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清繡在痛得受不了的時候,也會以銀針刺穴暫時止痛,但效果有限。此時,卓翊就會怨恨起范嫣和自己。
如果能以真氣療傷,清繡就能快一點好,少受一重痛苦,可是他與清繡練的內功不同,可能會有相沖的危險。
如果自己的真氣,能夠與清繡的真氣相融為一,是否也能幫她打通經脈?
他練的是至剛至陽的內功?如果能夠逆行經脈,是不是能轉為陰柔的內力?
卓翊忽然想起一件往事——
在他小時候,神經逆行過經脈,幾乎每個練內功的人,在練到無聊的時候,都會試著變些花樣,他就曾經這麼做過,卻被師父罵了一頓。師父說,讓內息在經脈裡亂走會讓陰陽之氣混亂,在內功基礎不夠之前,容易走火入魔。就算是修練內功有成,逆行經脈也容易削弱本身功力,對身體有害,所以不可輕易嘗試。
自從聽了師父這一番話,卓翊就不再逆行經脈了。
可是如今,如果逆行經脈能稍減清繡的痛苦,他就算是功力盡廢,又算什麼?
卓翊開始嘗試,將內息倒著在身體裡走一遍,雖然不順,但他發現並非不可行。
他怕姚清繡發現會拒絕他,所以在她入睡之後,他偷偷起來嘗試,將自己的真氣,一點一點地輸進她體內。
當他發現清繡的情況有改善時,他開始每天夜裡輸真氣給她。
每晚藉著月光,他凝視清繡的臉,就覺得離光明又近了一天。
清繡總有一天會好起來,他想。
在卓翊真氣的輔助下,清繡的傷勢復原得很快,清醒的時間長了許多,連她自己都不明所以,她想,是因為有卓翊的陪伴。
以前兩人久久才說一次話,可是每次說話,她都被卓翊氣得半死。現在兩人朝夕相處,她才發現卓翊其實沒那麼可惡,甚至有點可愛。
可愛?這是她第二次對卓翊產生這種想法了。
她想多瞭解有關他的一切。
「卓大哥,」清醒的時候她問他,「為什麼你叫鐵面神捕?」慢慢地,她移到前面,與卓翊坐在一起。
「那是江湖上朋友取的綽號。」卓翊邊駕車,邊扶了她一把。
「叫鐵面,可能是說我查案時鐵面無私;另一方面,應該是因為我不苟言笑。」
「是嗎?」說「鐵面無私」她認同,看他怎麼把她當女嫌犯就知道了。「不苟言笑」?他對她可是「笑口常開」啊!
「不太符合。」她想了想,回道。
「怎麼說?」卓翊望著她。
「我覺得你常常笑啊!」
「是嗎?」卓翊自己都沒發現。「我想,是因為跟你熟了吧!」
「不對,我記得很清楚,在小茅屋你救了我的那一晚,你就對我笑了。」
那完美的笑臉出現的那一晚,姚清繡永遠不會忘記。
「真的?」卓翊想了想,好像是。回想起那天的事,卓翊忍不住又笑了。
「因為,你真的很有趣。」
「怎麼說?」那天自己先被他打傷,晚上又被黑衣人刺傷,實在是倒霉至極,不知道哪裡有趣了。
「你別忘了,我可是盯了你一天呢!」
他看著她氣呼呼地關上門,她氣呼呼的樣子真的很可愛,本來以為她會開始發脾氣,沒想到她開始喂雞、澆花、看書、洗菜、切菜,甚至上山採藥,但不管是對雞對花對書對菜或是草藥,她都把它當成傾訴的對象,對它抱怨著今天的悲慘遭遇。
也許從那時起,自己就喜歡上她了吧!他在爾虞我詐、血腥殘忍的世界裡打滾太久了,「單純」成為他內心深處的渴望。清繡聰慧,卻毫無機心,讓他也跟著簡單起來,快樂起來。如果能與她相伴一生……卓翊有了這個念頭,卻不知道上天會不會給他這個機會。
「大家為什麼只注意到你的鐵面無私和不萄言笑呢?我覺得你該叫氣玉面神捕才對啊,你長得這麼好看。」姚清繡又說。
「你知道嗎?」卓翊看著她道:「其實我很不喜歡我的臉。」
「為什麼?能長成這樣,是一件很幸運的事。」每次看到卓翊的臉,姚清繡都覺得像在看神跡。
「因為我小時候長得像女生,我娘和鄰居都這麼說。」卓翊有些不好意思。
「我跟男孩子玩的時候,如果我贏了,他們都會說些激我的話,那些話都是在嘲笑我的長相的。」
「他們很無知,不要理他們。」姚清繡跟著生起氣來。「他們輸不起,又嫉妒你。」
