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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疾駛在林間山道上,驚飛了棲息在其中的鳥兒。
湛離仰望著天,青空碧洗無雲,山道旁是一片片茂密的樹林和灌木,她的心情快樂得好似振翅飛翔的小鳥,沒有憂慮,只單純想知道自己能飛多高。
「我從來都沒有出過遠門,我以為我這輩子都不可能有這個機會。」她接住一片枯黃的葉片,笑著對閻天痕說。
「我們這次是去辦事,沒有多少時間讓妳遊玩,下一次我帶妳到杭州,那裡更美。」他被她的興奮之情感染。
「你去過嗎?」
「有一年和爹娘去過。」
「好,如果我們有了孩子,也帶孩子去!」她眨了眨眼,粲然一笑。
閻天痕笑著輕擁住她。
眼前山色如畫,微風一過,山林間的花木清氣淡淡襲來,一種恬靜的幸福綿密地罩下來。
顛簸了兩天,他們終於來到豫章郡的伐木地。
湛離從來沒有過連續坐馬車兩天的經驗,她累得渾身骨架好像要散掉似的,閻天痕把她留在客棧內休息,他則前往伐木場與伐木商接洽周旋。
獨自一人躺在陌生的客棧內,湛離一直有種心神不寧的感覺,她以為是自己第一次出遠門,才會如此不安。
但是,就在她半寐半醒時,隱約聽見樹梢有颯颯風聲,又彷彿聽見裊裊不斷的低語聲似乎自天際傳來,在她耳旁空靈地迴響。
是誰在說話?
她想聽清楚到底是什麼聲音?
寒風刮過樹梢,拂過沙上,吹來了陣陣囈語,那是一種幽怨不甘、冤屈不忿的低吟。
『我不會放過妳……嬌奴……我不會放過妳……』
嬌奴?
嬌奴不正是傳說中被閻家大少奶奶詛咒的湛氏女子嗎?
湛離忽然感到毛骨悚然,渾身沁出冷汗。
我不是嬌奴!我不是嬌奴!她驚駭得想從夢中醒來,但是不論她如何掙扎,她的身子就是無法動彈,眼睛也無力睜開來。
恐怖的寒意在屋內流淌著,她動彈不得,只能一遍一遍聽著淒涼慄人的聲音,在她耳畔不停地低吟──
『我不會放過妳……嬌奴……』
突然,像有一隻冰冷的手掐在她的脖子上,陰沈而寒煞,重得讓她無法呼吸,狠狠阻斷她的氣息與聲音。
我不是嬌奴……
她發不出聲音來,渾身急遽顫慄,生死的交界全凝結在咽喉上,她恍惚聽見悚人女聲的冰寒吐息──
『閻氏與湛氏永生永世都不得結親,倘若閻氏子孫違背誓言,愛上了湛氏子孫,從此湛氏男子將一無所有,乞食終生,湛氏女子將失去美貌,終生都得不到幸福!』
湛離驚悸不已,喉頭緊箝住她的力量大得截斷她的氣息,她想呼喊、想求救,卻怎麼也發不出聲音!
這是可怕的惡夢,她卻無法從惡夢中醒過來!
「阿離!妳怎麼了?阿離!」
臉頰上一陣急切的輕拍喚醒了她,聽到熟悉的聲音,她禁不住失聲大哭,放心地投入溫暖的懷抱。
「好可怕!天痕,我作惡夢了──」她宛如從鬼門關被及時搶救回來,仍驚懼不已地顫抖著。
「妳作了什麼惡夢?」閻天痕抱著她渾身冰涼濕冷的身軀,輕拍著她安撫著。
「我夢見有人叫我嬌奴。」說到這個名字,湛離的身子又不自禁地一陣哆嗦。
「嬌奴?」他一時沒反應過來。
「你不知道嗎?嬌奴就是被你們閻家那位大少奶奶詛咒的女子呀!」她緊緊抱著他尋求溫暖。
閻天痕背上倏地竄起一陣寒意。
「阿離,妳是不是因為太在意那個詛咒了,所以才會作惡夢?」他希望只是這個原因。
「我也不知道……」她惶惑地搖著頭,一個詭異而又不肯相信的念頭在心中翻騰著。「天痕,有沒有可能……大少奶奶找我報仇來了?」這個念頭才起,她就已竄上一股陰冷的寒慄。
「別想這些,這是不可能的事。」他擁緊她,眉頭結得死緊,驚愕中摻雜了一絲悚懼。
「我也希望不可能,我也希望是我胡思亂想,我也希望這只是單純的惡夢……」
她強迫自己去相信。
可是湛離錯了,到了豫章郡之後,這個可怖的惡夢夜夜都出現,她總是在自己恐懼的喊聲中驚醒。
這是一種暗示,還是提醒?抑或是……警告?
