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幼有序,要我們娶妻可以,不過你給我們一個大嫂!」雙胞胎一搭一唱,笑得陰險。
「好。」裴弁答應得很乾脆,嚴苛的面容無半點轉圜。
見他答應得比想像中還來得豪爽,裴燁、裴煜不禁掉了下巴。
「大、大哥,你說什麼?」他們以為他還會掙扎一下呢!
「我說,我會如你們的願成親!」
門外一陣瓷器碎裂聲,劃破夜裡的寧靜,裴弁蹙緊濃眉衝至門邊。
外頭是墨兒,她打碎了茶碗,正蹲在地上收拾。
「啊!痛……」她叫了聲,一不小心,手指被碎片劃破了。
「你做什麼?」不過叫她沏杯茶,就弄傷自己,她存心和他過不去是吧?
「對不起。」墨兒不顧傷口流著血,只顧忙著收拾。。
「你聽到我們的話了?」他沉聲低問,冷眼瞧她收拾門前的一片狼藉。
「沒有。」她手底忙著,將碎片收進托盤裡,哪知傷口太深,血汩汩流出,不小心染紅她身上的白裘。
「那你哭什麼?」裴弁蹲下,托起她的下巴。
真是難得,他好多年沒見她哭過了。
「我沒有。」她掙扎著,卻始終無法從他手中脫困。
「那是你臉上是什麼?」他抬高眉,她的口是心非頗值得人玩味。
「風沙跑到眼裡。」忍著痛,她不知為何流淚,只想逃避眼下尷尬的場面。
她已經好些年沒在人前流眼淚,自從十二歲時在他懷裡痛哭一夜後,她就告訴自己別再輕易落淚,她不要他人的同情。
裴弁嘴角泛出冷笑,他伸手按住她掌心上的傷口,將她拉進屋裡。
雙胞胎見氣氛不對勁,他們還是頭一回看到墨兒落淚,想上前關心,卻怕惹惱裴弁。
「我去找崔翇!」老三裴燁最懂得金蟬脫殼之法。
「那那那……那我找人收拾善後。」見老三將話給搶走,老四裴煜雖恨得牙癢癢的,也快快找個說法腳底抹油……溜了!
見他們跑得比飛還快,裴弁倒也沒理會,只顧將墨兒拉至桌旁坐下,然後為她解下狐裘。
墨兒的視線落在那件被血弄髒的狐裘,一時間,眼淚落得比先前還狂放。
「心疼了?」循著她的目光,他道出她的心事。不熟識她的人會以為她的大哭,是因為傷口痛,不過他太瞭解她了。「再做就有了,你要多少,就有多少。」
對於她,他從不吝嗇,只要她喜歡、想要的,絕對會不擇手段為她得到手。
墨兒凝視著狐裘,明白不管他再拿來多少件,也不再是原本那一件。
見屋內沒什麼可以為她止血的東西,他索性撕下自己袖子,簡單替她包紮。
「你眼底的那顆風沙,還真不是普通的大。」見她哭個沒完,他調侃道。
「你真的要成親嗎?」好半晌後,墨兒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淚卻未停。
「對。」對於她的問題,他並不感到意外。
「你真的想成親?」墨兒再問道。
「他們想要個大嫂,我就給他們。」他說得理所當然,彷彿在談論天氣好壞那般簡單。「至於人選……就由你來挑。」他瞟了她一眼,試探地說道。
「那你呢,到時你會不會愛她?」墨兒遲疑地問了,難掩心中疼痛。
「或許會,也或許不會……」他答得模稜兩可。「你不是比誰都還瞭解我?」
「你希望我為你挑的人,是愛你的,還是不愛你?」
「都可以,只要你喜歡。」他未置可否,瞬也不瞬地看著她。
「那她會喜歡我嗎?」她知道他向來只愛自己,不願旁人走入他的世界,卻也忘了這男人有情有欲,不過是一個凡人。他終究會和其它人一樣,屬於另一個女人,但她仍是貪戀他對她的好……
「我不知道。」只要有她在,他從不在這種瑣事上費心。「那是她的事,與我無關。」
「也許……她不會喜歡我。」淚水輕輕滑過墨兒的面頰,她再度在他面前淌下熱淚。
「你會想盡辦法讓她喜歡你的!」裴弁抹掉她的淚。他瞭解她,只因這些年來的相伴。
「因為那是我的職責。」她說道。
裴弁沉默了,抹去她淚痕的掌心遲疑片刻,很快便恢復過來。
「你會幸福嗎?」過了許久,她話聲哽咽,連她都聽不清楚自己問的話。
裴弁森冷俊容繃緊,拒絕回話,臉上的表情複雜難解,只是將她滿是淚花的小臉按進胸口。她若真想狠狠哭個夠,就在今晚哭個痛快。
她哭得兩肩顫抖,彷彿回到十二歲時的自己,躲在他溫暖胸膛哭泣的那一日。
為什麼他要去尋求自己的幸福,他為何總這麼折磨她?
