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晚了。」她揉了揉發酸的肩頸,訝異自己竟然還穿著喜服,就這麼坐在榻邊睡著了。
「奧古斯說姑爺今晚估計是趕不回來,所以奴婢燒了熱水讓小姐好好洗浴,舒舒筋骨再歇下。」
這一路,水源取得極為困難,每日僅能以少量的水擦身、洗臉,入浴是奢侈的想望。
這會兒聽到有熱水可用,溫泓玉感動不已,放眼一瞧,卻被擱在內寢的那隻大木桶給怔住了。
早料著主子會出現如此反應,嫣然沮喪地道:「沒辦法,奴婢只找到這只姑爺專用的大浴桶,不過聽奧古斯說,姑爺並不常用。小姐也不用擔心,奴婢已經把內外洗刷得乾乾淨淨。」
霍循人高馬大,是該用這麼大的浴桶,簡直夠讓她和嫣然兩個人一起泡進桶子裡。
除此之外,她也不得不佩服嫣然,竟能在這麼短的時間裡,無聲無息地把這麼大的桶子搬進寢房、汲滿熱水,等著她入浴。
「好嫣然,辛苦你了。」
「不辛苦,這是奴婢該做的事,小姐這麼說,是折煞奴婢。」嫣然皺起秀雅的眉,邊替她寬衣邊催促。「小姐快入浴,瞧入夜以後的涼意,說不準熱水很快就涼了。」
溫泓玉頷首,任她替自己寬衣,不忘問:「那其他人安頓好了嗎?」
「嗯,大夥兒已經用完膳、歇著了,小姐不用擔心。」
她充滿感慨地鬆了口氣。「嫣然,有你真好。」
被主子稱讚,嫣然嘴邊懸著歡喜的笑,一張臉紅撲撲的十分討喜可愛。「小姐你知道嗎?若不是奧古斯領路,奴婢真的會在堡中迷路。奧古斯說,石堡是由數座建築層層疊疊建起,有上百個房間,各層與房間的小道、石梯四通八達,不過基本上底層是地窖及糧倉,第一層是迎賓大廳、廚房及傭人房,第二層是住室,頂層走過石梯後是露台及碉樓。」
果然,有人領頭便是不一樣,嫣然很快便摸清了城堡結構與狀況,但溫泓玉還是忍不住憂心地問:「聽起來倒似咱們中原的深宅大屋,院落重疊,院園相通,只是……這堡中不會真的只有奧古斯一人吧?」
「聽說還有個照顧孩子的奶娘。」
她頷首。她已經聽說霍循死去的妻子幫他生了個孩子,只是……堡中僅有個老管事及奶娘,莫怪會荒涼至此。
「今晚小姐就別想那麼多。」
她一如過往在府中伺候主子的方式,替主子盤起及腰的長髮,為她擦背。
「嫣然,你忙了好一會兒了,去歇下吧!這些我自己來就可以了。」
「這怎麼可以?」
嫣然自小在相府裡長大,主子為天的念頭已根深柢固,這會兒都還沒伺候主子上榻,自己怎麼能先行歇下呢?
「來到這裡,難不成我還要當個等人伺候的千金大小姐嗎?」話落,她將螓首靠在用幾層布巾墊在桶緣的枕上,一副無須再說的口氣。
熱水漫至她的頸肩處,溫度雖然不及平日在京中泡得那樣舒適,但在氤氳熱氣中,她感覺筋骨放鬆,舒服得讓她連話都不想說。
嫣然為難地杵在原地好一會兒,不知如何是好。「小姐……」
輕合的墨睫掩住水眸,語氣嬌柔卻不容拒絕。「聽話,去歇著,明兒個起,說不定還有好多事得做呢。」
嫣然又堅持了好一會兒才開口。「那奴婢將乾淨的布巾擱在一旁,小姐別泡太久,萬一水涼了,會染上風寒的。」
聽著她叨念,溫泓玉僅是掀了掀水潤的嫩唇,揚起一抹淺笑當作回答。
嫣然離開後,室內恢復原有的靜謐,她暫時拋開煩心事,靜靜地享受這難能可貴、且或許極為短暫的熱水浴。
不知過了多久,水溫漸涼之時,她隱隱約約有種自己被誰窺探的錯覺。
難道嫣然還沒走嗎?
溫泓玉疑惑地睜開眼,倏地看到外寢似乎有個人影……
因為隔著一道山牆,加之她完全沒想到有人會進入房中,因此嫣然點起的燭火全擱在內寢。
凝著那在暗夜中被燭光勾勒出的高大身影,她屏住呼吸,好半晌,才揚聲顫問:「誰?誰在那裡?」
她身上一絲不掛,更不敢貿然起身,只得取下方才拿來墊頭的布巾攤開來遮住上半身。
她該做些什麼保護自己安全?房中有什麼能當自己的武器?
