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好事。
避開她太可愛的神情,霍循勉強掀唇擠了句話。「都行。」
他的肚胃空慣了,真餓到受不了,一片大餅便可當一餐。
慶幸他不是太難伺候,溫泓玉換上簡便的衣衫,刻意忽略兩人之間的侷促,對他靦腆笑道:「嫣然雖然同我說過,但我不知道廚房怎麼去,你領路吧。」
霍循木然頷首,旋身走在前頭,許久才回過神——怎麼在不知不覺中,已經任她主導一切,支配自己了?
溫泓玉跟在男人身後,不如他熟悉,被堡中曲曲折折、上上下下的石階、通道弄得暈頭轉向。
霍循察覺到了,暗暗緩下穩健的步履。
他天生寡言內斂,加上與女子相處的機會甚少,就算有過妻子,但因夫妻不睦,不擅與女子相處的一面仍未長進。
況且,他既然無心與她培養感情,說不說話,並不重要。
兩人之間因為他的寡言而沉默下來,溫泓玉好不容易放下的侷促又悄悄地籠罩過來。
待兩人來到廚房,她走到灶前察看,果然發現炭堆尚存微弱餘燼,只要撥開炭灰輕輕吹氣,便可重新起火。
「你……要到小廳候著嗎?」
有他在身後監看,她也彆扭,渾身不自在,哪能專心替他張羅吃食。
霍循沒多想,在廚房的石桌前拉了把凳子坐下。「無妨,不過是填肚皮,在哪兒吃都一樣。」
一開始,在小廳擺了張白色長石桌是為了當作膳廳使用,一家人用膳時同桌而食,氣氛定是溫馨歡樂。
但他堡中人口簡單,只有他與妻小,至多再加上一個老僕及手下,就算全部到齊也坐不滿,再說他與亡妻感情疏離,鎮日又在外奔波,坐在小廳用膳的機會微乎其微。
久了,小廳便與堡中各處一樣,被寂寞淒涼給佔據了。
這會兒,他沒必要為了填飽肚皮,特地坐在小廳候著,那孤單的畫面想著便覺愚蠢。
瞧他完全沒有轉移陣地的打算,溫泓玉只得硬著頭皮,瞧了瞧廚房裡有什麼食材可用,才轉身將火給起上。
霍循凝著她看來纖柔單薄的背影,看她彷彿習慣張羅吃食的利落手腳,不由得好奇堂堂一個千金小姐,怎會做這些粗活兒?
他暗暗觀察,心思整個落在她身上,直到飄來一股香味才回過神。
只見面前擺了個大盤,盤上堆棧好幾片夾著長蔥、碎肉的夾餅,還有一杯冒著氤氳熱氣的茶。
「我瞧桌上還留了幾張大餅,大夥兒吃剩的羊肉,所以調了點甜醬做成夾餅;茶是我由中原帶來的,濃郁甜醇且去油膩,用完夾餅,不妨嘗嘗茶。」
其實光聞食物的香氣,霍循便覺得飢腸轆轆,正伸手要抓起一塊餅時,一雙軟玉小手忽地抓住他。
「等等。」
他不解地瞥了她一眼,心卻因為她溫潤手心貼觸自己的手背而感到微微騷癢。
他目光不由得由她的臉上移到搭在自己手上的潤玉小手。霍循發現,她有雙十分漂亮的手,白嫩十指修長,掌心滑嫩,不像一雙幹慣粗活的手。
沒發覺他的打量,溫泓玉柔聲道:「我先擰張帕子讓你洗臉擦擦手。」
她鬆開他的手,取出隨身攜帶的帕子,沾濕、擰乾後又回到他身邊,將帕子遞到他面前。
他皺眉,粗聲應道:「我這裡沒這麻煩的規矩。」
話落,無視她的錯愕,他率性地抓起一片夾餅塞進口中,豪邁咀嚼。
或許是因為她將撒滿芝麻的餅片用火烤過,所以口感酥脆,餅皮間夾了長蔥、碎羊肉,刷上不知用什麼調成的甜醬,鹹中帶著蜜香。長蔥中和了羊肉的膩,他吃完一片餅,忍不住又抓了第二片。
不過眨眼間,他便解決掉眼前的食物,心滿意足地用相同豪邁的方式大口飲茶。
見識到他秋風掃落葉的速度,她回過神,再次遞出帕子。「讓你擦擦手。」
他文風不動,只是皺眉盯著她手中的帕子。「我——」
彷彿知道他接下來要說什麼,溫泓玉柔柔牽唇,逕自抓起他的大手,用那方染著粉櫻色澤的帕子替他拭去指上的油膩。「我知道,但我還是覺得,吃東西要淨淨手會比較好。」
她的動作又輕又柔,手指所到之處起了一陣令他酥麻的溫暖,讓他因此怔然,任她擺佈。
他愣愣凝著她,看著她扇般的墨睫掩住如玄玉般的眸子,神態柔靜細膩雅致,無法移開視線。
她的美,是在鐵城女子身上不曾見過的。
見他沒抗拒,溫泓玉鬆了口氣,幫他拭淨手才問:「要我再打些水替你洗臉、洗腳嗎?」
