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翇,你快去!你要為她保住這個孩子!」裴弁大喊,不顧自己嘴角流血的大喊。
裴徹又補他一記拳頭,打得他痛苦呻吟。
「犧牲孩子!我要墨兒平安,她若有個萬一,我不會放過你。」裴徹瘋狂喊道。
「不可以……不可以……」裴弁試圖掙扎起身。
「我和你一塊走,我要確保你真的做到。」
「犧牲孩子,才是真的殺了她!」裴弁吃力的站定,抹去嘴邊血絲,兩眼發紅。
「你不知道她有多期待那孩子出世,為了孩子,她什麼都肯付出,即使是生命。」
「走。」裴徹拖著崔愛腳步轉向門外,顧不了裴弁。
裴弁怒不可遏的揪住他。「裴徹!你若真是那麼做,我會宰了你!」
「老三、老四,快把大哥架走。」裴徹企圖掙脫大哥的鉗制,見其它弟弟愣在原地,暴怒地咆哮。「還不快點!」
雙胞胎趕忙上前,怕兩人又大打出手,再說裴弁已被揍得無力還擊,根本承受不住裴徹地拳腳相向。
「大哥,你讓崔翇去救墨兒,孩子沒有就沒有了,她會體諒的。」老三裴嘩哽咽,不願見到兄弟閱牆的場面。
見崔翇被裴徹拖走,裴弁怎麼也掙脫不了其它人的鉗制,只能痛心的咆哮。
「她寧可保住孩子也不想苟活!你聽到沒有?裴徹,你聽到沒!」他忘不了當初她失去孩子的痛,更害怕毀了她的未來。
「那是她視為生命的孩子呀!」陣陣咆哮響徹雲霄,那是裴弁人生中最大的遺憾。「她期待生下那孩子,我拜託你……裴徹!那是墨兒的心願,她不會願意活著背負傷痛,她會受不了的,那不是她該嘗的滋味,失去她的痛我來承擔,由我來擔啊!」
「大哥!夠了,你已經做很多了!那不是你希望的,沒有人會怪你的。」老三裴曄阻止著他。
「我為什麼又教她失望?為什麼我做不到她的期望……為什麼……我就是給不了……」他只是喃喃念著,眼神空洞,心已死絕,陷入不可自拔的深淵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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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對羽睫緊閉末睜,掌心傳來微涼的低溫,現在的裴徹,不過是代替一個名叫裴弁的男人給她力量,無關乎其它異樣情愫,只想單單在此時給自己曾愛過的女人最大的依靠。
坐在床榻上,裴徹守在她身邊寸步不移,能為她做的也只剩這麼多。風雨過後,一切未定,僅能對上天祈禱早日雨過天晴,明日又是新的開始。
正當裴徹陷入獨自的悲愁中,手心傳來的顫動,讓他在最短的時刻中回過神來。「你總算平安了。」
「我睡很久了?」眨眨眼,墨兒從夢裡甦醒過來,唇邊噙著淺淺笑意。
「不久,不過一、兩夜而巳。」裴徹替她拉高錦被,細心體貼。「你笑了,是因為做場好夢?」
「嗯。」
「做了什麼?能和我說嗎?」
「不,不可以頭一個讓你知道。」
「若不是秘密,請讓我第二個得知。」裴徹明白她的意思,當下竟很嫉妒裴弁的幸運。
「孩子呢?」見床邊無其它身影,墨兒一時又急了起來。
「你放心,在大哥那兒……有大哥陪著她……」裴徹展顏歡笑,極度勉強。「是個可愛的女娃,她的眉毛像你,嘴巴像你……她小小的模樣簡直是你的翻版,只有鼻子勉強像大哥。」
「那眼睛呢,她盯眼睛像誰?像我還是像他?」
「她睡著了,所以我沒看見,如果她能平安長大,她和你一樣是個大美人。」
「裴徹,你……你在說什麼?我不懂你的意思。」見他話中意有所指,墨兒困難地坐起身來。「我的孩子呢?我要見她!」
裴徹試圖平穩她的失控,痛心疾首地喊:「墨兒!冷靜點,聽我把話說完。」
「我的孩子!你們對她做了什麼?我想要看看我的孩子,我只想見她一面!」
「別這個樣子,你已經聽見我說的話了。」按住她的肩頭,裴徹難受地咆哮。「你和大哥還想自欺欺人多久?何時你們才肯善罷干休,放彼此一條生路?」
「裴徹,放開我,你告訴我這不是真的,讓我見見她,見她一面就好。」淚鎖在眼底,再痛她也只能忍著。
