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育清偷偷笑了。
可不是嗎,齊聿容是自己點過頭的男人,而要是沒帶著致芬出嫁,她的嫁妝哪能增加得這樣快。
但是吃一塹、長一智,她學會了,在齊靳跟前,蘇致芬只能排第二。
她兩手裹起他的拳頭,輕輕扳開,在他耳邊說:「你對,她錯,挑釁我的男人就是挑釁我。」第一次,她在他和蘇致芬中間選了他,齊靳喜出望外。
清兒說他是對的?她說挑釁她的男人就是挑釁她?她的男人……他高興、他滿足、他樂意當她的男人!
揚起頭、翹高下巴,他不理會蘇致芬的惡意,摟起黎育清的腰,抬頭挺胸,大聲喊一句,「咱們回家,回那個門牌上寫著『狗和蘇致芬不准進入』的將軍府!」蘇致芬倒抽一口氣,他、他、他這樣侮辱皇嬸,他貌視皇族,他、他、他……她想撲上去,卻被齊聿容給牢牢拉住,他說:「沒騙你吧,早就說過,天底下最愛你的是你的夫君,不會是別人。」
「是嗎?那齊鏞家裡那幾個,到底是有多不幸啊……」齊靳帶著黎育清坐上馬車,揚長而去,留下的齊鏞只能無辜受波及,誰教他年紀小、輩分低,被皇嬸欺壓個兩句,沒關係的啦,就當盡盡孝心唄。
齊聿容大笑,環起妻子隨之離去。
看著齊靳和齊聿容的背影,齊鏞咬牙,「妻奴,全是女人裙下的奴隸。」他轉身,一手搭上黎育岷的肩,說道:「咱們當男人的萬萬不可像他們那樣,太沒男子氣概了,女人嘛,不過就是衣服……」
沒等他說完,黎育岷撥開他的手,揚起一個狐狸笑,「三皇子別把我算進去,您的衣服多,天天光鮮亮麗,臣穿來穿去還是舊衣合身,咱們是不同掛的。」
當初這婚姻是有點不大順利,可現在他滿意得緊,笑彎眉、笑彎嘴,他得回去看看他的小妻子……
黎育岷向兩名婢女示意,一起走出大門,留下孤獨的齊鏞。
他很是疑惑,現在是怎樣,世道變了嗎?男為天、女為地,男為尊、女為卑……這道理己經不盛行了嗎?
番外 不同的命運
建方十二年,七月一日,鬼門大開。
子時一過,風雨陡然增強,天空像破了個大洞似的,嘩啦嘩啦的雨水拚命往大地傾倒,一盆接著一盆,沒完沒了。
刺目的閃電、轟隆隆的雷聲,一陣催著一陣,嚇得屋裡小兒啼哭不止,嚇得圍籬裡的老母雞顫抖著身子,把頭埋進羽翼裡。
轟地,城外一座老廟頂不住強風暴雨,垮了,一株幾十年的老樹攔腰折斷,河水不斷暴漲,眼看就要漫過堤防。
一道斜斜的閃光當空劃過,落在樂梁城顯通寺的鐘樓上,震耳欲聾的雷聲響起,轟地一聲,懾人魂魄。
瞬地,樂梁城裡的三間屋子、三張床、三個睡得死沉的人……三雙原本緊閉的眼睛,在同一時刻猛然睜開。
在半晌的迷糊過後,他們轉頭,四下張望,漆黑的夜裡,伸手不見五指,他們看不到任何東西,只覺得身處的環境既陌生又熟悉。
然而,在下一個閃電帶來的短暫光亮中,他們看見了!
說不出的震驚惶惑,說不出的訝異驚恐,他們張口欲語,卻……雷聲起,三雙眼睛再次緊閉……昨夜一夕風雨,今兒個卻是個晴朗的好天氣,鳥聲啁嗽鳴叫,帶著熱鬧欣愉,陽光從窗紗的破洞處透了進來。
屋子很小,擺上床櫃和小桌就顯得逼仄了,丫頭坐在桌旁,安靜地繡著帕子,她微垂的頸項帶著優美的弧線,微翹的嘴角含著淡淡笑意,布面上的交頸鴛鴦,勾勒出她滿懷憧憬。
床上,沉睡的少年像是被什麼給狠狠刺了一下似的,眼睛倏地張開。
數息過後,他茫然的視線從床、桌、櫃、椅再到桌邊丫頭緩慢滑過,最後定在綠色窗紗旁。
那裡有幅畫著青梅的圖,是妹妹育清給畫的,是她每年必做的事,一年一幅,他常笑著對她說:「別人家的梅花開一季,我屋子裡的梅卻能開上一整年。」
熟悉的圖帶出他一絲笑意,視線往下挪移,當落款處那一行字躍入眼簾瞬間,他的目光化為驚嚇——建方十二年元月初建方十二年……十二年……是建方十二年不是建方十五年……
黎育莘心裡重複念著建方十二年,倏地,視線對上那名丫頭,她叫做花兒,是他的丫頭,只不過她變得很小,只有十二、三歲的模樣,窗邊那對瓷瓶還在,沒被自己給典當?桌子上還有書冊?自從被夫子趕出來,他早就不上學堂了……
無數念頭在心底轉過,猛地,黎育莘湊出一個結論——他沒死?不、不是,他死了,卻回到建方十二年?
