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公寫的字真好看。」
見她滿眼崇拜和傾慕,常永瞻不禁有些得意,男性虛榮心也獲得滿足,心情跟著大好。「要不要我教你怎麼寫?」
「不、不用了……」迎娣想要偷偷地學,等到相公回來,再給他一個驚喜。
「這兩張信紙可以送給我嗎?」
「當然可以了。」常永瞻隨口答應,也不在意這點小事。
她道了聲謝,把上頭的墨跡吹乾,再仔細地折好收妥,而常永瞻親筆寫的字便成了迎娣的寶貝,在他不在的日子,用來睹物思人。
就這樣,一個月眨眼之間就過去了。
迎娣看著自己親手縫製的鞋子,總共十雙,是她不眠不休趕出來的,應該足夠相公兩年替換,接著將上頭寫著「陳迎娣」三個字的信紙,折成對半再對半,然後跟鞋子擺放在一起,再用塊布包起來,希望常永瞻每次打開就能看到,更期盼他不要忘了自己。
這不過是迎娣小小的私心。
兩年後,等常永瞻回來,她已經及笄,兩人便可以做一對真正的夫妻。
就在出遠門的前一天下午,迎娣決定親自下廚,做了母親教的玉米面窩窩頭和刀削面,忙了半個多時辰,總算完成了。
小鵑奉了主子之命,將常永瞻請到新房裡來,自從成親那一天之後,他就不曾再踏進過半步。
「這是我親手做的,請相公嘗嘗看。」迎娣希望他能從中感受到自己的心意,更能早日歸來。
常永瞻還以為有什麼事,原來是為了這個,見她眼底滿是討好,也就依言坐下來,品嚐迎娣的手藝。
「相公明天一早就要出發了,出門在外,一切要小心,千萬要好好照顧自己,不要冷著或吃壞肚子。」她微梗地說。
聞言,常永瞻歎了口氣,想到方才去見母親,聽她叨念半天,結果這會兒輪到她了。「我又不是小孩子,冷了自然會添衣,也不會亂吃東西,何況身邊還有來寶和虎子伺候著,不用擔心。」
見相公吃了幾口刀削面,迎娣一臉熱切地問:「如何?好吃嗎?」
「嗯。」他倒沒想到迎娣年紀不大,就有這麼好的廚藝,頗為意外,這一點可是連幼玉都比不上。
就算只是小小的讚美,也會讓迎娣高興得快要飛上天。
沒有了後顧之憂,翌日清晨,一輛馬車停在常家莊園的偏門,行李早已全搬了上去,常永瞻準備要出發了。
四太太手上攥著絹帕,頻頻拭淚。
「路上小心!」常四爺再三地囑咐。
常永瞻回了一聲。「是,爹娘也要多多保重身子。」
「好。」做爹的只能放手,讓孩子出門闖蕩。
他又看了眼眶泛紅的迎娣一眼。「我走了。」
「相公,一路順風……」
「嗯。」於是,常永瞻坐上馬車,在兩名奴才的陪同之下,終於啟程了。
迎娣目送馬車出了偏門,愈來愈遠,直到連馬蹄聲都聽不見了,才奔了出去,可是已經連影子都看不到了。
「二奶奶,咱們該進去了。」小鵑陪著她在外頭站了良久才出聲。
她用袖口抹去面頰上的淚痕,又看了馬車離去的方向一眼,這才轉身進去,偏門也在她背後關上。
接下來兩年,迎娣有好多事要忙,除了孝敬公婆,還要學習讀書識字,才能配得上常家四房二奶奶的身份,更要讓相公有面子。
第3章(1)
六月,氣候乾燥。
坐在書案後頭的迎娣,詳細地記著帳,每一筆款項都交代得清清楚楚,直到寫完最後一個字,將紫毫筆擱下,又檢視一番,再撥了撥算盤珠子,確認無誤,這才揉了揉眉心,不期然的,被屋外的鳥叫聲給吸引,於是起身走到門口,就這麼倚著門框,看著在屋簷上飛來飛去的鳥兒。
將近十六歲的她個子長高了,雖然依舊有張圓潤的臉蛋,不過眉眼之間的稚氣褪去不少,身段也凹凸有致,一身雪青色襖裙,上頭只有簡單的鑲邊繡花,不大惹眼,就像迎娣的性子,溫和沈靜。
啾啾啾的鳥叫聲不絕於耳。
她希望她能變成一隻鳥兒,可以一口氣飛到很遠的地方,甚至飛到相公身邊,看他一眼,然後問他何時才要回來。
不是說好兩年嗎?
轉眼之間,半年又快過去了,相公為何還不回來?