閻天痕察覺到湛離的神情愈來愈不對勁,臉色愈來愈蒼白,精神愈來愈委靡,因此他迅速處理好收購木材的事,決定提早帶她回去。
儘管回到了「翠微鎮」,回到了湛離熟悉的房間,但是她的情況並未好轉,惡夢仍然頻繁,總是在那個詛咒之後驚醒,大汗淋漓。
湛大娘心疼女兒日漸蒼白消瘦,急忙又去請匡大夫來看她,誰知一診脈,竟然是喜脈!
湛大娘驚駭得差點沒軟倒。
閻天痕則是滿心狂喜,以為湛離的蒼白和所有不適都已得到了答案。
可是,湛離在開心喜悅之餘,卻有一股莫名的不安潛入她的心。
難道那個惡夢是一種預兆?那一個詛咒是一種警告?警告她──湛氏女子終生都得不到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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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家女子懷了閻氏子孫的消息,立刻又從匡大夫口中傳揚了出去。
閻天痕不但不惱匡大夫的長舌,反而還樂見其成,希望消息傳得愈快愈好,最好鬧到全鎮人盡皆知。
當這個消息傳入閻府時,閻宣之氣得暴跳如雷。
「不知羞恥!不知羞恥!簡直丟人現眼!」他快氣瘋了。「都還沒成親,居然就有了孩子!太不知羞恥了!」
閻夫人的反應則完全相反,想抱孫子的渴望蓋過了一切。
「老爺,既然都有了孩子,咱們就別反對了,再反對下去,說不定兒子沒了,孫子也沒了。」
「妳看妳、妳看妳!就這麼心甘情願被妳兒子玩弄在手掌心裡!妳看著好了,我不會讓他稱心如意的!」
閻夫人長長地歎了口氣。「唉,不知道是誰呀,說要去把人家轟出『翠微鎮』,結果沒轟成,還買了兩罈子醬菜回來唷!」
閻宣之被激得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那個湛大娘好生厲害,滿口誇讚著妳兒子,妳想我轟得下手嗎?」
「人家是丈母娘看女婿,愈看愈有趣,誇你兒子也是正常的。」
「什麼女婿?這門親事我還沒答應呢!」閻宣之仍然不服輸。
閻夫人白他一眼。
「好吧,你就撐著吧,看最後鹿死誰手。」
「哼,不肖子連他爹的面子都不顧,我也偏不給他面子,看最後是誰的臉丟得最大!」閻宣之下定決心不低頭。
閻夫人氣得不想理他,起身剛要走出花廳,就看見閻天香急匆匆地往外走。
「天香,妳要去哪兒呀?」她出聲喚。
「娘,我要去找戚大夫。」閻天香腳步未停。
「等一下,找戚大夫做什麼?」
「讓戚大夫去看看我未來的嫂嫂。」
「什麼嫂嫂?誰讓妳亂喊嫂嫂了!」閻宣之不悅地衝出來罵道。
「爹!」閻天香受不了地翻了翻白眼。「人家肚子裡都有咱們家的骨血了,她還能不是我嫂子嗎?」
「等等,妳說讓戚大夫去看妳嫂嫂?她怎麼了嗎?」閻夫人忙揮手制止他們父女倆鬥嘴。
「她身子太虛了,胎兒好像有些保不住,哥讓我快把戚大夫找過去。」閻天香連忙說。
「什麼?胎兒保不住?!」閻夫人急慌了。「這可不得了啊!快,快點,娘跟妳一起去!」
閻宣之呆呆地看著母女倆的背影匆促離去,整個人傻站著。
胎兒不保?胎兒不保?
這怎麼成?那可是他們閻家的骨血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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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離虛弱地躺在床上,因為臉色的蒼白,讓她皮膚上的猩紅蝶斑更為明顯。
在她的床畔圍著很多人,嘰嘰喳喳地討論著她的病情,她感覺到閻天痕的手始終緊緊握住她,給她一股力量。
她心中隱約有種不祥的預感──她的孩子會被奪走,會被大少奶奶那雙陰寒復仇的手奪走!
湛氏女子將失去美貌,終生得不到幸福。
這些詛咒就要一一應驗了。
不,她可以失去美貌,但不可以失去孩子!
她用盡全身的力氣握住閻天痕的手,期盼他給她多一點對抗惡運的力量。
「阿離,別擔心,我請來了戚大夫,他醫術高明,會幫我們保住孩子的。」他憐惜地安慰她。
湛離勉強扯唇一笑。
「你娘來了,我卻沒辦法起床叩見,真是太不應該了。」
閻夫人聽到湛離微弱的聲音,忙靠到床邊來輕撫她的額。
「傻孩子,等妳身子養好了,再來跟我磕頭也不遲。」
「是啊,嫂子,快把身子養好了,我等妳來喝我的喜酒。」閻天香也探過頭來笑說。
湛離感動得幾乎要落淚,她想像過很多次和閻家人見面的場景,總是以為閻天痕的家人一定難以親近,沒想到他的娘和妹妹都這般和藹可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