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同王爺是打小一起長大的感情,兩個人蜜裡調油,誰也分不開誰,王府裡幾個姨娘側妃,哪個都越不過你,凡是你說的話,在王爺耳裡自然比旁人講的要強上幾分。」
「大夫人言重了。」柳氏眉間挑起一絲怒意,話才起頭,她已經明白曹夫人要唱哪一出。
「我的話實實在在、半點不偏,今日喊你過來,不是想訓你,可有些事還是得讓你明白。二奶奶是皇上親頒聖旨賜的婚,就算王爺不待見,你這個當側妃的也得在王爺面前講講好話。
「別說二奶奶是皇貴妃的親妹妹,就是正妃側妃的位置擺在那邊,你也得敬她三分,免得事情傳出去,人家要笑話咱們王府沒規矩,要知道天變、地變,就是規矩不會變,何況無規矩不成方圓……」
曹夫人的話看似替葉茹觀抱不平,實則是挑撥離間,她越說,阿觀越是冒汗,她雖然沒看向柳氏,卻也知道她身上正冒著一股濃濃的怨恨。
「王爺成親隔天,你沒上清風苑向二奶奶敬茶,已經是失禮,身為長輩的,體恤你心底不舒服,畢竟你掌家多年,又把王府管得井然有序,一時間要你讓出中饋,自然是難受的,我也就沒有多說話。
「可年夜飯之事,你就做得太過了,不但沒使人去請二奶奶來吃飯,也沒讓她祭拜祖先,你是個知書達禮的,又是教習嬤嬤一手帶大,怎麼會不知道長幼尊卑?
「話說實了,哪日我這個老太婆兩眼一閉,府中大祭還得讓二奶奶來執禮,她才是王府裡的正經主子吶,你們這些當婢妾的,怎麼可以事事排擠她,不讓她出臉?」
曹夫人滔滔不絕,阿觀心慌亂得很,這豈不是要把她給踹進地獄,讓她死無葬身之地嗎?
事情很簡單,如果不是王爺擺明態度,柳氏再大膽也不敢這麼做,柳氏的一言一行如果沒有王爺背後授意,那塊冰山能輕易放過柳氏?
曹夫人分明是要拿她來測試柳氏和齊穆韌的底線,看看箭靶離得多近,他們才會受不了地朝她身上射箭。
不要啊,她萬分不願和家裡最大的Boss搞對立!
她真的很想朝曹夫人大喊:大夫人,請你不要亂了,我只想清清靜靜過日子,根本不想執掌什麼中饋,從公中撈錢花費的心力太大,她寧願靠捏泥巴來賺身家。
可阿觀半句話都不敢說,就怕沒討好到柳氏,反連曹夫人都恨上自己。
柳氏冷冷看向阿觀,臉上不顯半分,心底卻冷笑連連,葉茹觀以為聯合曹夫人就能拿她如何?
曹夫人也不過是大了年歲、輩分,早些年她對王爺和三爺所做的,早就足夠死上一百遍,是王爺仁慈不同女子計較,她還真以為自己有份量?
這個家,她站得穩穩當當的,誰都別想輕易將她推倒,即使是御口賜下的王妃,只要在王府內,就甭想在她的眼皮子底下翻浪。
只不過……這樣一招接一招的,葉茹觀,你的日子還真是過得太清心。
好啊,想作對?試試看唄,瞧瞧她是不是個沒手段、好招惹的。
阿觀與柳氏、曹夫人各懷心事,夏氏則目不斜視,彷彿那些刀來劍去與自己沒有半分關係。
嫁進王府三年,她雖與柳氏位分相同,卻沒有對王府之事表現過心思,身子骨弱是原因,王爺與柳氏情分不同是原因,但最重要的原因是,她對權對利都不感興趣。
柳氏低頭沉默著,將曹夫人的話一字一句慢慢反芻,波濤不興的臉上出現一道裂痕。
夏氏看見了,她蹙緊蛾眉,嘴角卻在無意間洩漏一絲興奮。
阿觀當然也看見了柳氏的表情,她不只皺眉、還垮下雙肩,一心想著如何將那道裂痕給填補起來。
「我明白,你是皇太后的侄孫女,很受皇太后的看重,如果不是如此,換了旁人,早早就因無出,一紙休書給攆出王府,可你也不能就此自滿托大,不把二奶奶給放在眼底。
「王爺如今已有年歲卻膝下猶虛,穆風已經有了兩個兒子,連老四都有三個兒子,獨獨王爺……唉,若不是這樣,皇上會作主為王爺賜婚?皇上盼的不就是王爺能夠開枝散葉?