怎麼會呢?他明明……明明……是啊,明明……「娘,為什麼黎育莘要多少銀子你全給他,我和弟弟要支個二十兩都不成?你可知道,黎育莘拿那銀子去做什、麼?他拿去賭博!若是讓爹爹知道,還不氣死。」黎育武噘嘴,滿臉不平,雙手叉腰,像要找人打架似的。
「育武,你腦子可以再簡單一點,你以為那些白花花的銀子不能使嗎?娘幹麼拿去餵那隻狗雜種,說來說去還不是為了你和育文著想。」黎育風把怒氣沖沖的弟弟拉到一旁,還讓下人給添上涼茶,這秋老虎的天氣讓人熱出滿身汗。
「胡扯,娘若是為我和弟弟著想,就得公平一點,何必對黎育莘那麼好?」
「唉,你想想,咱們四房的兒子除了你和育文外,就是黎育莘、黎育紙那兩個來路不明的,如今黎育岷攀上高枝,過繼到大伯父名下,多佘的就是黎育莘了。」
「過去留著黎育莘那蠢貨,是讓他給黎育岷添堵,最好兩人天天爭鬧,讓長輩看在眼裡、恨在心底,如今黎育岷進了大房,黎育莘留著沒啥用處,娘便讓咱們遠房表舅引著他往賭坊走。」
「這一賭二賭的、越賭越大,他欠下的銀子越來越多,眼下娘給銀子,是為替自己爭個賢名,若傳到老太爺耳裡,他心頭一喜、將娘給扶正,咱們便與二房的哥哥一樣,都是嫡出子女,二伯母還能小看咱們?再則,娘手頭有限,總不能像無底洞似的幫他填銀子,黎育莘染上賭博惡習之事,遲早會被老太爺知道,若爹爹火大、把人給打死,四房的家產還有誰能同你們兩個爭?」幾句話,黎育風分析得清楚分明,黎育武惱怒消去,換上得意的笑臉。
「是啊,最好把那個雜種給活活打死,才能消我心頭怒恨。」黎育武惡狠狠地道。
「行啦,你們這話可千萬別往外說,什麼黎育莘、狗雜種的,出了這屋子就全給忘記,要懂事、要有眼色,見著黎育莘得親親熱熱喊兩聲五哥哥,明白沒?」楊秀萱把話做個總結,然後母子幾人拿起二房的事說笑起來。
窗外,被賭坊打手逼得無路可走、想躲到萱姨娘屋子求助的黎育莘臉色蒼白,胸口揚起一陣陣波濤洶湧,他咬著牙,恨恨想道:原來如此……思緒從回憶中收回,拳頭在棉被底下收緊,他蠢,一直以來,以為萱姨娘得母親臨終托付,善心善意對待他們兄妹,沒想到,人家只拿他們當畜生看待,圈著一條狗,令它去咬另一條,黎育岷聰明,不隨之起舞,他自立立強、勤奮向上,終得長輩青睞,成為長房嫡子,揚眉吐氣,為他親娘爭得一口氣。
反觀自己,多年以來,做過什麼?他忘記娘的殷殷囑咐,忘記要勤學向上、孝順友愛,他只會逞兇鬥狠,聽著萱姨娘的挑撥,把所有心思全放在對付黎育岷上頭,以為把他給拉扯下來,自己便立下大功勞。
呵呵,是笑話呵,他當了多年的笑話,終於把自己的命給搭進去……那天他在窗台下偷聽後,怒氣衝天跑去找那位遠房表舅,本想狠狠揍他一頓洩恨,卻不料反遭他和賭坊打手合力反擊,被抬回家裡時,己是奄奄一息。
他睜不開眼睛,卻聽得見妹妹在自己耳邊嚶嚶哭泣,黎育莘滿心悔恨不己,自己死了,妹妹怎麼辦?自己死後,妹妹會不會成為萱姨娘下一個要除去的目標?在斷氣前一刻,無數念頭不斷浮上,他求上蒼給他一次悔改的機會,求求能夠重新來過……吸氣、吐氣,他緩和了氣息,視線從梅花圖上轉開,茫然的雙眼漸次清明,他活過來了,上蒼給他重新來過的機會,這回,他要走出截然不同的命運。
目光落到花兒身上,一個眼線、一顆棋子,楊秀萱呵……淡淡的笑容引上嘴角。
世間謗我、欺我、辱我、笑我、輕我、賤我、惡我、騙我,如何處治乎?
只是忍他、讓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待幾年,你且看他。
番外 天下第一好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