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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頁     陳毓華

  這年頭人人都有一兩支手機,人人都得丟一兩支手機,丟了再買,買了再丟,她卻是什麼都沒有的那個稀有人種。

  「所以你被迷住了。」

  「我哪裡像中毒的樣子?」

  「抽煙的人通常不覺得自己有煙癮,就像人通常不會覺得自己的影子有什麼重要性,一旦影子失去,就痛苦了。」

  「一派胡言!」張馭曉知道韓漱過去的那段情史,失戀這種事情,朋友是幫不上忙的,不過這戀失了那麼多年,看起來他還沒有放下。

  孫立言動作快,張馭曉啤酒還沒喝完,三菜一湯已經端了出來。

  海瓜子炒紅椒、香根牛肉、涼攔過貓菜、豆腐味噌湯,沒有燒焦,也沒有奇怪的顏色,家常菜的食物香氣挺能勾人的。他彎腰探過頭到到熱騰騰的湯鍋前面,深深吸了一口氣。

  「真香,看起來還不壞,白飯呢?我餓了!」他伸手就往盤子裡的牛肉拎去。

  她真的會做飯,好新鮮,想不到爆發時可以抓起人孔蓋敲人的孫立言有這麼賢妻良母的一面。

  孫立言根本來不及喊燙,趕緊塞了一雙筷子給他,再拿過一隻盛著白飯的碗讓他解饞。

  「哈……呼……」張馭曉心滿意足的橫掃起桌上的菜,邊呵氣邊嗑海瓜子,心滿意足。

  「朋友的義氣呢?留一點給我!」韓漱也不空氣,趕緊拿起孫立言擺好的碗筷往菜盤進攻。人生幾何,這時候客氣就是跟自己的五藏廟過不去。

  三菜一湯壓根不夠獸性大發,呃,是撒開肚皮開懷大嚼的男人塞牙縫,孫立言看了好笑,最後只能用湯汗澆飯,當作她的晚餐。幸好過意不去的韓漱切了一盤色彩鮮艷的水果給她擋饑,這才算扯平。

  第6章(1)

  至於酒飽飯足的張大少在看到舞台上的樂器時,心血來潮,三兩步跨上舞台,給電吉他插上插頭,又調了音,燈光這時也亮了起來,音樂轟地一聲響起,令人情緒高漲的獨奏響徹整個「藍紙」。

  韓漱看著他一人演奏,一時技癢,也踏上舞台,掀蓋鋼琴蓋,如行雲流水的琴聲頓時和電吉他混為一體。

  這兩人一搭一唱,兩人天生都是舞台上的主角,如魚得水。

  這時陸續從後門進來的貝斯手宇、鼓手野獸、鍵盤Rain在門外被音樂吸引,進門後發現舞台的情況,相視一笑後,二話不說跳上各自的位置,狂潮在今夜復活!

  這些人哪個不是上上之稱冠,孫立言聽得全身起雞皮疙瘩,欲罷不能。

  一首接著一首搖滾樂,現場編曲功力教人讚歎,幾個人的默契好得令人驚奇,他們就像搭檔多年的老友。

  沒有人開店,沒有人招呼客人,陸續進來的人也沒叫囂,在看清了舞台上的樂團是哪些人以後,極有默契地找了座位坐下,再也沒人亂動。

  別人心裡在想什麼孫立言不知道,可是她感動極了,這樣的組合是她夢寐已久的場景,想不到一點徵兆也沒有的便發生了。

  而始作俑者正對著她拋媚眼。

  她的臉狂燒,理智上明白不應該對他微笑,但感情上卻控制不住臉頰肌肉,嫣然的微笑了。

  她笑得激動,長睫已濕。

  她彷彿明白這是張馭曉變著法子疼寵她的一種,雖然他什麼都沒說。

  就說他是個好人。

  那天回家路上她不解又疑惑的問著他,「你們樂團的默契這麼好,為什麼要解散?」

  張雙主曉摸摸她的頭,「這是天下大勢,合久必分。」

  「那麼有合體的可能性嗎?」她雙掌緊貼,彷彿祈禱的少女。

  「人各有志,很難勉強,宇很早結束,有三個孩子,很沉重的家計,當貝斯手的薪水不夠他用;野獸和Rain是家庭的因素,父母反對,少了他們兩個,剩下我跟韓漱,那段時間韓漱又處在情傷時期,一個團四分五裂,不解散也沒辦法了。」

  現實磨人,通常並不如星星外表看起來那般美好。

  第二天,關也關不住的小道消息在網路上以蟲洞的速度流傳著。

  那來源起自幾隻早起逛夜店的鳥兒,他們免費撿到一場有錢也買不到,比中樂透機率還要低的小型演唱會後,落海歡騰得馬上把這消息還有用手機偷照的照片大肆貼上了自己的部落格、PPT大量轉載,銷聲匿跡已久的狂潮有合體的跡像的消息就這麼傳得甚囂塵上。