就在溫泓玉以為一切僅是錯覺時,那怔杵在夜色中的身影,緩緩往前踏了一步,對方手中的燭火跟著亮起。
那微不足道的光映亮了暗夜中的身影。
入了夜,寒涼的風在房中迴盪,燭火不安地左右搖晃,在暗影中的那張臉龐上映出晦暗詭異的交錯光影。
那張臉似曾相識——
英挺霸氣的雙眉色澤濃如墨,鼻樑挺直,接著便是一團亂胡映入眼底……
認出了男人,溫泓玉心一急,想起身撈些什麼好遮住自己,卻因為太急,腳在桶底一滑,整個人沒入大大的浴桶當中。
「唉呀!」
她想撐起身子卻力不從心,溫水竄入口鼻,讓她忍不住嗆咳了起來。
隱約中,她聽到一個十足陽剛的低咒。
雖然還沒舉行儀式,但人都已經在喜房了,今夜勉強可算是兩人的洞房花燭夜,也是兩人頭一次見面,怎麼會是這麼狼狽的開始啊……
第2章(1)
天色已暗,日陽完全西沉後,白天的燠熱跟著消失,入夜後,寒涼襲人。
與穆哲圖一前一後由石城側門策馬而入後,兩人在馬廄前利落地下馬。
正當霍循準備將馬牽入馬廄時,穆哲圖搶過他手中的韁繩。「爺,中原人說春宵一刻值千金,你快回房去,別冷落了嬌娘子。」
聞言,霍循沉下臉。「她若嫁來此處,便要知道,這裡並非能讓她享福之處。」
前妻謐婭是城裡鐵鋪的鐵匠師傅之女,親事由城中掌管打鐵的耆老促成,當年成親是為了傳宗接代、開枝散葉,沒想到自己娶回家的女人像嬌弱的花朵,好看卻難照料。
他身負整個鐵城的生計,沒時間經營夫妻關係,因此在妻子過世後,他也沒有續絃的打算。
不料最近,中原皇帝又硬塞了個女人給他。
他明白中原皇帝的用意,偏偏無法推卻,畢竟與中原交好對鐵城有幫助。
中原有大量的鐵、兵器需求,有助於改善鐵城城民的生活,這便是他最後點頭答應的原因。
穆哲圖跟在他身邊多年,懂得他雖然外表像個蠻漢,心中其實充滿責任感,念著的總是全城城民生計,就算當年娶了謐婭,也不見他真正展顏笑過。
但這一回,他親自幫霍循走了一趟中原,將中原皇帝所賜的新娘護送回鐵城。
一路上,他也見識到她不同於印象裡中原貴族女子的性情。
她外柔內剛、樂觀善良,還有一顆體恤下屬的寬大襟懷。見著這樣的女子,他心底不禁期待主子有何反應。
但見他臉色,穆哲圖識趣地打住話題。「是、是,我想她應該很明白這一點才是。」
有些話擱在心頭自己明白就成了,不必說出,免得激怒某人。
再說,他前腳才剛踏進鐵城,後腳便跟著霍循進礦區忙了一整日,此時累得只想先填飽飢腸轆轆的肚皮,再好好睡上一覺。
瞪視著穆哲圖完全不把自己怒意當一回事地牽馬入廄,霍循哼了聲,便轉身回到自己該回去的地方。
已然習慣鐵城入夜後的濃黑夜色,走在石板道上,他的思緒不禁落在今日才抵達鐵城的新娘身上。
鐵礦一向是鐵城的重要資源之一,礦區出了事,他不可能不立刻處理,這時分,早錯過了舉行婚儀的吉時,回寢房後,身份嬌貴的她……會鬧成怎樣?
腦中浮現種種可能發生的狀況,他頭痛地揉了揉雙鬢不想面對,卻不得不抬起如千斤重的腳步往前。
約莫半個時辰後,霍循來到原本只屬於自己的房前。
猜想這個時辰她應該已經就寢了才是,但他仍然不自覺地放輕了腳步,緩緩推門而入。
不料他才踏入,視線便被眼前的情景震撼得愣在原地。
水聲伴著昏黃的燭光由內寢傳出來,那浸在浴桶中的玉人兒,美得令他無法移視。
她若乖乖泡澡,他心裡斷不會生出雜念,可她偏偏不斷用那雙凝玉般的柔荑捧起水,潑在臉上、頸肩。
水珠沿著她柔美的下顎滑落,耳鬢散落的幾根髮絲,越發襯得她脖頸的肌膚白皙柔嫩。
柳眉舒展,彷彿花瓣般的嫩唇微啟,發出滿足的軟軟歎息。
火般的目光凝著眼前人兒嬌柔模樣,瞧見水波在她的撩動下,輕輕蕩啊蕩地,蕩得他的心發癢。
不消片刻,久未紓解的yu/望像一把火,迅速燃遍他的四肢百骸,往腿間急速匯聚。
察覺自己的反應,他惱怒又困擾,卻聽到她突然揚聲顫問:「誰在那裡?」
不知她是怎麼察覺自己進房,霍循發出一聲低咒,點燃手中的燭台,往前走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