聽著她的啜泣聲,即便事隔多年,她可憐的模樣也絲毫未改。唯一不同的是,當年那個黃毛丫頭已蛻變成美麗的天鵝,可那強裝出來的堅強,在他面前仍是脆弱得不堪一擊。
他明白這些年,歲月已將彼此的距離拉得很遠很遠,但那段記憶依舊鮮明得猶如昨夜。他在很早很早之前就明白她的美好,因為他總是將她看得比任何人都還重要,對於她的失控,他也能理解。
裴弁任由她的淚水沾濕他衣襟,他緊緊環抱著她,就像那個夜晚一樣。
過去和現在並無兩樣,只是多年後的今天,他再也聽不見她吐露心聲,因為她只顧著哭泣,什麼也不肯對他說。
「也許……我不會得到幸福。」他低語,話聲透著隱隱的無奈。沒了她……
墨兒從不知道當自己肩上背負著另一個人的人生時,竟是如此沉重!
她無力思考將來自己在他身邊是否還有立足之地,她只想完成他托付的使命,為他覓得良妻美眷。
晶燦大眼漠視畫中人的倩影,儘管她笑得美麗動人,卻怎樣也進不了墨兒的心。
屋內燃起夜燈,這裡是裴弁替她安排的的書房,他待她極為大方,出總給她最好的,也規定她只能用最好的。他說只要是努力工作的人,就該得到最好的報酬。她知道某些時候,他待她比親手足還好,但是……他卻不會愛他!
墨兒移步到花窗旁,任寒風吹著自己的臉,兩行清淚始終佔據她清麗的容顏。自從裴弁打算成親的消息在京城傳開,她每天都接到許多人的說媒、請托,她早就料到會有這等場面,只是每當她面對這些求親者的畫像和拜帖時,總令她不自覺地想逃,想逃離他們的討好及笑臉。
每個女人都知道若想讓裴弁見她們一眼,必須先通過墨兒這關。
墨兒是一肩扛起裴家的大總管,她深諳裴弁的喜怒哀樂,只要有她在,陰沉難搞的裴弁也會變得好說話。
只要提起裴弁,就會想起墨兒。她已成了他的影子般,總會為他將任何事打理得穩穩妥妥,無須教他牽掛。可是他們卻把她傳得太美好、太無所不能,忘了她不過是一介女流之輩,沒有通天本領。
她身後傳來輕緩的腳步聲,突然,一雙結實的手臂自身後環住她。男人感受到她微微顫動的雙肩,猜到她又哭了。
「今晚的風沙又大了。」大掌包裹住她小小手心,話裡帶著濃濃調侃。
她的淚未曾止息,滑落至他手背,以一種很輕柔小心的方式在他心底蔓延。
裴弁仍擁著她,將她抱得比往常還緊。
墨兒沒有掙扎,她不願輕易在他面前失控,她的表情很冷淡,淚水卻很溫暖,她變得沉默,又或者該說,她已經跟他無話可說了。
「理想中的人選,已經挑好了?」他問。
這些天,她總是掌燈至夜半時分,工作量大增,他心知肚明。
「還沒。」她答道。
「是你找不到,還是不想找?」消息放出去好些天了,裴府門檻就快被媒人給踏平了。
「我不知道你喜歡的,和我喜歡的是否相同。」
「你可以找我商量。」他道。
她淚眼婆娑地抬起頭,想將他此刻的表情看個分明。
他說的話可是發自內心?
「我希望那是你的真心話。」縱然他的人近在眼前,她卻覺得他的臉比往日更模糊。
「你若想當真,那就是真的。」
在他的眼裡,她見不到真心,他的反反覆覆只為自己高興。
「我不會的,因為我懂你。」娶親一事,對他而言,只是逼使其它手足成家的手段。
裴弁挑高眉,在她耳邊低語道:「有多懂?」他溫熱的氣息拂過她耳際,引發她一陣輕顫。
她想躲開他的親近,卻被他牢牢抱緊,無法逃脫。
他再吻上她圓潤的耳垂。「有沒有比我還要懂你?」
「我……我不知道。」她羞得面紅耳赤,不是頭一回被他親吻,可每次在他懷裡,她永遠手足無措。
「那就是沒有了。」將下巴靠在她的肩窩上,和她觀賞相同的風光,難得偷來悠閒片刻,足夠打發他無聊時刻。
窗外,接連下了幾日的大雪在今夜已暫緩,僅剩寒風冷冽疾勁。
一片雪白美景,在月光的照耀之下,顯得極為無瑕、清美與寧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