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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頁     雷恩那

  她擰眉思索,兩姑娘還以為冒犯天威,趕著道歉時,她才慢悠悠回答——

  「我見過最美的。李修容不算美。」

  而此時此際,她就要去見那個「最美的」。

  前天領得薪俸,她將大半的銀錢交給竹姨,自個兒留了些零花,今日就沽了酒、買些好吃的,挎著上凜然峰。

  約莫入秋後就沒再見面,她腳下輕功使得飛快,半點兒不覺累,反倒一股氣越使越暢,丹田飽滿。

  甫接近峰頂那片松林,已見白髮雪影玉立其間。

  她身形略頓,定定望他,胸間模糊興起一種心有靈犀的歡快,喉中甘甜。

  白凜也不知因何要現身,只覺氣血微騰,身隨心轉,待定神下來,與他相往十年的女子已來到不遠處。

  秋篤靜衝他笑,獻寶般拎高手中的酒食,還勾引人似晃了晃。

  見他姿態閒適地佇立不動,長目冷涼,擺出一副「不滾過來,難道還要本大爺親自迎去」的倨傲神態,她不禁笑得更歡,白牙閃亮。

  算了,早知他這德行啊,也怪她性子詭異,久沒被他嘲弄還覺想念。

  提氣再奔,眨眼間便拉近距離。

  「白凜我咦?」話未及道完,手腕教他握住一拉,僅僅一步之距,她已進入他的結界。

  松林沒去,取而代之的是起伏如波的青青草地,天際遼闊,白雲似糖花,小溪隨地形蜿蜒,流音清美悅耳。

  她眨巴眸子四下張望,見遠處山似佛頭青,如一整圈的圍屏環住他們所在的山坡,遠遠雲海彷彿能見銀泉飛瀑,很有「身處此山中,不識真面目」之感。

  「唔,這次有點高山初夏的味兒。」每回被他拉進結界內,景致皆不同,有時像故意整弄她,穿著夏衫前來,他結界內竟是冰天雪地,凍得她唇都紫了。

  「我喜歡」喜歡你。她臉紅,後頭的話只敢在心裡說。

  俊美無端的冷顏現出淡淡然的軟意,薄唇微勾,不帶譏諷。

  「比起被凍得齒關打顫、鼻涕直流,你當然會喜歡。」

  唉,才覺他淡笑模樣真好看,一開口就來刺她了。

  她皺起巧鼻哼了他一聲。「幹麼這樣?」哪壺不開提哪壺!

  「幹麼不這樣?」就愛捉弄她,見她出糗。白凜盡量忍笑,美目仍掩不住亮光。天地間行走千年,相往的就她一個凡人朋友,是她性情太真、太實,才磨得他這冷漠桀驁的性子願意誠然相待。

  第5章(2)

  不等她再說,他寬袖順她腕處往底下一溜,截走那些酒食,找到荷葉包裹的豆包米糰子,拿著便往嘴裡塞。

  秋篤靜被他貪吃模樣弄笑,心情大好,遂扯著他衣袖一塊兒席地而坐。

  「我買了不少東西呢,有甜有鹹,還有你最愛的豆皮包蛋、豆皮米團兒、豆皮豆腐花,還沽了「老棠春」的玉露,也是你喜歡的。」將買來的東西一樣樣擺出,供奉給「山大王」。

  在她純然的想法裡,喜愛一個人,只曉得一直對他好,對他好,就對了。

  這些年她也算摸熟他的口味。

  修仙者不需五穀雜糧維持生命,但她每回「進貢」,他還是吃得挺香,尤其是豆皮和雞蛋做成的小食,鹹的甜的皆行,帶來多少吃多少,別想有剩。

  他吃得津津有味,絕對優雅,但不忘一口接一口,清漠漠的面容輪廓全被吃相拂軟線條,瞧著就覺唉,可愛啊。

  「公子,姑娘。」軟糯輕甜的嗓音傳來。

  秋篤靜原已取出巾子,欲探手擦拭白凜嘴角的小食碎屑,聽得這麼一喊,伸出的手登時頓住。

  一個模樣生得極美、雙眸極靈動的紅衣少女款款前來,纖手捧著玉盆盛水,水上淨巾蕩漾,正朝她和白凜屈膝盈盈一福。

  少女模樣約十五、六歲,名叫紅繯,跟在白凜身畔已有六個年頭,她聽他提過,說是當初掃蕩老松林時拾來的一頭赤地狐精,她見過赤狐的真身,當真可愛稚幼,而幻化成少女的赤狐則美得教人驚心動魄。

