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他們等。以後少穿著一身濕衣在我面前晃,看了就煩!」粗魯的語氣裡,難掩關切之意。
「可是今日是二當家……」墨兒仍執意著,全然的不解風情。
某人臉色一變,沒一會工夫,他將衣裙狐裘擱在桌上,悠悠哉哉的坐下。
「時間寶貴,你現在拖的是大伙的時間,你自己看著辦吧!」多年相處下來,他早看透她怕拖累別人的個性。
這……他分明是故意的!
男人修長的手指掃向一旁更衣的屏風。「你最好快一些,我已經沒有耐性了。還是你要我幫你換?」
難得面容平靜無波的墨兒,兩頰飛上紅霞,半晌說不出話來。
「自己換或我幫你換?你自己挑吧!等我站起來的那一刻,你就喪失選擇的權利。」他好整以暇地斟了杯茶給自己,彷彿告訴她,喝完這盞茶後,無論發生任何事,都是她咎由自取。
墨兒嚇白臉,奔向屏風後趕忙換上新衣。
當她換下衣服,才發現它全濕透了。她身上舊衣遭風雪浸濕,熨貼在肌膚上,縱然屋裡暖氣飄浮,仍教她打了一個噴嚏。
她褪下外衣本想隨便罩上,那知裴弁竟連她裡頭的單衣也一併裁剪做好,想到他竟為她裁製內裡小衣,她的臉瞬間火熱起來。
莫非……他是因為發現她身上衣服濕了,怕她受寒,所以才三番兩次叫她守在火盆前,只為讓她身子暖熱些……墨兒後知後覺地想,心底莫名興起一股暖意。誰說大當家是個冷血無情的人,至少對她從來不是!
墨兒步出屏風,見到那頎長的身影立在火盆前,拿著長鉤翻弄那微弱的炭火,企圖再讓屋內暖和些。
他的背看來寬大而強壯,讓人忍不住想要親近,從他身上尋求孤單時,心口渴求的那抹安慰。
「好了?過來我瞧瞧。」他擱下長鉤,朝她勾勾手指頭。
那襲桃紅花襖兒,襯得她那身凝白如脂的肌膚更加水嫩,他一向不喜歡桃紅色這般俗艷又毫不低調的色調,可擱在她身上,卻令人覺得莫名的秀麗,不艷不俗、脫塵超凡,猶如火紅的出水芙蓉,更突顯她耀眼娟媚的身影。
所以,他為她打理的衣裳,清一色都是這艷麗的嫩桃色。
她是他所見過能將桃色襯得如此秀媚的第一人,也許是她那清麗秀美的五官,或是她溫柔卻只有他才看見的傲骨氣息使然。
多年的相處,讓他知道她並不如想像中的無害,無論在何時,她絕對不會勉強自己迎合他人。
「很好看,我喜歡。」他伸手拉近她,為她撫平衣領上的皺折。
墨兒斂下眸,不做任何表示,心底卻因為他的讚美感到激動不已,即便這樣的稱讚不過是隨口說說,她卻是滿心歡喜。
「走吧,大家已經等很久了。」她再度催促。就怕這一耽擱,會造成其它人的困擾。
裴弁鬆開手,不疾不徐地將擱在桌上的白狐裘罩在她身上,然後才披回自己的黑色大氅。
他率先走到門外打開紙傘,並朝她伸出手來。「過來!」
墨兒望著他的臉,皚皚雪景映得他的人丰神俊朗,她不由自主地朝他走去。
「走近他,立刻被他攬進懷中,他身上溫熱的陽剛氣息,將她的寒冷驅趕得不見蹤影。
靠著他,依偎在他的懷抱裡,墨兒明白自己今生是離不開這個男人了……
他將她擁得緊緊的,好似在告訴她,任憑她有通天本領,這輩子也絕對翻離不了他的五指山……
第二章
卿顏齋,這裡是裴府兄弟最常碰頭的地方,建築的外觀霸氣恢宏,室內擺設華麗、精緻,顯示府中財力雄厚與卓然不群的尊貴品味。
裴府六兄弟縱使同住一個屋簷下,但各自擁有佔地廣大的別院,若非有特別原因,他們連在家裡見個面都十分不易。
在外人眼中,裴府六兄弟雖然都姓裴,出於同一對父母,但卻分別住在六座不同的府邸裡,這種行徑相當獨特;而他們在家中各據一院落獨自生活,在商場上卻同進退,這份手足情誼實在高深莫測,令人很難窺探其中端倪。
今日,裴二當家將押運一批為數龐大的酒甕前往外地,專司制陶燒甕的裴徹擁有一雙巧手,燒出的東西,無論是品質等級在京城都是數一數二的良品,更讓裴家甕器名滿天下。
「大哥,你好慢唷,咱們肚子都要餓扁了。」裴府裡年紀最小,也最俊秀的小六裴渙不滿地抱怨。
也只有他才敢無視裴弁那終年結霜的臭臉,仗著自己的輩分小,沒大沒小。
「睡過頭。」裴弁不著痕跡地瞥向身後的墨兒,嘴角掀起冷冷的弧度。
他的視線讓墨兒漲紅了臉,她替主子解下大氅,並侍候他坐下,之後才跟著其它奴僕退到門邊。
身為裴府總管,墨兒不單要聽裴弁發落,還必須一肩扛起打理六座宅院大小事務的責任,換而言之,當裴家兄弟一致對外打拚時,她是鎮守裴家的唯一支柱。
裴渙總說她是裴家男人後頭那名偉大的女人,他們五兄弟也得看大哥的面子敬她個幾分。當然,當他們惹惱裴弁到死路一條的地步時,也會頭一個將她抬出來當擋箭牌。
想到這裡,墨兒歎口氣,為什麼她的人生除了必須和裴弁牽扯不清外,還得周旋在裴府其它五個男人之間?