雖然明白此地與中原民情不同,但她仍不自覺用娘親對待爹爹的方式來對他。她的詢問將霍循由被她魅惑的迷濛中驚醒。
她說她要替他洗臉、洗腳?!霍循不禁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我不是廢人,這些事我可以自己做。」他有些粗魯地將帕子還給她,彷彿受辱地擠出話。
溫泓玉接回帕子有些委屈地解釋。「你別惱,我不是把你當廢人,而是……而是在中原,娘子都是這麼伺候自己丈夫的。」
她的聲音最後成了囁嚅,那張粉嫩的臉蛋泛上一陣熱意,不自在到了極點。
一聽到娘子與丈夫的稱謂,霍循身軀略僵,無法想像她替自己洗腳的情景,半晌,他吶吶道:「在鐵城沒這規矩,你大可不用這麼做。」
兩地風俗民情不同,看來,娘在出嫁前,特地傳授給她的夫妻相處之道也派不上用場了。
「嗯。」她咬咬唇,低柔又語。「那……我還有些事想同你商量。」
「什麼事?」他耐著性子,期盼她不要再吐出令人頭痛、吃驚的話。
「堡裡有些地方需要整理……」
堡務一向不是他掛心的範圍,但他並不覺得石堡有什麼不好,自然沒有需要她插手之處。
「我並不以為石堡有什麼需要整理之處,你只要乖乖地當我的妻子就成了。」
因為沒能親自巡過石堡,溫泓玉無法確定嫣然所說的「糟糕」為何,只能暫且擱下。
但……他所說的,乖乖地當他的妻子就成了,是什麼意思?
「當你的妻子要做什麼?」
霍循皺眉瞥了她一眼。連他都不知道當他的妻子需要做什麼,又該如何回答?
他的沉默讓溫泓玉心裡漫上一點不安。
他是不想回答、不屑回答,還是……溫泓玉無法由他的沉默中揣測他的念頭,卻為了努力要融入他的生活,努力讓這個婚姻變得有意義,勇敢說出心中想法。
「你不說,我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麼。」
原本娶妻是為了傳宗接代,而這一點,謐婭已經幫他做到了,至少有個孩子流著霍家的血。
如今再娶她,在不願傷害她的情況下,相敬如賓會是兩人共處最好的方式。
「你什麼都不用做。」略頓,他深深看了她一眼。「你早些休息,我……今晚不回房。」
不待她反應,霍循起身離開。
第3章(1)
霍循的話猶如一陣冷風,令她打了個冷栗,怔在原地。
他要她什麼都不用做,接著又說,他不回房了……
雖然她對於洞房花燭夜感到恐懼,但新婚便不同房,令她有種再次被拋下的感受。
一思及此,她加快腳步上前拉住他的手。「等等,你別走!」
感覺軟膩的小手圈握住自己的壯臂,他頓下腳步,瞇起眼別過臉打量她。
這女人不知道聽話是何物嗎?偏要挑戰他的威信、質疑他的決定。
他緊蹙著濃眉,像是怒了,卻阻止不了她追根究柢的打算。
「是因為還沒舉行婚儀,所以不能同房嗎?」迎向他的嚴厲神情,溫泓玉拋開羞怯,鼓起勇氣問。
不知怎麼,她明明嬌柔卻總是露出無畏無懼的神情,讓霍循內心湧上一股說不出的異樣感覺。
他身邊真正敢違逆他的只有穆哲圖,而她,是第一個這麼做的女人。
他該生氣,卻莫名地被她支配。
「我只是……還有事得忙。」霍循避重就輕地回答。
他知道,兩人只要同榻,他一定會想要她,讓她真正成為他霍循的女人。
但她就像朵迎風便折腰的花,如此纖柔、嬌小,絕對承受不了他的悍然給予,就算他再小心翼翼、再溫柔,她還是會受傷。
他不想在她嫁來的第一日便因為承受他的yu/望而留下可怕的陰影,自此後懼他、怕他,無法忍受他的碰觸……如同謐婭每回見著他的模樣。
在謐婭身上,他對妻子的yu/望讓他覺得自己是毫無人性的野獸。
因此,他希望溫泓玉畏於接近他,卻不是真正被他傷害後的懼怕。
可他不可能對她坦承自己不願與她同房的原因。
聽到他的回答,溫泓玉稍稍鬆了口氣。「既然不是還未舉行儀式的原因,我堅持夫妻得同榻而眠。雖然這門親事是皇帝所賜,可既然我來了,便表示我願意當你的妻子,與你過一輩子,你不可以答應娶我,卻又一再丟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