「新婚夜裡,王爺留宿在你屋裡,把二奶奶丟在新房,同是女人,你說她委不委屈?二奶奶嫁進王府,至今尚未與王爺圓房,這話若是哪個不長眼的給傳出去,知道就裡的,說是王爺顧念舊情,不知道的,定要誇一句柳側妃好手段,連堂堂正妃都能給壓了過去。
「如今整個後宮都拿二奶奶未進宮之事在說嘴,今天王爺進宮,定要讓皇上給叨念一頓,哪日王爺失了勢,難道於你有好處?」
柳氏寒了臉色,緊握雙拳。
曹夫人的話狠狠戳進她心底,那是她最禁不起撩撥的傷痛,咬緊銀牙,柳氏恨不得一掌往她臉上摔去。
觀音臉、夜叉心,王爺失勢,不恰恰合了她的意?王爺沒有子嗣,不就是好到齊穆風那兩個不長進的兒子?
哼,以為沒人知道她心裡想什麼?口口聲聲要王爺開枝散葉,若真有心,又怎會在王爺身上下藥。
「好了,我也不多說,你把中饋交出給二奶奶,這個王府終究要由二奶奶來作主才是規矩。」曹夫人下結論。
第十六章 柳氏出招(1)
葉茹觀苦了臉,知道再不開口表明心意,柳氏肯定要認為是自己和曹夫人聯手對付她,到時被她恨上,可是屍骨無存的大事情。
她抬頭,溫溫地對曹夫人啟齒一笑。
「大夫人,我不行的,我不懂中饋之事,插不上手,還是讓柳妹妹來做吧,終究柳妹妹是做慣了的。」
「你是個當主子的,怎能事事依賴他人,這是權利也是責任,既然你嫁給王爺,就得有這層體認。既然擔心做不好,就要更加用心學習,我也不會一口氣把事兒全丟給你,就讓穆風媳婦去掌廚房,讓穆平媳婦掌庫房,其他的,你慢慢學著,有不懂的就去問柳氏,若是有人不情願教導你,你就到景和居來尋我。」
這話擺明要架空柳氏,柳氏哪裡會依,她不忍了,老虎不發威,還以為她是顆軟柿子?
柳氏起身,冷冷地對曹夫人說道:「請大夫人見諒,這中饋之事還得看王爺的意思,不是媳婦想交出去就能交的,大奶奶和四奶奶若對中饋之事感興趣,就讓她們來尋我,我會分派些差事兒給她們做。」
簡短几句話,她把大奶奶和四奶奶從主子眨低成奴僕,愛做?行啊,找掌權的要差事幹,不想做?那就乖乖閉嘴,啥話都別說。
利眼掃過,柳氏起身離開景和居,夏氏和陳氏等幾個侍妾也紛紛跟在她身後離開。
阿觀歎氣,看一眼曹夫人,她臉色鐵青、變幻莫定,唉……歲月不饒人,猛虎老了,小虎也敢上前拔牙。
她自己變成夾心餅,此時不逃更待何時,阿觀匆匆屈膝向曹夫人告退,連忙追著柳氏的背影跑。
她想,現在不和柳氏當面把話講明白,日後的下場肯定困難。
月季、曉初見她腳步飛快,也跟著小跑步起來,阿觀好不容易追上柳氏,朝著她的方向大聲喊:「柳側妃請稍等。」
月季發現阿觀的舉動,心猛地一跳,直覺想上前拉住主子,可阿觀動作比她更快,三兩下就跑到柳氏跟前。
「王妃,有什麼事嗎?」
柳氏口氣冷酷,和齊穆韌有得拼,果然是龍交龍、鳳交鳳,什麼鍋就配什麼蓋,天造地設。
「有幾件事,我必須申明。」
「申明?」柳氏眉頭微蹙,她又想演什麼戲?冷笑自嘴角逸出,這女人,還真是不消停。
「第一:我並不想主持中饋,請你別誤會我有爭權奪利之心。第二:今日的事我也在狀況外,之前,我並不明白大夫人找我過去要做什麼。第三:我不想搶奪的,並非只有府中大權,王爺的寵愛我也不想,如果你能在王爺面前「美言」幾句,讓王爺寫下一紙休書,我會對你萬分感激。」
語畢,柳氏與一群女人同時盯住她的臉,阿觀解釋不來那種表情,但「不友善」是絕對的。
阿觀回眼望她們,眼神坦蕩蕩的,無絲毫作假。
她不愛對別人假意,也希望別人還她真心,這是她的處世原則,可惜她的態度並不符合這個時代背景。
在這裡有太多的禮規教條,別說女人,便是男人也有太多的東西來綁手綁腳。
因為受制約,因為害怕危險,因為擔心輿論……有千百種理由讓他們不得不隱瞞心意,不得不在別人的話語當中忖度對方的心機,千思萬慮只為求得一個安身立命。
柳氏噙著冷笑,如果沒有壽禮一事、如果沒有王爺的除夕留宿、如果沒有那張王爺蓋上大印的紙條……是,葉茹觀這副真心誠摯的臉孔會唬過自己,讓她考慮是不是該幫這個忙。