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年要過得很辛苦了,我本打算陪你回一趟銀柳村的。」
「我寫過信回去,家人有點失望,不過等賭約結束,我想回去看看。」
「好,等我考完殿試就帶你回去。」
「很有把握嘛,連會試都還沒通過,就認定能參加殿試了?」
「如果這點把握都沒有,站在這麼能耐的童小茱面前我會自卑。」
她笑了,繞著彎子誇人?他再不是記憶中那個沉默寡言的抑鬱青年。
叩叩,有人敲響門板,小茱急著把手抽回來,但梓燁不讓。
丘大總管的話讓他出現危機意識,現在開始,他要到處宣揚兩人的關係,他要讓所有人都知道,他已經在她身上做了標記。
這是他重生後第一次做出這樣幼稚的舉動,但這讓小茱覺得自己很幸福。
門外的人又敲了兩下門板,梓燁才道:「進來。」
推門而入的是去而復返的丘大總管。
淡淡瞧他一眼,梓燁涼涼的問:「後悔了?想把兒子送到阿蘇那裡歷練?」
瞄一眼牽得緊緊的兩隻手,丘大總管知道自己打擾了什麼,乾巴巴地笑兩聲,惹惱主子和惹惱紅紅……還是惹惱前頭那位比較安全些。「不、不、不,我只是……只是紅紅姑娘想見主子一面,她交代這話非帶到不可。」除非他不介意某個鋪子的所有夥計在同一天同時間瀉肚子,身體虛到下不了床。
「知道了。」梓燁點點頭。把紅紅帶進京城後他就沒見過她,她能忍到現在才發作也算乖了。
丘大總管把話說完後,識相的又馬上退了出去。
偏過頭,梓燁發現小茱的笑容變得不自然,於是再次解釋,「對我而言,她是親如手足的妹妹。」
小茱想反駁他,這天底下最難防的就是師妹、表妹和乾妹妹,但說這些話又有何用?難道說了就能切斷連結在他們之間的十數年的情感?不可能,恐怕還會適得其反,往自已臉上貼上「妒婦」的標籤。
她心知肚明,人一旦有了偏見,看什麼事都會變得偏頗,她不想親手製造他的偏見。
她言不由衷的道:「希望有一天我也能把她當成乾妹妹。」
「恐怕有困難。」
「怎麼說?」他這麼理解女人的心態?如果是,更好。
「她比你還大呢!」梓燁大笑。
「活了兩輩子,我的年紀可不小。」
「對,我們都老了,心裡。」他攬過她的肩,很高興有個和自己有著同樣經歷的人在身邊,更開心的是這人還是他心儀之人,這讓他再也不寂寞了。「小茱。」
「怎樣?」
「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沒有遇到我,你會過著怎樣的人生?」
小茱眉開眼笑的道:「吃飽睡、睡飽吃,不擔心明日後日,舒心安適的『小豬』人生。」說完,她學小豬打兩聲呼嚕。
「這麼簡單?」梓燁開心的把她抱個滿懷,他發覺這個動作會讓自己一下子就醉了。
「本來啊,人生圖的就是一個舒心安泰。」
他抓起她的手,在掌心寫下一個燁字,說:「我署名了。」
「署名?」標示所有權嗎?她失笑,要不要拉勾蓋印章?
拉高她的手,他親了她的手背一下,瞬間,他的臉爆紅,而她的腦袋當機,心跳飆到一百八,血壓直接衝破兩百。
這個動作在二十一世紀叫做禮貌,但在這個世代叫做……非禮?
梓燁知道自己的舉止不妥,可他並不後悔,更不想收回。「這是允諾,楊梓燁允諾會給童小茱想要的生活。」
她想要的生活他要給?所以他不是標示所有權,而是求婚?臉上的紅圈圈擴大,耳朵也漸漸紅起來,她沒有服用任何藥物,卻覺得整個人暈陶陶、樂乎乎。
「小茱。」他輕喚。
揚眉,她的視線與他對上,瞬間膠著糾纏。
「過完年你就十五了,是吧?」
「是。」
「十五歲就能嫁人了。」梓燁的眉彎了、目光柔和了,嚴肅的五官添入幾分淡淡的甜。
原本不打算帶她入京,但火災後她出現,他改變計劃;原本沒打算太早成親,但是看著她,他再度修正計劃,因為他喜歡她站在自己身旁,因為他喜歡維護她、偏心她的感覺。
確定了,這是求婚……小茱低下頭,心是雀躍的,但十五歲嫁人多為難,不過如果對象是他……好像也沒有那麼為難。
心底焦灼,楊梓軒不相信娘說的,娘一心促成他和閻家的親事,刻意說余家姑娘的壞話,這是理所當然的。
可是江啟塵呢?他又不可能和余家聯姻,何必陷害自己?
