直吵著要回來看你們呢。」
老管家神情寵溺又滿漾欣喜與期待的眸光直看得她一頭霧水,她生澀地以日文回應:「管家爺爺,因為我不知道您生病的消息,所以一直沒有去探望您,我感到十分抱歉……」小臉歉意滿滿,老人家卻莞爾揮手要她別太介懷。
第6章(2)
「孟儒呢?怎沒和你一起?」橘格朗淡問。
「今天休息,所以各自活動。」對於橘家主事的這位長者,慕癡心始終心生敬畏。橘爺爺不苟言笑的嚴峻外貌自然形成不怒而威的壓迫感,讓人很難在這位長者面前輕鬆自在,所以少女時的她實在好崇拜爸爸能在這位老人家面前談笑風生。
「休息?為什麼你們休息要各自活動?隼,這是怎麼一回事?」駒宮理央出聲詢問。
「爺爺,小姐這次回來的身份是四少的助理。」在醫院刻意遺漏這項消息的駒宮隼面不改色地回答,等著迎接老爺的震怒。
「助理?孟儒的工作需要什麼助理?那混小子怎麼可以如此虧待慕家小姐!隼,你去把四少叫來,我來問問他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橘家老爺聞言為之驚怒,洪鐘般大嗓如雷貫耳,震得一旁嬌弱小花心兒畏顫,完全不明白自己的回話究竟在哪裡惹怒了老人家。
「橘爺爺,我……其實……說起來這份工作我應該要感謝孟儒的,因為我在台灣發生了許多複雜的事情,多虧有他,我才能借由這份工作出國透透氣,稍微避開那些煩亂纏身的新聞。」看著駒宮隼領命離去,慕癡心簡直慌了手腳,深怕待會孟儒一來就會被橘爺爺給嚴厲處置又就地正法。
「是嗎?我以為小姐這次回來是和四少有個好結果呢。」駒宮老管家歎了好長一口氣,本來被欣喜點亮些許生氣的臉龐頓時洩氣不少,令人看了心生不忍。
「好結果?」慕癡心聽得迷糊,忍不住出聲質疑。
「小姐不知道嗎?」駒宮老管家不可置信地瞪凸雙眸,卻因此而特別強調出他瘦弱深陷的眼窩,連身邊的橘家爺爺也連帶受到影響地眉頭一蹙。「我們家四少可是喜歡小姐好久好久了,我以為這回四少將小姐帶回來是因為有好結果了呢,結果不是嗎?」
慕癡心像是被人強扼住了頸,致命的窒息感簡直令她頭昏腦脹。「好久好久?我不知道……」
「小姐,四少自你上一次和你父親來拜訪後,就喜歡上你了。」
不是粉絲嗎?她倒抽一口冷氣,又驚退一步。
「那年四少才十八歲呢,我還以為不過是少年家一時的迷戀,沒想到四少是真心喜歡小姐呢,看四少執著了這麼多年……」多年來一直陪伴在孟儒身旁關心著,駒宮老管家豈會不明白孟儒對她近乎發疼的渴盼有多深烈,所以他這一回在醫院所見四少帶著他心心唸唸的小姐偕同回家後,還以為會是個好消息,於是拼了這條老命也要回來看看四少美夢成真的幸福畫面呢。「小姐,你喜不喜歡我們家四少?」
她喜不喜歡……她驚得有些無法思考,腦袋糊成一片泥。
「我看是那混小子又和十九歲那年一樣敗興而歸了。」恍恍惚惚間,她聽聞橘家爺爺沒好氣地嗤哼道。
什麼十九歲?她怯懦的不敢再知道更多,雙唇顫烈又蒼白,好些時日不曾泛疼的胃緊抽了下,開始痙攣。
「老爺,我們也先別這麼悲觀了,也許小姐心裡也是喜歡四少的,我們家尊貴優雅的四少人見人愛又體貼溫柔,小姐應該有心動吧?」矛頭再度轉向六神無主的慕癡心,駒宮老管家滿懷希望地等待著她的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