「不可能!孩子已經走了,她一出世就夭折死了!」裴徹殘忍地將事實攤在她眼前,就是不想瞞她半分。
「大家都盡力了,你是,崔翇也是……就連大哥也一樣,你們都努力過了,沒有誰對誰錯,好嗎?」
淚水凝聚在眼眶中,墨兒卻震驚得落不下一滴淚。「你要我拿什麼臉去見你大哥?」她頹然地垂下頭,拚命將衝上喉頭的心酸給嚥下。
「他不說,其實我都知道,他比我還期待那孩子的出世。成天在我身旁跟前顧後,就怕我有個閃失……到最後,連延酒坊都不去了,老五老是跑來和我抱怨沒有一天好覺可眠,可是如此他卻比誰都還固執……我辜負他了?」
「沒有誰辜負誰,這是天意,不是我們抵抗就能違背得了的。」
「你告訴我,為什麼這世上有這麼多人,偏偏我就是得不到的那一個!」墨兒激動的大吼。「是誰奪走我的幸福?連施捨都不願給我!」
將她忿然的情緒看進眼底,他卻無法做些什麼。「你可曾想過,得不到的不止是你,還有另一個人也在你身後?」縱然無法苟同裴弁的做法,但也想為他一吐這些年來的苦楚。
「你的苦,我清楚。」因為他愛她,所以瞧得比誰都還仔細。「但是他的痛,你可曾知曉過?這麼多年,他活在這種掙脫不開的煉獄裡,在你看不見的時候,他身心俱疲卻還想為你遮風避雨。」
「我聽不懂!我聽不懂!」摀住兩耳,墨兒選擇逃避,她不想在這當口,承受太多未知的事實。
裴徹咬緊牙關,將所有傷心吞落,想逼她明白這前因後果,他不想成為裴弁的共犯,不願她到頭來卻什麼都不明白,她不可以連活著都依附在裴弁的謊言中,這算什麼人生?!
扳開她手,裴徹非教她看清不可。「你聽清楚了!裴弁就是如此自私的人,這個千古罪人只想將這一切攬在身上!這就是他不肯相信的命運,也是你違抗不了的宿命!你終其一生無法留下有血緣的親人,他不是不給你孩子,是你要不得,也沒法要……從今而後,就算真想再多做努力,下場也會和今日相同。不是胎死腹中,就是早天而亡。崔翇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你從鬼門關救回來,若不是他,你會和那孩子一道走。」
「你為什麼不讓我陪那孩子?為什麼不!」
「你走了,那他怎麼辦?難道你真顧著恨他,而見不到其它了嗎?對你而言,裴弁這男人的存在,要捨要拋是件很輕易的事?」再恨,也會有個限度,直到他見到墨兒的滿腔悲愴後,對裴弁的恨,就到此為止了。「你可以走得瀟灑自如,就是請別把他的心給帶走,若真想拿走些什麼,就請你把堆積在他心中這些年來的歉疚全部都帶走,教他無須終生活在背負罪愆的陰影裡。」
「十二年前的那場意外,他已經自食惡果了,也做了最大的彌補,卻仍饒不了自己,才會陷入兩難的境地。一個男人要嚥下心愛女人的恨,你曉得那需要多大的勇氣?他可以不必背負,卻還是承受了。不是他伸手將你推下那座湖池,然而他把那可惡的兇手看做是自己,若不是那群頑劣的小孩,你不會被崔習診斷出終生無法生育,你本該擁有很多快樂的人生,但最後還是走樣了。」
裴徹眼底濕熱,以為自己能說得像局外人般,卻不能稱心如意。「你曉得他有多恨自己的無能?他就是活在這種懊悔與苛責之間,覺得有義務要你學著掌握自己的人生,竟也把你推向不幸的深淵……」
墨兒渾身顫抖,很想佯裝鎮定,卻徒勞無功。
「當你躺在病榻上,是他衣不解帶的看顧你,當你感到渾身寒冷不停發抖時,是他給你溫暖依靠,他好不容易找到崔翇,不顧一切將他留下,為的不是彌補自己的錯誤,而是不想讓你受病魔摧殘,再度失去幸福。」裴徹兩掌收緊,很恨自己將那些陳年舊事,還牢記在心底。
「直至他被告知你這輩子都不可能有孩子時,他的心有多痛,你不過才十二歲而已,往後漫長人生全教這一切給摧毀了,就算強行懷有身孕,也會為此陪上性命……對於你,他真的很愧疚,卻無計可施。」
直到此刻,墨兒才清楚的知曉,當跪在地上那個痛苦不已的自己,毫無尊嚴向他乞求時,也將他推入萬劫不復的絕境中,瘋狂地向他索討那根本無法實現的心願,同樣也把那顆心給劃得再殘破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