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含苞待放,他感覺到那股嘗試要綻開的力道,令人血氣奔騰,期待又渴望。歎氣,徐長的氣逸出薄唇,他緩緩睜開美目
紅光疾射而來!
他瞬間已閉目,卻猶不及,兩道異光仍穿進他目底,再竄達天靈。
天地,驟然變色!
在毫無防備且心念最為紛亂之際,他的神識遭侵入,元神被拖至另一個結界。
赤狐紅繯!
妖異紅光從她雙瞳中異變而出,帶黑剎魔性之氣,他並不陌生。
盤坐於地,眼不能視,耳與鼻格外靈動,他聽到精鋼冶造之物的敲擊聲,嗅到以為恆久再也不會聞到的腐敗氣味。
他身在牢籠,在一個幾百年前他早已掙脫的牢籠當中。
而這座無比巨大的牢籠,根本是某人特意為他而造的真實幻境。
赤狐被派來蟄伏在他身邊,就為今日此刻!
「公子讓紅繯等得多辛苦啊,實在該罰呢。」回應他腦中所思,紅繯軟綿綿的話音像風般迴旋,如遠似近,辨不出方位。
「唉唉,公子真不像狐族出來的,不妖不媚就算了,人家對公子既妖嬈又嫵媚的,公子瞧都不瞧一眼,都不知有多無趣。」
白凜守住本心,自觀內巡。
元神中的真元尚自清明,但虛元在抵擋黑氣侵佔時已被震出裂痕。
虛元一破,真元便毫無防護,若真元亦傷,將是大傷。
真元若破,他千年道行即毀。
「你哪兒是待我好?你將我帶著,其實是為了姑娘,那人喜歡小獸、喜歡跟精怪們交往,你讓我跟姑娘玩,又防我對她起念動手,呵呵呵姑娘身上確實香啊,即使有你的血氣壓制,近近去聞啊,那香氣仍透膚直冒,饞死人了。嘻,除了姑娘,你不是不給碰嗎?扯你袖子還得遭瞪,怎麼?我這就碰你、摸你了,我還要取你一綹雪發,襯著我的紅衫、配在腰間當裝飾多好看」
「紅繯,退下。」
白凜不動如山,散亂的氣在四肢百骸當中一點一滴聚攏,當那略沙啞的男聲傳進耳中時,他耳膜鼓震,方寸亦震,狠狠沉下氣才能穩住心神。
「主子」
「退下!」
他聽到赤狐悶悶哼了聲,隨即鬢角微疼,有誰扯直他的發,利落截斷。
他一口氣盤聚再盤聚,幾百年沒受過這般屈辱,但超然於物外是他此時最需要的。不能受擾,不被影響,自心自煉,唯己強大。
那低柔男嗓動盪,震得他週身體膚隱隱泛麻——
「我一直等著,總想會有這麼一天,你我將再重逢。白凜我最愛的使徒。」
白凜在對方話音甫落時驟然發功!
處境極其凶險,一施勁就得抱粉身碎骨的決心。
只進不能退,一退全盤皆輸!
他倏地張眼,果如所料,不管男聲或女音皆從紅繯口中吐出,一體雙分,她的主子將部分虛元置在她寸心之間。
轟隆——砰!咚——轟隆——
他體內萬流同宗,匯成強大的氣,試圖逼出黑氣的同時,勁壁亦重重外推!
一反動,週遭更兇猛的阻力咬上來,一波強過一波,直震元靈。
他聽到虛元龜裂的聲響,但拚得魂飛魄散,斷不能在這牢籠幻境中言敗!
便是銷了他千年道行,便是死得不能再死,寧為玉碎,不為瓦全,定然拖著對頭一塊兒。
只是有淡淡悵然
心田的那朵花,似開未開,將綻未綻,隱隱流香泌出。
他彷彿還沒弄明白。
秋篤靜在夜半時候驚醒,猛地從榻上彈坐起來!
發了惡夢,從未有過的夢境,逼真得令她膽戰心驚、嚇出一背細汗。
下榻,蹣跚晃到角落臉盆架前,她捧水潑臉,水似帶秋霜,凍得她面皮一麻,腦門清凜——不!不是夢!
她忽地頓悟!
是體內天狐血氣驅動,讓她透過白凜的眼看到那景象!
她看到赤狐化作少女,雙目仍是小獸的眼,瞳心銳厲細長,迸出妖光。
心突突飛跳,血氣躁動不安。
肯定出事了!
她提劍佩刀,衝出房外欲去牽馬,在廊下遇到年已十三的小姑娘蕭湘。
蕭湘那年被帶來竹苑安置,便一直留到現下,可能是爹娘皆死於精魅作怪,她對巫族事物格外用心學習,天分雖不算高,但勤能補拙,這些年已成秋宛竹的得力幫手。
此時不知她是半夜起來解手,抑或聽到動靜才跟著起身察看。
「我上凜然峰一趟。明兒個一早竹姨若問,就說半夜巡捕房捎來急務。」
秋篤靜捏捏她的頰,小聲道:「別張揚。」
蕭湘點點頭,遞來一小袋東西。
秋篤靜揭開袋口一瞧,是加料又新煉的刺磷粉,對付小妖綽綽有餘,遇上大妖也能拖延一下,替自個兒掙到脫身時機。
她微地牽唇,探手去揉小姑娘的發。「謝謝湘兒。」當年凜然峰上白凜的出現,一直都是她和蕭湘之間的秘密,小姑娘誰都沒告訴。
她最後催促小姑娘回房,然後偷偷將座騎牽離竹苑一小段距離才翻身上馬。
一上馬便縱蹄疾馳!
