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明明就是個小人,明面上一套,背地裡一套,她老在孩子面前給我家妹妹穿小鞋,讓齊湘眼裡沒有娘只有壞繼母,幸好滴水能穿石,咱們家清兒用真誠的愛焐熱了小丫頭的心,願意真心實意喊她一聲娘親。」
「咱們再回頭說說這位蓉姑娘吧,月桃發現,每逢單月月初,她都會往後園的門縫裡塞書信,然後隔天,門外自會有人朝裡頭遞東西,月桃朝我這裡報信的同時,也時刻注意主子的吃穿用度。」
「有一回,月桃發現清兒漿洗過的衣服上頭有層薄薄的粉末,那東西叫做玫瑰紅,沾上皮膚會起紅疹,要是太晚醫治,不但會留下一片醜陋疤痕,還會造成不孕之症,那位蓉姑娘心狠吶,把東西灑在褻褲裡,我們家清兒臉皮薄,要是著了道,怎麼好意思看大夫,只能拖著拖著,把小病拖成大病。」
「這只是舉例,還有很多事呢,月桃開始注意蓉姑娘在府裡的勢力,凡是她送來的東西,無不一驗再驗,否則便丟棄一旁,要不是如此,清兒不知道己經吞下多少紅花、用掉多少麝香,那些毒物琳琅滿目,看得出身醫館的月桃心生詫異,要知道有些藥千金難覓吶,她怎能輕易到手?門後那人,是誰家的走狗?」
「我尋人躲在後門守候,可惜與蓉姑娘接頭的人身懷高強武藝,就算我的人身手不差,卻還是跟丟了蹤跡。我擔心清兒出事,便不管會不會洩漏消息,硬是尋來一批人物守在後門,待對方出現後一舉成擒。那人倒也是個漢子,發現失手便服毒自盡。」
「我拿走書信,信裡頭寫的都是些瑣碎雜事,但懂得門道的,自然能夠從裡頭推敲出若幹線索,像是將軍待在府裡的時間、齊湘上下學的路徑、清兒出府辦事的習慣路程等等。我不知道誰需要這些訊息,但可以推敲出有人想對將軍府下手,只不過對方是誰,半點痕跡不露。」
「多虧三皇子牽線,引我認識周大夫,他給我一種藥,只要讓人吸入,對方就會昏迷半個時辰,醒來以後完全不知道自己曾經昏迷過,而那半個時辰可以動的手腳可多了。」
「有藥,接下來就是守株待兔的工作,新人接手、迷藥入彀,每封信在送出去之前我都看過,並且刪改幾分,而每次送進府裡的東西也經過我的眼,讓月桃事先預備。」
「上回蓉姑娘送出的信裡透露,大將軍要以身為餌,領她前往溫泉莊子,我這才明白,將軍的腿疾是刻意裝出來的,目的是想釣出謀害皇帝、皇子那雙黑手。那封信我改了,改成將軍雙腿疼痛不堪,欲同夫人前往溫泉莊子。」
「若不是我大筆一揮,將軍這個計謀可就白策劃了,你一天到晚在找眼線,卻不曉得眼線就埋在自己身邊,而信裡的『夫人』二字教四皇子起了噁心,命令手下擄走清兒,企圖壞了她的身子和名譽,以報復將軍屢次破壞他計劃。沒想到善惡到頭終有報,蓉姑娘成了人家的禁臠,讓十數人從早到晚輪番享樂。」
「可咱們大將軍英雄救美吶、俠義心腸吶,居然把此事攬在自己身上,收下蓉姑娘,保障她的終生。」
黎育岷惡毒地朝齊靳熱烈鼓掌,齊靳淡淡地將諷剌收下,問:「然後呢?」
他兩手橫胸,續道:「照理說將軍大義,想納多少人都與我無關,可惜您的妻子恰恰是我們家的傻清兒,當哥哥的可不能不管。偏偏陰錯陽差,皇帝令我出一趟皇差,而我沒把將軍的正義心腸給估算上,只想等著諸事大定,待回朝後,再來好好嘲笑將軍府藏污納垢,唉……」誰知,這份歹毒心思居然害慘自家的清丫頭,他後悔莫及。
難怪黎育莘那蠢蛋老叫他少算計別人、多做善心事,免得哪天給算回到自己頭上。
這不就是,幸好那時善心大發救下月桃,否則他家清兒……說到這裡,齊靳想通了,他指著月桃問:「是你給我下藥,幫清兒出的府?」
月桃眼睛眨也不眨,抬頭挺胸道:「是我。」
「你!好個忠心奴才。」他暴怒,想把人給掐死。
周譯見狀,挪動腳步擋到月桃面前,可她不領好意,推開周譯,揚聲對齊靳道:「奴婢確實是忠心耿耿,所有人都在迫我的主子妥協,卻看不見我家主子心碎,看不見她臉上的笑容全是裝模作樣,將軍能夠視若無睹,但對不住,奴婢看不過眼!」
