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確定自己撐得住?」
「我像是快倒下去的樣子嗎?」
四周太暗,她必須靠得很近才能看清他。確實,他蒼白的臉已經恢復血色,若非下巴點點鬍渣添了狼狽,他依舊是那秀挺如竹的巧手天匠。
這傢伙彆扭歸彆扭,但相貌長得真是好。
「可惜一副好相貌,卻搭上一顆壞掉的腦袋,暴殄天物啊……」
「你又嘰嘰咕咕地說些什麼?」
她不好意思說自己對他的臉很有興趣,只得迅速轉移話題。「你猜這地道有沒有機關?」
「沒有。」
「這麼肯定?」
「當然。」顧明日走到轉角處,停下,對她招手。「瞧,密室大門就在這裡。整條地道不足百步,在這裡設置機關,徒添進出的麻煩,還不如把防守重點放在裡頭的密室。」
水無艷走到他身邊,看見一扇鐵門,呆了。「你怎麼知道的?」
「暗門打開的瞬間,一陣風吹到我的臉上,我由此判斷地道長短。」
「這也太神奇了吧?」她驚呼。「不過……你現在看起來很正常耶,走火入魔有這麼快好?」她心裡有點惋惜,因為認真起來、不再逗她的顧明日雖然迷人,卻少了一份可親。
「我只是岔了氣,沒走火入魔。」他邊說,一邊把她推到背後,才伸手開門。瞬間,一股潮濕的氣息撲上臉面,他臉色大變。「他奶奶的,我見鬼了!」
她歪著頭看他。顯然,顧明日並沒有完全正常,不然怎麼會說自己見鬼?他壓根兒瞧不見。
「我看你還是找個機會請卓先生幫你瞧一瞧比較妥當。」畢竟,弄壞腦子很危險的。
水無艷擠到他身邊,瞧見眼前景象,也傻了。「有沒有搞錯?」這哪裡是密室,根本是一個巨大的天然溶洞,一眼望不到邊境。
天曉得那些山民將韓鈺丟在哪裡?萬一她在最深處,只怕找到她的時候,人都斷氣了。
顧明日更想仰天長嘯。往常,他最愛仗著機關之術困人玩,想不到有朝一日他會被天然地勢困住。莫非是報應?
☆☆☆☆☆☆☆☆☆☆ ☆☆☆☆☆☆☆☆☆☆
這不是一個天然溶洞,應該說是很多個溶洞經人為被打通成一處,洞壁上佈滿苔蘚,瀰漫一股香氣,就是顧明日在屍體上聞到的。這些苔蘚泛著微光,走在裡頭並不覺得昏暗,但溶洞深處地下,常年照不到陽光,難免有些陰寒。
顧明日和水無艷在洞裡走了大半個時辰,別說韓鈺了,一個會動的東西都沒瞧見。
「顧先生,你可有線索?」眼睛派不上用場,她只能指望他的嗅覺和聽覺。
「沒有。」可惜他也無能為力。
「那我們現在怎麼辦?繼續漫無目的地找下去嗎?」她歎氣,輕咳一聲。
顧明日沒回答,拉起她的手,一絲淡淡的熱流從他指間流入她體內。
「顧先生……」她試圖抽回被他握在掌中的手。
「別動。」他反而將她握得更緊。「在擔心韓鈺之前,你先擔心一下自己吧!都開始咳嗽了,恐怕是讓寒氣侵了身體。」
她愣了一下。「可我並不覺得冷。」
「因為你有點發燒。」他就這麼牽著她走,沒有稍停地為她運功暖身。
她摸摸自己的額頭,真的沒感覺。相反地,她以為他有些鼻音,快生病的應該是他吧。
這一點顧明日心裡也隱約有底,因為他的耳朵、鼻子甚至皮膚上的反應都不如往常那般敏銳。
可再怎麼說,他對環境變化的掌握還是高於她。
「有沒有聽到什麼聲音?」他突然停下腳步。
「水滴聲。」水無艷發現越往裡走,空氣越潮濕,地上的小水窪也更多了。
「不是,好像是什麼金屬互相撞擊——小心!」他知道了,這是機關彈動的聲音。換作往日,早十步遠他就能察覺,帶她避開危險,但今日,他居然直到機關前才醒悟,情況很不好。
水無艷目瞪口呆地看著腳邊一排鐵銹斑斑的利箭。「被你說中了,機關在裡頭,不在地道中。」
他揮揮袖,一排利箭便攔腰折斷。
「這也證明了,我們走的方向是正確的。前頭必是『白家屯』機密所在,才會在這裡設下機關。」顧明日有些生氣,在這關鍵時刻,自己引以為豪的能力居然打了折扣。
「所以韓姑娘很可能被關在前頭?」水無艷大喜。「我們快走吧!」
他卻停步不前。
「你怎麼了?」
「我去吧!你留下來。」
「為什麼?」
「越靠近那裡,機關恐怕更多。」
「那又如何?有巧手天匠顧先生在此,天底下有什麼機關破不了?」
今天以前,他是有傲視天下的把握,但身體出現狀況後,他怕自己護不全她。
「走吧,我對你有信心,你是最棒的。」她拚命地誇讚他,拉他往前走。他昨天才受了刺激,她若再潑冷水,怕他又要鍛煉個幾天幾夜,還不把自己累死?