不過,她心底也明白,經過這些年的相處,她已將他們視為家人。
她自小淪落在外,乞討是她唯一的求生本領。她見過世上最窮兇惡極的面容,聽過最不堪入耳的嘲諷笑罵,小小年紀便已懂得在夾縫中求生存,習慣凡事不強出頭,學會看人臉色。裴弁的出現雖拯救了她,讓她的生命出現第一道曙光,可他卻同樣是她人生裡逃脫不了的禁錮。
墨兒承認自個兒早就偷偷喜歡上裴弁,打從他在雪地救她的那刻起……
只不過他是天,她是地,怎麼也兜不到一塊,因此她總將這份喜歡深藏心底。
然而,有時她也會因他難得的溫柔而雀躍不已……就像剛剛那樣。
不過,難道裴弁不明白,這只會讓她泥足深陷嗎?
墨兒幽幽怨怨地看著裴弁,全然忘了自己正在大庭廣眾之下。
察覺到那道盯視著自己的灼熱視線,裴弁迎上那雙美眸,嘴角浮現淡淡笑意,就連其它兄弟在談論些什麼,也絲毫未入耳,彷彿他的世界僅餘她一人,再也容不下其它。
「大哥?大哥——」裴渙高聲喚著兄長。「你好過分唷,只顧盯著墨兒,我說的話全都沒聽進去。」
「你說什麼?我沒聽清楚。」裴弁回過神來,不怎麼在意小弟的抱怨,反倒是墨兒一人感到尷尬不已。
裴弁心神拉回飯桌前,專心享用起食物來。
「哪有這樣的啦,看完墨兒又只顧著看飯菜,你倒說說,打從你進來到現在,究竟看了我幾眼?」裴渙孩子氣地叫嚷起來,全是眾兄長寵出來的任性。
「沒有!也不想看!」冷冷答完,裴弁無動於衷的繼續進食,實在沒什麼力氣和小弟爭論,雖說將他疼進骨子裡,可遇到這小子鬧孩子脾氣時,同樣也想將他掐死扔進棺材裡,圖個耳根清靜。
「別孩子氣了。」裴家老三裴燁摸摸弟弟的頭,他和小六的感情最好。
「是呀,再鬧下去,只怕會耽擱老二出門的時辰,當心他回來後找你開刀。」另一張和裴燁長相相同的男子也轉過去拍拍小弟,雙胞胎將弟弟夾在中間,正好治了他的胡鬧。
「四哥,你跟二哥說不要找我麻煩好不好?」裴渙睜著骨碌大眼,請求同樣對他疼愛有加的四哥裴煜,他向來最吃不消裴徹的脾氣。
桌子對面,裴徹始終板著一張冷臉,他惡狠狠瞪了小弟一眼,那目光比見到仇人還要凶狠,可與他最不對盤的人卻不是小弟,而是自己的大哥裴弁。
裴徹對自己兄長的厭惡與憎恨,簡直到了不共戴天的程度。
兩位兄長不對盤的事,是裴家人諱莫若深的禁忌話題。
不知從哪一天開始,兄弟們便知道若讓兩位兄長單獨相處,絕對會鬧出人命,但他們為何結下樑子,卻只有當事者明白。
所以兩人就連用餐時,座位中間也要夾個裴家老五裴銓,因為只有神經大條的他能夠容忍隨時刮暴風的場面。
「大哥,這個你不吃啊?」還沒睡醒的裴銓,伸手挾了大哥碗裡的小菜往自已嘴裡送。
「二哥,你怎麼也挑食呀?廚娘煮飯可是辛苦得很。」同樣掠食畫面再次出現在裴徹的面前。
兩人平白無故被搶走食物,氣得他們同時伸手將裴銓的腦袋壓倒桌上,異口同聲道:「你的在那邊!」
看見裴家兄弟聚首是如此熱鬧,墨兒眼底滿是羨慕。縱使她知道裴弁和裴徹兄弟倆不和,可身為外人的她仍羨慕他們擁有彼此。
她從十二歲起就和他們一起生活,裴家人總是彼此羈絆、相互關懷,有時候,她真希望自己也是其中一員,更盼望能得到家人們的疼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