他的腦袋裡不斷重複江啟塵白天說的話——
我騙你做什麼?余家少爺雖然不是嫡母所生,卻是余家唯一的男丁,余家上下疼愛備至,他沒道理說姊姊們的壞話,如果他講的是性情還能欺騙旁人,可容貌這種事假不了,他說余大姑娘滿臉麻子,這些年府裡到處延聘名醫為大姑娘看病,把家裡都看窮了。
江啟塵正在討好自己,沒有必要欺騙自己,可是那天他見到的余大姑娘,分明溫柔秀美、嬌妍美艷啊,只消一眼,他的魂就被勾走一大半。
哪有女子無事生非,沒事假扮別人?何況是那麼美麗的女人。
不,他一定要弄清楚,到底是娘買通江啟塵,還是自己真的被騙?
比起相信自己被騙,他更相信這是母親的手段,一直以來娘都堅持要他娶閻氏女,希望能藉著聯姻緊密與閻氏的關係。
想到這裡,他再也躺不住,翻身下床,他開了門,離開楊府。
夜黑風高,明月隱身,楊梓軒在下人的幫助下翻進余家門牆。
余家不大,七品芝麻官能有多少身家?三進的房子,裡裡外外不過一、二十間屋子,但楊梓軒不會武功,真要一間間搜得花上大把功夫。
他沒打算做什麼,只想偷偷瞧一眼余大姑娘,確定娘和江啟塵所言是真是假。
他貓著身子、放輕腳步,朝燈火亮處走去。
這時,兩個丫鬟說說笑笑的朝他所在的方向走來,他一個閃身,急忙藏到柱子後面。
「這麼晚了,大姑娘還讓你出來尋吃食?」藕色衣衫的丫鬟問道。
「是大姑娘的貓餓了,叫得淒慘,惱得大姑娘無心作詩,才讓我出來找東西。」
楊梓軒側耳一聽,果然斷斷續續聽見貓叫聲,他樂笑了,那叫聲哪裡是餓,分明是思春,大姑娘不解事,他清楚得很。
待兩名丫鬟走遠,他循著貓叫聲一路找去,眼見離叫聲越來越近,他的心跳也越來越急,臉上的笑容擴大。
真是興奮刺激,這遠遠比逛妓院更有趣。
他想像著兩人見面的場景,腦海浮現余大姑娘美麗婉約的容貌,更感心癢難耐。
「小生有禮了,不知大姑娘還記不記得在下?」
大姑娘羞澀地低著頭,回一句,「楊大哥怎麼來了?」
「唉……相思難眠,余妹妹,你偷走我的心,害慘楊大哥。」
隨即他想到了什麼,兩隻眼睛笑瞇得幾乎找不著,他爹和余大人有私交,今日之事若被人傳揚出去,所有人都會認為是一段風流才子俏姑娘的佳話吧。
他得意過頭,忘情地呵呵一笑。
在亭子裡躲懶的守園婆子聽見,頭一轉,月亮竟也配合,恰恰從雲後露出臉,讓婆子把楊梓軒看得清清楚楚,她一陣驚嚇,哪裡來的野男人?是採花賊嗎?老爺前日提過州縣最近出現一個採花大盜,專門禍害良家婦女,已經有三個可憐的姑娘被迫上吊了。
對,肯定就是他!腦子轉過,她慢慢彎下身,抓起一塊大磚頭,大步跑到採花賊身後,使盡全身力氣將磚頭往賊子後腦狠狠砸過去,見賊人痛得倒在地上,婆子立刻大喊,「賊啊!快來抓採花賊!」
楊梓軒一陣暈眩,耳邊嗡嗡作響,整個人癱軟在地,他沒搞清楚怎麼回事,只覺得人影幢幢朝他跑來,一個個都在大喊——
「打死他!」
「該死的採花大盜!」
「往死裡打!」
「替那些好姑娘報仇!」
他一個字都來不及出口,數不清的棍棒便連番往他身上砸,那一下下都是真打,他一輩子養尊處優,哪受過這種苦,扯起嗓子大聲叫:「狗奴才……」怎料他才剛開口,嘴巴就被人塞進一把泥,沙子卡在喉嚨不上不下,他咳得都快吐了。
楊梓軒揮動手腳拚命掙扎,可是他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爬爬牆還成,和七、八個孔武有力的男子對打,那是找死。
「呸呸呸!」他好不容易把嘴裡的泥巴吐乾淨,才想澄清自己的身份,「我是楊……」
但他依舊沒機會把話說完,他聽見腿骨斷掉的聲音,隨即一陣徹骨的疼痛襲來,他仰天長嘯一聲,再也熬不住,昏了過去。
「進來。」梓燁說。
第九章 精神喊話(3)
屋裡小茱、梓燁分別佔據一角,各自忙著,小茱東一筆西一筆的記下所有她想得起來的行銷點子,而梓燁行雲流水地寫下一篇篇文章,正在做考前衝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