  循著紅繯好奇的注視,白凜突然側首瞥了過來。

  當場逮到她舉著一臂欲伸不伸的可笑樣。

  「呃紅繯端水來了,你、你用她備來的巾子擦嘴吧。」尷尬地咧咧嘴。

  豈知白凜大人坐姿如月下寒梅端然不動,若真動了,也僅微挑秀眉、略揚雪顎,明擺著要她把該做、欲做的活兒幹完。

  秋篤靜飛快瞄向紅繯,九成九是因心動了,所以心發虛,平時辦案追查多麼的火眼金睛,此刻從少女臉上竟瞧不出個所以然。

  她收回眸光,還是將巾子貼上白凜的唇畔輕輕擦拭,心裡靦眺,卻也很甜。

  「你臉好紅。」淨過臉後,他雙目輕瞇。「為什麼?」

  「嗄!什麼臉紅,才沒有」再次覷向一邊,發現少女已然不見,一頭毛色光亮的小赤狐在不遠處的坡稜上奔跑,與蝶兒嬉戲。

  她再次看向眼前男子,鎮靜道:「你這兒初夏時節,我穿的是秋裝,即便臉紅髮熱,那也也屬尋常啊。」

  白凜不作聲,又端看她好一會兒,看得她一顆心都快躍出喉頭,頰如霞燒。

  也不知他信不信她胡謅出來的借口,僅聽他高傲一哼,狐狸美目移向前方景致,似乎也被活潑躍動的小赤狐吸引了去,看得專注。

  秋篤靜暗暗吁出一口氣,目光隨他看去,打破沉默——

  「春天時候,我遇上小黧哥哥了,在半山腰一處澗溪,它來到溪邊喝水,我也蹲在溪邊掬水要喝,一抬眼就瞧見它。」

  他讓重傷且妖化甚深的黧狐沉睡好些年,而後將回歸淨化的狐野放了。

  知她心中掛念幼時小友,即便黧狐已忘卻前塵,她的小黧哥哥早就不在,她仍會牽掛。於是他領她進入元神,帶她越過虛空,透過他的眼去看那只野放的黧狐,讓她見到她的小黧哥哥活得甚好,無比的單純自在。

  「定然是我胡思亂想,真覺它也識得我,它眼睛圓碌碌盯著我直看,好生無辜,可愛到不行,白凜,你都不知我忍得多辛苦,千忍萬忍的,才忍著沒把它逮回去養。」晃著螓首撓臉歎氣,「小教頭」該有的凜然風範蕩然無存。

  她覷著他潤玉側顏,他不給回應,僅是有一口、沒一口地飲著玉露酒。

  吞嚥酒汁時,他微仰的姿態讓喉結輕輕滑動,下顎至頸項的弧線優美動人。

  只是他怎麼了?

  彷彿又是心有靈犀,她疑惑甫生,白凜嚥下酒汁已淡淡啟口——

  「我覺得,你應該不是我的「渡劫」。」

  秋篤靜聞言愣住,實不知話題怎一下子牽扯至此?

  修仙者若沖關「渡劫」成功,接著就剩「大乘升天」,他說她不是他的「渡劫」,表示她並非阻他修行的那一個,那算得上好事是吧?

  將他手裡的酒罈抱了來,灌下一口,抬起手背用力抹嘴。「你何以確定?」

  白凜將她搶酒喝、還喝得粗粗魯魯之舉看在眼裡,心裡微覺怪異卻未深思。

  他徐慢答道,「我沒想吃你,是當真毫不動念。在各路精怪和修仙成魔者眼中,你依然是塊絕頂美味的香餑餑,我知道你香,也嗅到氣味,想一口吞掉隨時可以,但我不想。」睨著她,神態似笑非笑,最後將目光遠放。

  靜過幾個呼息,才聽他繼而又道——

  「我對你這個「天王大補丹」毫無念想,慾望不生,元靈清淨,看來該「渡劫」成功,但內心並無沖關得道的至喜至樂,所以才覺你非我修行中必煉之劫。」

  初相識時,他曾說,食她不食全在意志和慾念之間。還道她可能就是他等了許久的那個「渡劫」。

  十年歲月悠然,擁千年道行的他也許沒將短短十載放在眼裡,於她則不然。

  今日忽而聽他說出這樣的話。

  毫無念想,慾望不生。

  儘管明白他指的是「食不食她」這事,可聽進耳裡偏就不太好受。

  莫名生出一股失落勁兒,像牽扯輕了、羈絆淡了,悄悄悵惘。

  她依稀記得當時的他漫不經心且高傲道——

  我若要吃,定是讓你將自個兒打理得乾乾淨淨,然後心甘情願求我吃你,那才高段。

  秋篤靜,傻到犯病了嗎?還真想求他吃她呢!

  自嘲自笑,盼能自解心結,她再飲一口玉露,這會兒喝緩了些。

  「白凜,那你的「渡劫」究竟在哪裡?」

  修行層層沖關,該是這最後一道關口最最渾沌艱難。

  各人有各人的法緣,「劫」亦是,各有各的,是何劫?何時來?如何來?皆依天道,根本不能掌握。

  她望著天狐大人好看到慘絕人寰的側顏,他默然無語,她便寂靜喜歡著。

  好半晌,似沉吟凝思過,他終於開口——

  「根據狐族的記典中所載,「渡劫」往往與情相關,親情、友情、男女之情等等,渡劫不過,常是敗在情字上頭。你生父雖非狐族,不也闖不過情關?」他笑笑瞥了她一眼。

  秋篤靜心口微熱,低應了聲。「所以你回狐族去了,去查狐族記典中關於「渡劫」的事?」略頓。「我甚少聽你提起狐族,他們待你不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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