「那時我年紀小,哪懂那麼多?回家總是很不開心。雖然我娘會安慰我,叫我別在意,但我還是很不服氣,我想,總有一天我要讓他們知道我是男子漢。」說到這裡自己也笑了,心裡也有些奇怪,這件事他從來沒有跟人說過,即使是他那一幫兄弟也一樣,對清繡,卻這麼容易就說出來了。
「所以後來你就苦練武功,做到大捕頭?」
「對啊!說起來就是這麼一回事。不過,或許是小時候的印象太深刻了吧!讓我一直都不喜歡我的臉。」
「千萬不要這樣想。」姚清繡認真地道。「所有人見到你,一定都會覺得很幸福,因為你讓他們見到了上天的奇跡。」
「有這麼誇張嗎?」卓翊失笑。
「一點也不誇張。每次看到你的臉,我都會忘了所有煩惱完全沉浸其中。」
第5章(2)
「所以,你喜歡我……的臉嗎?」其實他想問的是「你喜歡我嗎」。
姚清繡大力地點了頭。「如果我能長成這樣,早就天天鏡子不離手了。」
卓翊笑了,其實他覺得清繡才是他見過最可愛的女孩。
「好,從今天起,我也會喜歡我的臉。」
因為你喜歡的,我也喜歡。他在心裡想。
經過近兩個月的奔波,他們終於到了雪山腳下。
上天垂憐,他們找到了銀草,而且雪山山頂雖然終年積雪,但山腳下現在還沒降雪,他們所能做的就是等待,等山腳冷到出現冰霰時,就能採得冰霰草。
卓翊將馬車留在最近的鎮上,背著姚清繡走到雪山下,在山腳向獵戶租了一間小屋。雪山即將降下大雪,大部分獵戶都忙著下山過冬,他們卻要在這裡等待,等待上天宣判他們的命運。
如果這幾天沒有冰霰,如果在最後一次發作前採不到冰霰草……隨著日子一天天逼近,這些念頭總是糾纏著卓翊,可是他絕不說出口。不到最後一刻,他都要抱著希望。
等待的日子特別漫長。每天天將露白時,卓翊就會跑到銀草所在的地方,看看有沒有冰霰出現。失望而歸後,他們卻又若無其事地聊天,然後,把希望放在明天。
可是,明天就是第六十四天了。這一天的清晨,是他們最後的希望。
卓翊說,他今天晚上不進屋了,他要守到天亮。
她沒有留他,如果他覺得這樣最好。
卓翊在一片黑暗中等待,他不敢點火,他怕熾熱的火會驅散冰霰,而且,再亮的光也無法照亮他心裡的黑暗,只有閃著銀光的冰霰草,能為他點燃心中的光亮。
他恭敬地跪了下來,俯伏在地。以前,他不信鬼神,現在,他誠心悔過。
伏地良久,他忽然覺得一陣冰涼,他摸摸自己的臉,是淚嗎?藉著天際透出的淡白,他看見不遠處,有一片銀光。
雖然知道冰霰草可解毒,卻不知用法、劑量,卓翊將它研碎,一點點、一點點小心地讓姚清繡服下。
一陣涼意,順著冰霰草汁滑落的地方透出來。有沒有效,到下次發作時就知道。
冷與熱的交會,姚清繡的身體成了另一座戰場,進行著生與死的交戰。
她咬牙苦撐。
大戰過後,姚清繡睜開雙眼,卓翊的緊張與等待,在這一刻得到紆解。
「還好嗎?」卓翊幫她擦去汗水。
「很好。」她回答。「剛剛我以為,我就要死了。」
「我不會讓你死的。」卓翊將她擁進懷裡。他衷心感謝上天。
「你知道死前的一刻,我在想什麼嗎?」
「嗯?」
「我想要親親你的臉。」沒有親過這麼完美的臉就死,那多遺憾啊!
「這種事,該由男生主動。」卓翊輕輕的,將自己的唇覆上她的。
連服了六天冰霰草,副作用一次比一次輕,姚清繡的身體也一天天好了起來,只要再休養些時日,就能回復過去的模樣。
卓翊心上的大石終於能夠放下,開始計劃他們的未來。
他要和清繡成親,一生一世在一起。
不知清繡可否想過嫁給他?雖然他以前常常逗她,可是她應該不會記仇吧!他們已經共患難了,患難見真情啊!可是,他又不希望清繡是這樣才對他改觀的,他要她真的喜歡他。
「清繡,等你身體復原了以後,我想跟你去拜見你師父。」任憑卓翊能說善道,他也沒有勇氣直接問清繡喜不喜歡他。
「為什麼你要拜見我師父?」姚清繡卻慌了,師父最討厭官府中人。
「我想請她讓我照顧你。」卓翊臉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