到凜然峰下,策馬再上快不過她施展輕功,遂棄馬徒步。
傍晚時候才狼狽「逃」下山,還想可能得拖上好一段時日,讓那股難受勁兒淡然些才有辦法再上來尋他,至少也得把臉皮撐厚些,面對他時才不會尷尬、心動,然後又紅了臉。
豈料前後不到半天,她又返回。峰頂上究竟發生何事?!
直上飛馳約莫兩刻鐘,峰頂那片松林在夜中顯得異樣寂靜,像盤踞不動的巨獸,根往深處扎,牢牢咬緊屬於它們的地界。
月輝無法穿透,整座松林闐暗無端,樹與樹的間隙宛如通往冥地的開口,秋篤靜手背一陣灼燙,巫族的入符圖紋盛燦光明,整個亮透她雙掌。
不僅是妖,且是大妖中的大妖!
松林嚴重異變,眼前景象絕非白凜所造,而高傲的天狐大人若在,又豈能任誰動他這座松林?除非他亦受困當中!
太婆們教過,白凜也提過,若要衝破結界,只需專心一意對準一小角下手。
一隅既傾,力道將四面擴散,不攻自破。
她大膽奔進林中,甫踏進,身後便被封了退路,暗成一片。
既入對方結界,動作得快,不得拖延!
她拔出入符過的淬霜劍直直插入地中,替自己造出一小塊淨地,雙手各抓了把刺磷粉,兩臂交叉高舉,擋在面前——
「斷、續、飛、逐!污邪速離——散!」每喊一字,體內熱血越發奔騰,丹田之氣層層上提,最後一字喝出,入符圖紋受她召喚,這次不是整面氣壁,而是飛箭疾射,道道金束朝某個樹間黑洞筆直射進。
瞬間,耳中傳來似人似獸的叫囂,尖銳異常,她閉眸不看,寧神不聽,撒出掌中刺磷粉,她再抓一把,叫得更響、更堅定——
「斷!續!飛!逐!污邪速離!給我散——」箭光再出,專打那個點。
她是「半巫半仙體」,她是「天王大補丹」,她體內更有千年雪天狐的血氣。
她是獨一無二,很強很強的!
她必得相信自己,她定能掀倒這妖氣沖天之地!
第6章(2)
啪嚓!
她先是聽到燭火陡熄之音,不及回神,四周已爆出轟隆聲響!
闐暗被她硬生生擠開一道亮口,整座林子突然急速迴旋,繞住她猛轉,一直轉一直轉,她終於倒地跌坐,力盡氣竭般低頭猛喘氣,臉上泛金。
待再次揚睫,月娘高掛冷藍天際,松林彷彿經過一場無形殺伐,瀰漫著一股大亂後才有的論譎靜謐。但有月光、有沁涼夜風,聽得到風過樹梢的聲響,或遠或近處,有夜梟咕鳴、秋蟲夜叫一切回歸原狀。
一抹雪白橫倒在幾步外的老松樹底。
她驚喘了聲,七手八腳、連滾帶爬地奔去。
「白凜!」白髮雪身,那張俊顏染著淡灰色死氣,唇上蒼白無澤。
聽到喚聲,他兩排密睫動了動,勉強張開後,目光遂直直鎖住她。
彷彿不認得她。
他看她的眼神肅然得教她心驚。
「你怎麼樣了?我能做什麼?你跟我說啊!」才扭開頭欲察看他有無外傷,他突地振袖一攬,將她拉了去。
她趴在他胸前,被他雙袖裹住上身,怕極她脫逃似,他摟得好用力。
「別鬧啊你——」她擔心到不行,他還亂鬧是怎樣?
是知她喜愛他了,才故意抱她、親近她,又想看她臉紅出糗嗎?
既急又惱,正想罵人,抬眼卻見他張著唇,像在對她求援。
「我必須把它給你」他說。
「什麼?」簡直一頭霧水,她才扭動身體想掙開,他一袖已摸到她腦後,將她的臉往下壓的同時,他微微挺高上身,於是眼睛對眼睛,嘴對嘴,他將她微啟的唇瓣封住,用他那張毫無血色的薄唇。
秋篤靜忽覺得四周松林又急速打轉,連天邊一抹月也跟著轉!
月暈閃得她雙眸生潤,或須臾或許久,她忽而明白過來,那皎光是從兩人相接的口中滲出,她血液滾燙,腦中渾沌,整張臉、整個人都熱到快燒起,有什麼東西從他口中渡將過來,她傻乎乎接收,順著他給予的力道便往肚腹裡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