迎娣不禁仰望天空,想著身在遠方的那個人,雖然每隔幾個月就會捎信回來,但也真的只是報平安,其它的未曾多說,更不曾提及歸期,公婆就算有再多的不滿,也只能自我安慰,至少人平安就好。
「二奶奶做完帳了嗎?」小鵑見主子倚在門邊,看著外頭發呆,便先將端在手上的東西送進書房內。「若還沒有,先喝口茶,吃些點心,歇一會兒再繼續。」
她又看了一會兒,才轉身在几旁坐下。「已經做完了,待會兒要送去給婆母……對了!三房那兒還在鬧嗎?」
小鵲看了下外頭,確定沒人聽見才敢說。「鬧得可凶呢,三房的三少爺這次之所以被關進牢裡,可是大房的七少爺親自判的刑,三爺不把他逐出常家大門,是不會甘心的。」
「看來是這樣。」一個女人的名節平白無故地遭人誣蔑,還是在嫁進門當天,由新婚夫婿口中說出,最後被迫走上絕路,迎娣認為判得太輕了,既然已經陽事不舉,就不該娶妻,害了人家女兒一輩子,不過這話只能放在心裡,不能說出口,否則也會成為眾矢之的。
「據說大爺到現在還沒有點頭,雖說是庶子,畢竟也是自己的親生骨肉,怎能輕易就逐出家門,三爺索性聯合其它幾房的人,就是要逼他同意,只要一天不肯答應,府裡恐怕就不得安寧……」小鵑想聽聽看主子的想法。「二奶奶認為呢?」
迎娣端起茶碗,啜了一口。「我不過是常家的媳婦兒,沒有資格表達意見,你也別在外頭亂說。」
「是。」她也只比主子早進常家幾個月,這兩年多來,主僕倆一起看遍常家內院的明爭暗鬥,有人得寵,就有人失寵,只要犯一點小過錯,便會被其它人踩在腳底下,再也無法翻身,於是互相警惕,才有今天平靜安穩的日子。
又吃了個花卷,迎娣才掏出絹帕擦了下手,拿起賬冊,在小鵑的陪同下離開書房,去見婆母。
經過婢女的通報,主僕倆走進寢房,就見小姑常幼玉也在座,於是朝她頷了下首,這才將賬冊呈給四太太。
「這個月的帳做好了,請婆母過目。」迎娣恭敬地說。
四太太笑咪咪地看著她。「你做的帳,我很放心,不用每個月都拿來給我看,好了,別站著說話,快坐下。」
「這是應該的。」她在圈椅上落坐。
因為有大嫂的教導,迎娣才得以能讀書識字,兩年之後,就連算術也難不倒她,婆母便讓她開始學著管四房的帳,也把月錢都交給她,開銷用度都從她這裡來支出,不過她可不敢自作主張,無論大小事情,都會先過來請示,免得公婆不高興,以為自己想當家作主。
其實並不是她真的聰明,而是常家有太多活生生、血淋淋的例子,無論婆媳、妻妾、姑嫂和妯娌,沒有一房不是鬥來鬥去的,根本就是家常便飯,迎娣這才見識到女人可怕駭人的一面,當然要引以為鑒。且婆母把賬冊交給她來管,可不代表就完全信任,隨時都有可能收回去的,畢竟媳婦再好,也是別人家的女兒。迎娣嫁進常家也有兩年半,多少摸清了公婆的個性。
兩年半,這是一段不算短的日子,迎娣過得小心翼翼,生怕犯了什麼錯,以致夜裡經常作惡夢,其實她這麼努力,無非是盼望相公回來,可以讓他另眼相看,證明自己有資格當常家的媳婦兒。
「永瞻到底打算何時才要回來?當初明明說好兩年,如今半年又過去了,每次寫信問他,都只說再過一陣子,就這麼一天拖過一天,難道他一點都不想念家人嗎?」四太太唉聲歎氣地喃道。
常幼玉嬌哼一聲。「也許二哥是不想看到某人,才不打算回來。」
「某人?你說的是誰?」她納悶地問著女兒。
「還不就是她!」常幼玉用下巴往那個「某人」坐的方向努了努。
四太太橫了女兒一眼。「胡說!你二哥為何不想看到她?他們可是夫妻,當年他離家之前,跟你二嫂可是感情很好。」
常幼玉無視當事人就坐在身邊,話說得很難聽。「二哥根本不喜歡她,要不是她能旺夫益子,根本不可能答應把她娶進門,娘會覺得他們感情很好,全都是裝出來的,就是怕你們不讓他走。」
「別亂說!」四太太瞥了媳婦一眼,警告女兒。
「二哥早就忘了家裡還有個妻子在等著他回來圓房,每回捎信回來,也很少提到,這已經可以證明根本沒有把某人放在心上。」常幼玉有些幸災樂禍。「說不定他在外頭金屋藏嬌,不知納了幾個小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