「說的好,看不過眼,這才是忠心,才是一心為主。」黎育岷讚道。
「夠了!快點說清兒在哪裡?」
「先等等吧,大將軍放心,自己的妹妹,我豈能虧待?咱們還是先將此事做個了結。」
「了結什麼?」
「方纔三皇子去青松樓審人,在下想聽聽審出個什麼結論?這位蓉姑娘沒先做處理,我可不敢讓清兒再進將軍府一步,否則,下回她弄了個月桃識不得的毒藥,可讓我怎麼辦才好。」他句句諷剌、字字誅心。
黎育岷攤攤手,把話頭丟到齊鏞身上。齊鏞看一眼黎育岷,他都有本事逼齊靳喝掉一碗粥了,不過是逼自己認下錯事,有何困難。
他開口道:「我看見你放在桌上的信了,王氏捎來的那一封,再加上育岷對我說的那些……我沒有心思同江雪耍計謀,而是直接用了刑。」
「她並不知道和自己接頭的是四弟的人,是一次上街,碰到昔日相熟交好的姊妹,風吹開帷帽、露出她的臉,兩人相認,至酒樓話說離別之後的事,她將滿腹委屈訴盡,對方同情心大發,願意替她謀劃一二、掙得將軍夫人之位,約好通信的方法,她鉅細靡遺將府裡眾人的生活作息和脾氣全寫上,而對方自當中尋找可以見縫插針的地方。」
「於是對方教她,如何在齊湘面前挑撥離間,如何在清兒出門的馬車上使壞,如何在衣服裡層繡上江雲慣繡的竹葉,令你睹物思人,如何在你下朝的半路上與你偶然相遇、引起清兒的嫉妒,進而令你們爭執,如何用不同的毒物,讓清兒身子日漸虛弱……」
「她一直以為清兒運氣好,才沒著了她的道,卻不知育岷在清兒身邊埋下一支奇兵。至於江雲死亡的真相……齊靳,當時你留在她身邊的守衛,是不是有個叫杜學惇的?」
「是,他在雲兒過世後,以辦事不力為由自盡了。」
齊鏞歎息,「他心慕江雲,被王氏看出苗頭,一點藥、一點酒,促成兩人好事,那時你己離家去了戰場,卻不料沒多久,江雲診出有孕,她心底害怕,更怕東窗事發,幾次想尋死,卻丟不下女兒。」
「她求了人替自己尋來紅花,可王氏防得緊,她的目的是想讓醜事鬧大,怎樣都要讓孩子平安生下,她連滴血驗親都準備好了。江雲無奈,只好從娘家請來妹妹幫忙,可一個雲英未嫁的姑娘能有什麼辦法,她只會捶打江雲的肚子,企圖把孩子給打掉。」
「我們都以為江雲是懷胎十月順產的,卻不知道江雲死時,生下來的孩子只有七個月大,依時間推算,便能算出她懷上孩子的時候你不在府裡。那孩子命韌,未足月出生還是活了下來,江雲卻因此大出血失去性命,為保住江雲的聲名,江雪在產房中,親手將孩子給悶死。」
「齊靳,江雪的身份不能公開,父皇依然對康黨的事忌諱得很,考慮再三,我決定把她送回西南,她原先就該被流放的地方。」江雲的死真相大白,這居然是真相呵?齊靳自怨自艾那麼久,恨自己沒有能力護住妻兒,沒想到……親人?好得很,這就是他的親人?
齊靳半天說不出隻字詞組,他面無表情,怔怔地望著牆壁,眼底的茫然是痛、是失望。
心亂、魂迷,他需要有個人為他撫心,他想起那個說故事的小丫頭,想起她柔柔的嗓音告訴他,「人啊,往往不知道幸福就在自己身邊。」是啊,他的青鳥在哪裡?齊靳舉目四望,找不到那片真心,他又錯了嗎?他又讓青鳥從指縫間溜走?
不!猛地一驚,他跳起身,抓起黎育岷的手,「求求你,帶我去見清兒。」
黎育岷回望齊靳,把他的害怕無措、孤寂焦灼全看在眼裡,他……終究是個可憐男人。放鬆了牙關,黎育岷道:「答應我一件事,我馬上領你去見清兒。」
「說。」
「終此一生不納妾、不收通房。」黎育岷說得斬釘截鐵,今日之事,他不允許再出現第二次。
「行,需要立契書嗎?」
「不必,我信你,但你要是再讓清兒傷心一遍,我保證,不管你有多少值得原諒的借口,我都不會讓你再見到她。」自己的妹妹自己照顧,他再不假手他人。
「我發誓!絕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