  很多東西剛開始都只有一把火,但是火一燒,就跟星火燎原一樣,無中生有的事也很快出千萬個兒子女兒來。

  網路各種留言板討論度暴增破表,狂潮的舊東家官方網留言半天內超過三十萬則,總機當了又當,鼻子很靈的雜誌狗仔打電話來探聽究竟,最後以他們最高度編寫小說的能力掛在娛樂版的頭條來報導這則消息。

  以至於連累了原來就忙到分身乏術的陽秘書又得為這些根本就沒有的事情連夜加班好幾天,新婚老婆差點和他鬧離婚。

  不過這些都是後話了。

  支離破碎的肉塊,嚴重的坍方,淒厲的哭喊聲和滿目會把人喉嚨嗆啞的煙硝,那種血腥,不管是誰,一輩子都不會想親眼目睹的。

  媽咪、爸比呢?她身上好痛喔,誰來理理她?

  那總愛抱著她上車,喊她小公主,送她跟弟弟上學的司機馬克呢?每次笑起來眼睛只剩下一條縫,身上總是充滿蛋糕餅乾香氣的廚娘莎琳瑪呢?還有好多好多人,爸比的侍衛官……還有在上大學,以後準備要環遊世界的家庭教師……好多好多的人都上哪去了?

  惡夢、惡夢,她又作惡夢了!

  以前她總是一頭冷汗的醒過來,這次,卻是溫暖的東西碰觸著她,那觸感很緊,緊得她不得不醒過來,卻沒有弄痛她。

  「是我。」

  聲音低暖,是孫立言不會錯過的。

  她不應該讓老闆看到自己的真面目,可此刻的她全身軟綿綿的,使不出力氣將他甩開,也武裝不起來。

  很隨意的套頭衫,凌亂的發,看起來他很匆忙的從床上起來套了褲子,打著赤腳,兩隻腳丫不是很自在的疊著。

  「我聽到你在喊叫。」

  怎麼可能!他睡大宅子的二樓,她可是睡在隔著好幾十公尺的這裡。

  他用袖子為她拭去額頭的汗,然後摟住她。

  「天氣太熱了。」她找借口。

  月光從打開的門穿進來,夜涼如水,但是張馭曉沒有揭穿她,把她的肩拉向自己,坐在床沿,慢慢聊起天來。

  「我也很怕熱,要沒冷氣,屋子裡我一分鐘也待不下去,要不然這樣吧,我還沒睡,在看書,你要一起過來,吹了冷氣,心理涼快了,就好睡了。」

  明明是已經入睡的人了吧?頭髮也是亂的,他為什麼要對她這麼好?

  若非必要,僱主不會和保鏢一起生活的。

  她也覺得沒那個必要,所以即便張馭曉挾她的傷腿以令諸侯要她搬進大屋去住,她也沒點頭。

  之後張馭曉也沒再勉強過她。不過,這次她答應了。

  「好。」她點頭。在他的擁抱裡竟然有那麼強烈的暖度讓她依戀,她捨不得離開。

  這時的她情緒不穩,也睡不著,換個明亮寬闊的地方,又有他在,的確比一個人待在小房子的好。

  她白皙的腿伸出被子,張馭曉這才發現睡覺的她只穿著微微露出乳溝的小可愛和熱褲。

  她的腿他是看習慣的,蜜般的勻稱,輕盈的腳步像是踏在雲端上,他很愛看她走路。

  「你在看哪裡?」她的聲音陡地低了幾度。

  「喂,我是正常的男人好不好!要是男人連一眼也不看你就完蛋了。」男人不知懺悔,還師出有名揚聲反駁。

  「你要是看到不該看的地方,你就死定了!」她作勢往他的腳板踩下去。

  也許她該叫他寫一篇「出師表」還是「與眼睛訣別書」來當悔過書才行。

  張馭曉看她穿上鞋,很自然的蹲下來給她繫上鞋帶。

  看他慢慢給鞋子打上蝴蝶結的樣子,孫立言不知道為什麼覺得心酸?

  他曾經不重不輕的抱怨說:「你不知道有種東西叫懶人鞋嗎?不用這麼費事的綁鞋帶,鞋帶又容易松,常常掉了鞋帶走路,要是摔跤了怎麼辦?」

  她幾乎因為這樣愛上他,幾乎。

  而男人討好女人通常只有一個目的。

  「不用難為情,我喜歡替你做事,在我心情好的時候這點小事就讓我來做吧。」

  慢熟的女人常常讓他不知如何是好,但是不知為什麼,他好喜歡她的慢熟。

  也許慢慢醞釀不合乎現代潮流,也不像他會做的事,要是遇上別的女人,直接一把火燒起來,乾柴烈火,很快可以走完一段感情,可是這個孫立言偏偏不是別的女人,他可能得用上一輩子的時間跟她耗了。

  距離白屋還有一小段路,遠遠就看得見屋裡燈火通明,像一座美麗的孤島,兩人踩著小徑上的落葉,窸窸窣窣。

  她的手讓他握著,一種微微的幸福蕩漾在她的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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