顧明日覺得有些不妥,但受了她幾記超級大馬屁,心裡依然很舒服。不知不覺,兩人又走了一刻鐘。
「停步。」他蹲下,空著的大掌往地上一按,轟隆,整塊路面都塌陷下去了。
「哇!」水無艷瞠目結舌,看著那個深黝黝的大洞。「這裡的人都吃飽太閒嗎?居然挖了這麼深的一個大洞,這已經不是單純想困人,而是存心害死人了。」
「這地洞不是人力挖掘的,是天然地縫,被『白家屯』的山民利用。不過能把天然地貌和機關陣勢結合得如此完善,這裡的人也算厲害了。」
越聽他誇人,她心裡越不安。「這麼說來,一旦受困此處,便是脫身無望?」
「如果你問的是韓鈺有沒有可能自行脫困,我的答案是——不可能。」至於他,能困住他的機關,現下應該還沒製造出來。
水無艷的心本來就高高的提著,這下子都要竄到喉口了。「你還是察覺不出韓姑娘的下落?」
他搖頭。「再走一會兒,或許——哈啾!」他打了好響一個噴嚏。
第4章(2)
她臉色一白。如果他的鼻子失去作用,他們還能找到韓鈺嗎?萬一他在這裡病倒,她有沒有本來救他出去?
生平第一次,他懷疑自己的視民如子是對是錯?賠上自己不要緊,若連累了韓鈺和顧明日,她下到黃泉地府都不會安心。
顧明日期明明看不見,卻懂她的心思。
「我沒事,別忘了,我有武藝在身,沒那麼容易被一點地底寒氣擊倒。我們繼續走吧!」
她看看回頭路,再望望不知邊境在何處的前方。「顧先生,如果……我是說如果我們往回走,先找大夫治好你的病,然後——」
他嗤笑。「然後我們可以直接下來給韓鈺收屍了。」
水無艷縮了下肩膀,放心不下韓鈺,但她更不願顧明日出事。
「不會的,這裡有水。」她說服自己。「一個人就算不吃東西,只要有水喝,撐上三日不成問題。韓姑娘應該等得了。」她故意遺忘韓鈺已經受傷的事。
他心一跳,滿滿的感動在體內流竄。雖然她沒說過喜歡他,但她看待他,確實是不同常人的。
「放心吧!韓鈺是我仇人的義女,我不會為了救她而不顧自己,一旦我覺得撐不住,我會立刻退出。」
「真的?」
他唇角邪邪地勾著,低下頭,溫熱的吐息吹在她耳畔,低沉的嗓音不停地撩動著她的心。
「當然是真的,我怎麼捨得放你一個人做寡婦?」
水無艷的腦袋一下卡住了,被他拖著走了半晌,才回過神。「你說誰是寡婦?」她面色嬌艷,鮮紅欲滴。
「顯然不是我。」他笑答。
「難道是我?」他分明是佔她便宜。
「我還活著,你怎麼可能成為寡婦?」
「當然——不對,誰說要嫁給你了?」
「你我兩情相悅,何以不成婚?」
「你用迷魂大法用到腦子壞掉啦?我從沒說過喜歡你!」
「但在你心裡,我是最重要的。」
「原來你不只手藝天下第一,連臉皮都是世間無敵——哇!」
她還沒說完,突然被顧明日抱著在地上滾了兩圈。
砰!他們剛才站立的地方被炸出一個洞。
她耳裡被爆炸聲震得隆隆響,心頭狂跳。剛才若是炸在人體上,她和他非得粉身碎骨不可。
顧明日頎長的身體搖晃了下,一半是被爆炸震的,一半是自己的體溫似乎一直往上升。
得趕快找到韓鈺,否則恐怕三人要冤死在這洞裡了。
「顧先生!」水無艷的聲音帶著顫抖。「先別動,你受傷了。」
她眼眶裡有淚水在滾動。為了救她,他的手臂被地上的石子劃出了好長一道口子。
「小意思,死不了人的。」常在江湖走,哪有不挨刀?這種小傷,他習慣了。
「胡說八道!」她頭一次對他吼這麼大聲。「請你多愛惜一下自己,別讓人擔心!」
他一怔,感受她的手在他臂上游移,為他裹傷,那顫抖的指頭裡流露出她心底的關懷,他向來帶著些微譏誚的臉色,流露出成年後的第一抹脆弱和無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